房内。

    姜风眠手中的木炭形状不规则,且体积也有些大,她已经很努力将木炭磨成细条状,却也并不那么趁手,在麻布上书写也并不顺畅。

    她本想详细记录今日所发生之事,奈何一块麻布根本不能容纳那么多字,她只好从简记录。

    草草写完,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姜风眠慌张将麻布收起。

    “神女。”一道女声响起。

    ——“谁?”

    “司巫伏听,特为神女奉上衣物。”

    姜风眠略微放松了警惕。伏听看起来为人和善,姜风眠也愿意与她打交道。

    “请进。”

    门随即打开,伏听却并不进门,只是在门口伏着身子,端着一木盘,其上盖着一块黑布。

    “神女,不知您是否习惯,为了您的方便,特为您准备了换洗的衣物。如果神女需要可以换上。”伏听柔声说道。

    姜风眠这才意识到自己与这个时代是格格不入的。她的头发并没有盘成相应的发髻,头上没有任何头饰,完全就是当日在考古工地上的装扮——原本是扎着马尾,可能是因为头绳太松,来到此处之时,已经变成了散发,衣裳也是在考古工地上穿的便服,短袖牛仔裤,外面罩着一件防晒衣。

    这样子的着装在这个时代来看,是绝对的异类。但是可能由于神女的身份,所有人都没有在这一点上对她有任何怀疑。

    大约是觉得,天外来物,特殊一些,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她不想一直这样特殊下去,她希望可以融入这里,不想被当做格格不入的异类。

    更何况她是要在这里活下去的。

    不管旁人是如何想的,她清楚知道她不是神女,没有神灵的法术。她就是一个正常人,需要吃饭睡觉,换洗衣物,维持正常的生活。

    “好,多谢。”姜风眠略带有一些感激地说着,立刻将那木盘子里的衣物接了过来。

    揭开盘子上盖着的黑色麻布,她才看到,伏听拿给她的,居然是一身纯白色的衣衫。

    “伏听,你会不会是拿错了,我也可以穿白色的衣服吗?”姜风眠不安地问道。

    “衣物是王上所赠。本国尚白,神女乃庇佑神灵,自然应当穿白色。”

    伏听解释道。

    “这……烦请你去回禀王上,帮我换一套普通民众穿的衣裳可好?王上为仓国至尊,我即使是神女,也不能僭越。”姜风眠有些惶恐,仓促间也不能顾得上言语上的周全了。

    今日的事多有蹊跷,她是突然被称做神女,这其中可能关系到许多争斗,比如,神权与王权。她是被须列当众宣称为神女下世的,也许其中有什么阴谋?否则须列凭什么那么好心,捧她为至高无上的神女。但具体是什么猫腻她也不知道,但是小心为上,无论什么都留有一线,总也是给自己留了一点生机。

    此时她对王上表示出莫大的尊敬,来日若是事发,也许王上会念在她的尊敬,留一条命。

    姜风眠正盘算着这许多,伏听却不急不忙的从身后又拿出一套衣衫。

    是紫色的。

    “伏听擅自揣测,神女可能谦逊,不愿太过招摇,便特地为您准备了一套紫色衣衫。”

    “紫色?可有级别限制?”姜风眠问道。

    “紫色与黄色是一般小祝女巫都可穿的颜色,神女若是低调,穿紫色或黄色都是再合适不过。另外紫色比黄色更尊贵一点,故伏听挑选了紫色。

    而且,神女身上所着,也是紫色。”

    “是呢,多谢多谢!”姜风眠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紫色防晒衣,而后接过了衣裳,连连道谢。

    伏听亲善地笑道:“神女高兴,便是最好不过了。那伏听先告退了。”

    说罢,伏听垂头离开。

    姜风眠关上门,坐回床榻,准备换上那身紫色衣裳。

    她基本上能意识到此时是史前时代,无比崇神且还没有成体系的文字。姜风眠原本对于衣物一类并无期待,可当她仔细看这身衣衫之时却不由得惊讶。

    非常精致!

    无论是衣衫的做工还是纺织技术都已经十分成熟。可惜,她不是研究纺织品的,不然就能看出这是何材质了。

    衣裳上身以后也十分亲肤舒适。姜风眠不由得啧啧称奇:老祖宗的智慧果然了不得,这么早的时代就已经能制作出如此精细的衣衫。

    不多久天就黑了,姜风眠饿了许久也没等到饭,两眼发昏地躺上了床。

    【原来过午不食也是这么早就有的习惯吗?这也太反人类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意识有些模糊,正昏昏欲睡,却没由来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本能促使着她拉上被子,堵着耳朵,继续睡。

    可她枕侧的青铜面具,还有压在面具之下的,记录着穿越之事的布料,都在黑暗中,被一只手拿走了。

    ——

    意识再清醒时,姜风眠发现自己又在祭坛之上……

    一切正如刚穿越之时的景象,不同的是他现在穿着那身紫色的衣裳。这代表着他记忆中的那一场祭祀是真真切切存在的。祭祀结束后,伏听才将这衣裳赠予她。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又出现在祭坛之上?又是一场祭祀,还是又穿越了?】

    【还是说,时间循环?】

    姜风眠冷汗不止。她不安地看向四周,那些民众祭坛的摆设,远处的贵族观台,近处的祭祀坑,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都和她刚刚经历了一场祭祀仪式一般无二!

    ——

    “第二日。

    不知为什么,我又出现在祭坛之上。

    我觉得,时间好像循环了!

    这次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上次完全一样。”

    姜风眠伏在床头书写,床上铺着的是灰白色粗麻布,手中所拿,是房内铜盆中的木炭。

    她后背发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只有在床上,抱着被子,她才有一点安全感。

    这所有的一切,都与上次,她记忆里的刚穿越而来的那次,一模一样!

    祭祀,送神,回房……完全一致,接下来,该是伏听送衣了!

    门外的脚步声适时响起。

    姜风眠觉得自己被恐惧笼罩了。

    “神女。”

    是她的声音!

    是伏听!

    【莫非真是时间循环?】

    姜风眠将所有东西收到床上的被子里,接着开门应付伏听。

    接衣,问询,紫色衣衫,道谢……

    一切都与上次一致。

    姜风眠换了说法,但是伏听的回答却是一模一样!

    她回到房内,换上衣衫以后,却不知该怎么办。

    【不行,我必须要留下记号,否则我可能会迷失在时间循环里!】

    姜风眠下定了决心,将那写了字的麻布系在自己左手小臂之上。新衣衫的袖子十分宽大,可以将小臂上的麻布盖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做完这些,她突然觉得有些无聊。

    史前时代,什么解闷的玩意儿都没有。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没有书,整个屋子里,唯一一点可堪解闷的便是花纹,各种花纹。

    【研究这些纹饰应该能发好几篇文章吧。】

    姜风眠想着,凑上去看了几眼,兴致缺缺。不多久,她又昏昏欲睡。

    睡意朦胧间,她仿佛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这次她不知为何被自己的警惕心拉扯着,不再翻身继续睡。

    而是骤然清醒,睁眼去看。

    却看到一身着盔甲的男子正在她的床头,手里捧着她的青铜面具。

    那男子抬手,接着姜风眠便两眼一黑,意识全无。

    ——

    再次睁眼,姜风眠又出现在祭坛之上。

    【我的记忆没有出错!前两日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

    真的是时间循环!】

    她猛然看向自己的右臂。已经没有被粗麻布绑着的触觉了。

    她猛然掀开衣袖。

    【果然……】

    她系上的布,不知为何,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青铜面具,仍在自己手边。

    她冷汗直冒。

    环顾四周,又是第一日的祭祀场景。紫衣女子已经走到面前。

    【循环……】

    【我得想办法跳出循环。】

    姜风眠按照第一日的步骤,如走流程一般糊弄着,坐到了王的身边,冷眼看着接下来的祭祀仪式。

    如果说第一日的姜风眠对这一切都抱有极高的热忱,第二日的她当作温习一般仍然有一些好奇心,仔细观看,以便自己查漏补缺。那么今日,也就是第三日的姜风眠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她双眼看着不远处的祭司,脑海中却已经将前日和昨天的情景,细细又过了一遍。

    第一日换了衣裳,到第二日衣裳没变。第二日绑了写字的麻布,第三日麻布不见了。

    是有人搜身?昨夜昏迷之前分明看到有个人。

    但——应该不是,若是搜身,不该只是一块麻布而已。况且,她用的是简体字,按照字体的演变情况,此时的社会看起来十分古老,应该是看不懂她所书写的内容。最重要的是,那人拿的是青铜面具,可面具仍在手边。

    那是什么呢?如果不是时间循环,那就是自己被戏耍了。

    可没有理由整个国家拿祭祀如此重要的事情来一遍遍试探自己?或者,开玩笑?恐吓?

    ——难不成,真是上天?

    唯一的结果,还是时间循环!

    那么最重要的是,找出触发时间循环的节点!

    每次循环,都是睡着了以后?

    【不,不对!是那个人出现以后!】姜风眠细细想起,第一夜她也听到一阵细碎的声响,但她过于疲惫,没有醒过来。第二夜她出于警惕,醒来便看到那人!

    姜风眠不安地扭头看向周围。

    不自在的感觉蔓延全身。

    她分明觉得,一直有个人在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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