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曾经叱咤欧洲、甚至将势力的触须伸到美洲和亚洲的一代黑巫师，格林德沃身上有着仅是坐在那里就能予人沉重压力的威严，和难以言喻却无法抗拒的残酷的吸引力。尽管他此时已经因为近五十年的牢狱生活而形销骨立，这种矛盾又浑然天成的特质依旧在他身上顽固生长。暂时还不会被他吓退或迷惑的人或许也只有面前的两个邓布利多。年长的经历过太多，而年幼的自有其依托。
盖丽耶特走向壁炉，在她的屁股落到小茶几的台面上时，格林德沃无声地笑了笑。“你迟到了五分钟。”他紧接着说。盖丽耶特冲他白眼以对：“是你没说明白。”她控诉地看向邓布利多：“你也瞒着我，他什么时候来的？”
格林德沃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里，这一刻他和盖丽耶特惊人的相似。“你不小了，不是要一天到晚黏着爸爸的小女孩，你爸爸也需要自己的空间。”他说，“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是七点半到达的这间屋子。”
“你接下来不会还要告诉我这不是第一次了吧。”盖丽耶特扭头看他，“但是，你怎么出来的？”
“第二次。”格林德沃说，“第一次就是为了洽谈出来的事。至于我怎么出来的——”他嗤笑了一声，“那群蠢货，他们怕我。”
怕有时意味着避之不及的隔离与监锢，有时也意味着无能为力的退让与顺从。
盖丽耶特有些感兴趣地挑起了眉，忍不住问道：“你们达成了什么协议？”
“啊。”格林德沃应了一声，“在我做出一些让步以后，他们也很乐意作出合理的交换，比如让我每周有一些时间可以出来放放风。前提是报备，以及——”他看向对面的邓布利多，嘴角掀起了一抹薄薄的笑容，“有可靠的人监督。”
邓布利多端坐在扶手椅中稳如泰山，平静地拿着他的茶杯喝着茶，对此不置一词，就好像没看到盖丽耶特惊讶的目光。
“可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在无法从邓布利多那里获得想要的信息后，盖丽耶特只能向格林德沃发问。后者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念珠，落在炉火上的目光深邃而悠远。他们之间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格林德沃才回答：“为了我必须做的一些事。”
“我听闻了一些风声，也预见了一些未来。”
盖丽耶特不自觉地屏息静气，凝神看着眼前的格林德沃。她预言的本领来源于格林德沃，但相比之下，她所拥有的预言能力更像是孩童稚嫩的玩耍。她的双眼只能精准地看见短距离的来日，以及一些未来破碎的光影，而格林德沃却能看见更长远的未知与可能。
“什么意思？”盖丽耶特听见自己问，声音中透露着严肃认真，也埋藏着惶恐不安。
可格林德沃没有回答她，转而说起了另外的事情。
“那个小精灵的事情我听说了，”格林德沃说，“它是马尔福家的，对吧。”
“他对哈利说，这个阴谋与伏地魔无关。”
“它说：‘这个阴谋与伏地魔无关’。”格林德沃充满讽刺地复述了一遍，“伏地魔的信徒的奴隶，你不会觉得它不可能对它的主人之外的人说谎吧？或者这就是伏地魔的阴谋的一部分呢？”
如果没有上个学年的事情，盖丽耶特会认为这个阴谋可能确实和伏地魔没什么关系，甚至不与马尔福直接相关。卢修斯.马尔福曾经是伏地魔的手下，这不假，但像他那样见风使舵、善于玩弄权术的狡猾家伙，在伏地魔倒台后就迅速与其撇清了关系，她并不认为他会肯为已经失踪十余年的前主子冒那么大的风险。然而就在今年春天，她亲眼目睹了伏地魔搅乱了学校，又在她眼前逃走，这令她怀疑是否两方已经取得了联络，马尔福再度成为了伏地魔脚下的忠仆。
“不能轻易地就排除他的嫌疑，”格林德沃接着说道，“不如说，就可能性而言，他有压倒性的胜利。”
“他憎恨哈利，还有爸爸。”盖丽耶特轻轻掰着自己的指甲，“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格林德沃笑了笑。
“凭他现在的魔力，在阿不思面前不堪一击。但他是个擅于使用阴谋的人，尽管在你父亲面前也不过是一些小把戏，可总有看顾不到的地方，这点不得不防。”他的目光转而投向了盖丽耶特，“而且，我不得不提醒你，准确来说，他的目标是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还有你——另一个大难不死之人。”
“我？”
“你应该没忘记，他当年就一直想抓住你，研究出你身上的秘密。”格林德沃甩动着手上的珠串，小颗的念珠相互挤压着，发出细微的声响，“我不喜欢这个人，但我也不能否认他拥有一定程度的智慧，我和阿不思全力隐藏的秘密，他是自己摸索着掀开帷幕的唯一一个。”
“他想要一支所向披靡、无坚不摧的人造人军队。”盖丽耶特在牙缝中挤出了那不祥的词汇。
邓布利多终于开口了。他抬起眼睛，看着盖丽耶特的眼神深远而严肃，火光照耀在他的脸上，给他的话似乎都镀上了一层灿烂的光。
“确实是他这种腐烂到骨子里的人会有的想法，他想要同时愚弄造物主与死神，亵渎生命与灵魂，摧毁这个世界最本质的法则。”他搭在椅子把手上的手指轻轻地轮流敲击木制表面，声音和格林德沃手中念珠甩动的声音逐渐重叠。盖丽耶特抿紧了嘴唇，不想在深爱的父亲面前说出一些不好听的话，哪怕对象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即使是我，”格林德沃插言说，有些不以为意，却好像也有些感兴趣，“当年也没想过做到这一步。依靠这种事。”他轻蔑地笑了一声。
“尽管当年他的阴谋被粉碎，但这次他又发现了你能在索命咒下奇迹般地生还，想必会用更加激烈的方式卷土重来。”邓布利多的眼中露出有些沉痛的悲悯，“他并不明白，在他的死咒下保护了哈利和你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盖丽耶特的目光霎时间阴沉了下来。
“他明白与否都无所谓，”她用一种罕见的、极度冷峻且尖锐的音调说着，“我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盖丽耶特不能欺骗自己她现在很镇定，这一刻她想起了自己的曾经。年轻人总是无知而狂妄，以为什么都能舍得，以为舍得后能得到更好的。直到山海一般沉重的哀痛现实将自己砸得粉碎，才知道自己的愚蠢带来的后果，和即将付出的代价。
可这种痛苦又仿佛不止来源于她的自身，在她身体中纠缠着的那两股血脉，那赋予她生命、为她凝聚灵魂的两道魔力，似乎也在震颤着，唤醒另一种极其相仿的悲痛。她又想起少年时无数次缠绕她的梦境，曾迷失过的梦的回廊，不知不觉攥紧了手。
“快到时间了。”格林德沃看了一眼钟表，金色的指针即将指向数字6，“暂时我只能申请一个小时，不过次数可以频繁一些。”念珠被他又缠到了手上，他站起了身，抓了一把飞路粉洒进壁炉，护栏自动为他让开了道路。他与邓布利多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走进了火焰，消失了。
盖丽耶特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她确定她的两个父亲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达成了某种共识，于是她不由得转头看向邓布利多，可后者只是轻柔地打开了她几乎压迫得沁出血迹的手掌。
“这些年你有了太多使你更好的改变。”年长者的指腹擦过之处，深色的伤痕变回白皙的皮肉，即使是掌心朝上、搁置在父亲手心中的安稳姿势，盖丽耶特仍感觉到手指在微微的颤抖。可这并不是——
“不要怕，盖丽。”
“我不怕——至少不怕他。”盖丽耶特反扣回手，手指回窝攥住了邓布利多的五指，“这次他休想从我这儿再夺走什么。”
他们静静地在一起坐了一会儿，对话很稀疏，但谁也不会觉得不自在。临上楼前，盖丽耶特还是忍不住地问了一句：“你生气了吗？”
“对伏地魔吗？”邓布利多摇摇头，“我不能假装我对于他这种意图不感到愤怒，不管从你还是从会在他的打算中受害的无数无辜人的角度。但我更多的感到一种厌恶，以及必须阻止他的迫切。”他一只手仍然与盖丽耶特的手相握，另一只手将他女儿散落到脸前的碎发重新别至耳后。直到盖丽耶特说：“不是他”，他的手才猛地停顿了。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因为......”盖丽耶特将空闲的手贴住了邓布利多停滞在她脸边的手，把它按在自己的面颊上，“我希望能多看见他，但我更希望你高兴。”
“这个答案也是‘不’，盖丽，我没有为此生气。”邓布利多平静地说，血液好像终于又在他体内流淌，带动他可以再做出动作与回应。事实上，他的温柔一如往常。“如果他终于对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感到悔恨，并为此付出实际的行动，我很高兴。我一直期待他在纽蒙迦德能够自责、反省，最终迷途知返。”
盖丽耶特把“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的话咽了下去。她同样希望格林德沃能够意识到过去的错误、进而走向正轨，可她也比任何人都更加明白，对于现在的格林德沃，或许还是改变他所预见的有关于邓布利多的不祥未来更加急切与重要。可在此之中，是否也存在着象征正义的懊悔——？她无法控制自己不抱有一模一样的期待与盼望。而当这天晚上，她凝视墙上的画像，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如果我早点明白......”她走近了几步，伸手犹豫而小心地触碰颜料涂出的爱丽莎贝尔的脸庞。她依然恬静的微笑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
盖丽耶特自嘲地笑了，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期待着什么。可就当她离开画作，伫立在窗前眺望远方的时候，画中少女半垂的眼眸中却似乎带着无限的悲悯一般，划过了一道银亮的闪光。
哈利怀着满心的疑惑，粗糙地向洛哈特道了别，然后就赶忙关门出去，把洛哈特的唠叨抛在后面。太奇怪了，在回寝室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刚刚在为洛哈特劳动服务——主要是帮他回复崇拜者的来信——的末尾，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嘶哑、阴冷的声音，念叨着极其恶毒、粗鲁的话——全是撕裂、杀死一类的词。哈利以为有谁闯了进来，可办公室里只有他和洛哈特两个，而洛哈特根本没有听见那个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罗恩与赫敏也没能解决他的疑问，罗恩认为洛哈特或许撒谎了，而赫敏觉得哈利可能是太累了。哈利把这件事告诉了盖丽耶特，但盖丽耶特也给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可能性太多啦。”盖丽耶特摸了摸哈利的头，“不过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你再听到这个声音就告诉我，我会想办法的。”
哈利答应了。而第二天、下一周……那个声音没有再度出现，他很快也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全心全意地投入繁忙的学习生活。
九月中旬，学校生活逐渐步入了正轨。只有洛哈特的课堂仍旧混乱，每一堂课他都会弄出些新的离奇的乱子。好在盖丽耶特为他们开办的私人小课堂随着她身体的好转而终于拉开了序幕。地点在哈利曾经去过的她的办公室，因为不需要那间卧房，她有了充足的储藏与为他们上课的空间，也有足够大的地方让他们练习。不过初始阶段还不需要他们太使用魔杖，盖丽耶特决定先结合她上学时的课本和洛哈特的书，为他们讲解各种黑魔法生物，以及一些基础的防御咒语——这部分，她并不准备采取洛哈特的书作为正向参考，事实上在她看来，洛哈特用的那些咒语八成以上都是胡编乱造。
赫敏对此若有所思，但没过多久，她就开始为之前对洛哈特的迷恋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早该知道，他的书里有一些艺术加工。”她叹着气说，“虽然我很希望他说的是真的——他干过那么多神奇的事情！”
“他既然敢在书上写‘本书来源于真实经历’，就理应做过那些神奇的事。”盖丽耶特说，挑剔地看着书页上加粗写着的一行行咒语，“不清楚他是不是想藏私……或者，如果有人去问他，他会说只有他自己才能施展这些了不起的魔咒吧。”
“哪一种听起来都不怎么样。”罗恩小声地说。
在赫敏开始怀疑洛哈特的能力之后，哈利还以为罗恩会跟赫敏说“我早说过那是小说”，可实际上他什么都没说，也不总拿赫敏对洛哈特的崇拜开玩笑了。等到赫敏用纸张专用清洁剂擦掉了那些粉红色的爱心，一切就变得平常如每一个寻常的日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日子就这样平稳地到了十月。
可能是潮湿的寒气入侵的关系，霍格沃茨突然流行起了感冒。只是他们的感冒只需要庞弗雷夫人的一服提神剂就能好起来，这让喝着特制的药水还病了两个星期的盖丽耶特多少有些郁闷。也在郁闷着的还有哈利，和他魁地奇球队的同伴们。当然，他们并不为感冒烦心，真正让他们心事重重的是斯莱特林的魁地奇球队。在获得了马尔福父亲的赞助之后，他们现在飞得像是点着了火的炮仗。新款光轮2021的速度让所有见过他的格兰芬多队员都感到沮丧。哈利虽然喜爱他自己的扫帚，可对于今年格兰芬多能否战胜斯莱特林也没有信心。正当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霍格沃茨的走廊上时，发现有人和他一样忧愁——是格兰芬多的幽灵，差点没头的尼克，站在窗前望着大雨，嘴里还在念念叨叨。
“就差半寸……只有半寸……”
哈利走上前和他打招呼：“你好吗，尼克。”
“不——啊，我的意思是，是的，我很好，你呢？”尼克回过神来，把一个透明的信封藏进了外套里，“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年轻的波特。”
“你也一样啊。”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就开始聊了起来，向对方吐苦水——主要是尼克在吐苦水。他抱怨无头猎手队拒绝了他的入队申请，只因为他的头和脖子还有一丁点皮连着。
“太不讲理了！只有一点点儿皮和筋连着我的脖子啊，哈利！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这实际上和掉脑袋一个样儿。可是不行！在彻底掉脑袋的德波魔先生看来，这还不够。”
哈利觉得他应该表示同意，于是他也说：“是啊，太不讲理了。”
差点没头的尼克深深吸了几口气，然后用平静多了的口吻说：“那么，你又为什么事发愁呢？我能帮得上忙吗？”
“不能，应该不能。”哈利说，“除非你知道上哪儿能弄到七把免费的光轮2001，让我们在比赛中对付斯莱—— ”
一声凄厉的猫叫在哈利脚边响起，哈利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洛丽丝夫人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脚边，正弓着背怒气冲冲地冲哈利留下的几道带着泥水的脚印叫个不停。尼克建议哈利赶紧跑，费尔奇这几天得了感冒，正心情不好着，哈利落在他手里准吃不了兜着走。可费尔奇活像是和他的猫有心灵感应，还没等哈利转身，费尔奇就已经气势汹汹地从拐角处冲了出来。
“脏东西！”他尖声叫着，鼓起的眼睛射出吓人的光，“到处都是脏东西，到处一团糟！告诉你吧，我受够了！波特，跟我走！”
尽管哈利有一百个不愿意，但他还是不得不跟着费尔奇爬下楼梯，走进他的办公室。哈利以前从未来过这个地方，但就他了解的，大多数学生都对这里避之惟恐不及。房间相当昏暗肮脏，没有窗户，只有一盏孤零零的油灯从低矮的天花板上吊下来，发着灰突突、雾蒙蒙的黄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煎鱼气味。四周的墙边排着许多木头文件柜，从标签上看，哈利知道柜里收藏着费尔奇处罚过的每个学生的详细资料。弗雷德和乔治两个人就占了整整一个抽屉。在费尔奇书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套亮晶晶的绞链和手铐、脚镣之类的东西。大家都知道，费尔奇经常请求邓布利多允许他吊住学生的脚踝，把学生从天花板上倒挂下来。
费尔奇把狭小的桌子和抽屉翻得哗啦作响，寻找羽毛笔和羊皮纸。一边翻，他还一边嘟囔着。
“讨厌，真是讨厌……我是受够了……要杀鸡给猴看……表格呢……啊，在这里。”
他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大卷羊皮纸，铺在面前，然后拿起长长的黑羽毛笔，舔了一下笔尖，接着放进墨水瓶里蘸了蘸。
“姓名——哈利.波特。罪行——”
“就是一点点泥浆！”哈利着急地说，“您知道，这样的天气，谁都避免不了带进来一点泥。”
“你可以不出去。”费尔奇无情地说，“这样的鬼天气，你干嘛要出去呢？”
“我有魁地奇的训练——”
“训练。”费尔奇说，“好像真的似的。在这种天气！你知不知道，你所谓的‘一点泥浆’要让我多干多久的活儿？罪行：玷污城堡。处罚建议——”他吸着鼻涕，不怀好意地看着哈利。
然而，就在费尔奇的笔要落下去时，办公室的天花板上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楼上有什么东西砸了下来，油灯被震得晃动着，房间里的光线也因此变得荡漾迷离。
“皮皮鬼！”费尔奇吼道，一气之下，他狠狠地扔掉了羽毛笔，跳了起来，“这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一般来说，哈利是不太喜欢皮皮鬼的，但此刻他对于皮皮鬼有说不出的感激。
在费尔奇离开的时候，哈利无事可做又认为自己最好不要离开，就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了。小小的桌面乱糟糟的，其中一样亮紫色的东西吸引了哈利的注意，他不由得伸手拿了出来，想瞧得仔细一些。这是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上面用银色带珠光的墨水写着：快速魔法函授课程。
课程？哈利有些奇怪，他以为费尔奇早就从学校毕业了。
可能是他觉得魔法退步了，又找了个课上吧。哈利想。他对于是什么样的课程很感兴趣，但又觉得不应该偷看别人的信件，只好把东西又放了回去，压抑着心痒痒的感觉坐在那里。就当哈利盯着天花板数数，快数到三百的时候，费尔奇终于回来了。他的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
“那个消失柜特别珍贵！”他高兴地对洛丽丝夫人说，“这次我们可以叫皮皮鬼滚蛋了，亲爱的！”
他的目光落到了哈利身上，还没说什么，就立刻转向了那个快速念咒信封。哈利这才发现它离刚才的位置偏了两英尺，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费尔奇苍白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哈利想到自己并没做偷看的事情，就鼓起勇气挺直腰板坐着。费尔奇一瘸一拐地走向桌子，一把抓起信封，扔进了抽屉，然后“砰！”地一下就把抽屉关上了。
“你有没有——你看了——?”他语无伦次地问。
“没有。”哈利赶紧表明立场，他不想被冤枉，也觉得此刻这个答案能让费尔奇松快一点。
费尔奇把两只关节突出的手拧在一起。
“真的？你没看——？嗯，不过——如果我认为你偷看我的私人——不，不是，这不是我的……替一个朋友弄的……不管怎么样吧……总而言之……”
哈利盯着他，心里惊讶极了。费尔奇从来没有显得这样恼怒又不安。他的眼球暴突着，松垂的脸颊有一边突然抽搐起来，舌头也活像打了结。
“算了……走吧，不要透露一个字！我不是说——不过，如果你没有看……你走吧，我还要写皮皮鬼的报告呢……走吧……”
哈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于是飞快地离开办公室，穿过走廊，来到楼上。没受惩罚就从费尔奇的办公室逃脱出来，这大概也算本校的一项最新记录了。
“哈利！哈利！管用吗？”差点没头的尼克从一间教室里闪了出来。在他身后，哈利看见一只黑色和金色相间的柜子摔碎在地上，看样子是从很高的地方落下来的。“我劝说皮皮鬼把它砸在费尔奇的办公室顶上，”尼克急切地说，“我想这大概会转移他的注意——”
“原来是你?”哈利感激地说，“啊，太管用了，我甚至没有被罚留校。谢谢你，尼克！”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天气，因为一点泥罚你实在太不合理了嘛！”尼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
他们一起在走廊里走了一段，哈利注意到，差点没头的尼克手里还拿着那封回绝信，随即又想起了他在窗前忧郁的样子。
“关于无头猎手队的事，我很遗憾。”哈利说，“真希望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你确实可以为我做一件事，”尼克兴奋地说，“哈利——我的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不行，你不会愿意——”
“什么呀？”哈利问道。
“好吧，今年的万圣节将是我的五百岁忌辰。”差点没头的尼克说着，挺起了胸膛，显出一副高贵的样子。
“噢，”哈利干巴巴地说，对这个消息，他不知道应该是表示出难过还是高兴，“是吗？” 他打量着尼克的神气，最终还是决定说“恭喜”。
“我得到了校长的许可，要在一间比较宽敞的地下教室里开一个晚会。朋友们将从全国各地赶来。如果你也能参加，我将不胜荣幸。当然啦，邓布利多小姐、韦斯莱先生和格兰杰小姐也是最受欢迎的——可是，我敢说你情愿参加学校的宴会，是吗？”他焦急不安地看着哈利。
“不是，”哈利很快地说，“我会来的——”
“哦，我亲爱的孩子！哈利.波特，参加我的忌辰晚会，太棒了！还有，”他迟疑着，显得十分兴奋，“劳驾，你可不可以对帕特里克先生提一句，就说你觉得我特别吓人，给人印象特别深刻，好吗？”
“当—— 当然可以。”哈利说。
差点没头的尼克向他露出了笑容。
在他们今晚的小课堂上，哈利提起了这件事，赫敏很感兴趣，立刻表示要参加，罗恩对于这件事却有些不解。
“为什么有人会庆祝自己死掉的日子？”他说，“怪沉闷的，好像也不太吉利……”但他仍然表示自己会一起去的。
“可能因为死亡代表着另一段伟大冒险的开始。”盖丽耶特说，然而她紧接着就遗憾地告诉哈利，因为万圣节晚会有许多她的提议，为了一切顺利进行，她必须留在宴会上。不过，“我会给你们留好东西吃的，”她说，“幽灵的晚会上你们可能吃不饱——我的意思是，最好别吃他们的东西。去了你们就知道了。”
紧接着，哈利又把那封信告诉了他们。
“真想知道里面是什么课程。”哈利说，他仍对那封信念念不忘，“不知道和咱们的课一不一样。快速魔法课程——听起来容易学一点。”
可是，罗恩捂住嘴吃吃笑了起来。
“课程？不，不是这样的，哈利。”罗恩咳了两声，强迫自己止住笑，“对不起，我知道这不是一件好笑的事，只是因为他发生在费尔奇身上——”
“到底是什么？”哈利着急地问。
“是这样的，我猜，费尔奇是个哑炮吧。”
“哑炮？”
“就是指一个人出生在巫师的家庭里，但一点魔力都没有，和麻瓜出身的巫师正好相反。”赫敏解释道，不赞同地看了一眼罗恩，“真可怜，我看过很多书，里面的哑炮生活都不太好……”
“所以他才这么针对学生，”罗恩说，“因为他嫉妒。”
“嫉妒并不是好事。”盖丽耶特突然说，哈利从未听过她这样忧伤又严肃的口吻，“可身为一个哑炮，并不是他的错。”
“盖尔说的对。”赫敏说，“我并不赞同他针对学生的做法，但他——哑炮们身上有些悲剧是不该发生的。总有人应该管管这些事。”她眼中有某种坚毅的闪着光。
“噼啪”一声，一块烧红的煤碎开了。火焰在壁炉中熊熊燃烧，因为靠得近，赫敏棕褐色的发丝浸在红色的火光中，就像也发光了一样。盖丽耶特低头看着赫敏，温和地笑了，抬手抚摸着赫敏卷曲的头发。
“好孩子，”她说，“如果你早几年出生，就——魔法界早就不一样了。一定会有更多好的变化吧。”
可不知道为什么，哈利总觉得，这并不是盖丽耶特原本想说的话。
盖丽耶特走向壁炉，在她的屁股落到小茶几的台面上时，格林德沃无声地笑了笑。“你迟到了五分钟。”他紧接着说。盖丽耶特冲他白眼以对：“是你没说明白。”她控诉地看向邓布利多：“你也瞒着我，他什么时候来的？”
格林德沃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里，这一刻他和盖丽耶特惊人的相似。“你不小了，不是要一天到晚黏着爸爸的小女孩，你爸爸也需要自己的空间。”他说，“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是七点半到达的这间屋子。”
“你接下来不会还要告诉我这不是第一次了吧。”盖丽耶特扭头看他，“但是，你怎么出来的？”
“第二次。”格林德沃说，“第一次就是为了洽谈出来的事。至于我怎么出来的——”他嗤笑了一声，“那群蠢货，他们怕我。”
怕有时意味着避之不及的隔离与监锢，有时也意味着无能为力的退让与顺从。
盖丽耶特有些感兴趣地挑起了眉，忍不住问道：“你们达成了什么协议？”
“啊。”格林德沃应了一声，“在我做出一些让步以后，他们也很乐意作出合理的交换，比如让我每周有一些时间可以出来放放风。前提是报备，以及——”他看向对面的邓布利多，嘴角掀起了一抹薄薄的笑容，“有可靠的人监督。”
邓布利多端坐在扶手椅中稳如泰山，平静地拿着他的茶杯喝着茶，对此不置一词，就好像没看到盖丽耶特惊讶的目光。
“可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在无法从邓布利多那里获得想要的信息后，盖丽耶特只能向格林德沃发问。后者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念珠，落在炉火上的目光深邃而悠远。他们之间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格林德沃才回答：“为了我必须做的一些事。”
“我听闻了一些风声，也预见了一些未来。”
盖丽耶特不自觉地屏息静气，凝神看着眼前的格林德沃。她预言的本领来源于格林德沃，但相比之下，她所拥有的预言能力更像是孩童稚嫩的玩耍。她的双眼只能精准地看见短距离的来日，以及一些未来破碎的光影，而格林德沃却能看见更长远的未知与可能。
“什么意思？”盖丽耶特听见自己问，声音中透露着严肃认真，也埋藏着惶恐不安。
可格林德沃没有回答她，转而说起了另外的事情。
“那个小精灵的事情我听说了，”格林德沃说，“它是马尔福家的，对吧。”
“他对哈利说，这个阴谋与伏地魔无关。”
“它说：‘这个阴谋与伏地魔无关’。”格林德沃充满讽刺地复述了一遍，“伏地魔的信徒的奴隶，你不会觉得它不可能对它的主人之外的人说谎吧？或者这就是伏地魔的阴谋的一部分呢？”
如果没有上个学年的事情，盖丽耶特会认为这个阴谋可能确实和伏地魔没什么关系，甚至不与马尔福直接相关。卢修斯.马尔福曾经是伏地魔的手下，这不假，但像他那样见风使舵、善于玩弄权术的狡猾家伙，在伏地魔倒台后就迅速与其撇清了关系，她并不认为他会肯为已经失踪十余年的前主子冒那么大的风险。然而就在今年春天，她亲眼目睹了伏地魔搅乱了学校，又在她眼前逃走，这令她怀疑是否两方已经取得了联络，马尔福再度成为了伏地魔脚下的忠仆。
“不能轻易地就排除他的嫌疑，”格林德沃接着说道，“不如说，就可能性而言，他有压倒性的胜利。”
“他憎恨哈利，还有爸爸。”盖丽耶特轻轻掰着自己的指甲，“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格林德沃笑了笑。
“凭他现在的魔力，在阿不思面前不堪一击。但他是个擅于使用阴谋的人，尽管在你父亲面前也不过是一些小把戏，可总有看顾不到的地方，这点不得不防。”他的目光转而投向了盖丽耶特，“而且，我不得不提醒你，准确来说，他的目标是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还有你——另一个大难不死之人。”
“我？”
“你应该没忘记，他当年就一直想抓住你，研究出你身上的秘密。”格林德沃甩动着手上的珠串，小颗的念珠相互挤压着，发出细微的声响，“我不喜欢这个人，但我也不能否认他拥有一定程度的智慧，我和阿不思全力隐藏的秘密，他是自己摸索着掀开帷幕的唯一一个。”
“他想要一支所向披靡、无坚不摧的人造人军队。”盖丽耶特在牙缝中挤出了那不祥的词汇。
邓布利多终于开口了。他抬起眼睛，看着盖丽耶特的眼神深远而严肃，火光照耀在他的脸上，给他的话似乎都镀上了一层灿烂的光。
“确实是他这种腐烂到骨子里的人会有的想法，他想要同时愚弄造物主与死神，亵渎生命与灵魂，摧毁这个世界最本质的法则。”他搭在椅子把手上的手指轻轻地轮流敲击木制表面，声音和格林德沃手中念珠甩动的声音逐渐重叠。盖丽耶特抿紧了嘴唇，不想在深爱的父亲面前说出一些不好听的话，哪怕对象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即使是我，”格林德沃插言说，有些不以为意，却好像也有些感兴趣，“当年也没想过做到这一步。依靠这种事。”他轻蔑地笑了一声。
“尽管当年他的阴谋被粉碎，但这次他又发现了你能在索命咒下奇迹般地生还，想必会用更加激烈的方式卷土重来。”邓布利多的眼中露出有些沉痛的悲悯，“他并不明白，在他的死咒下保护了哈利和你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盖丽耶特的目光霎时间阴沉了下来。
“他明白与否都无所谓，”她用一种罕见的、极度冷峻且尖锐的音调说着，“我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盖丽耶特不能欺骗自己她现在很镇定，这一刻她想起了自己的曾经。年轻人总是无知而狂妄，以为什么都能舍得，以为舍得后能得到更好的。直到山海一般沉重的哀痛现实将自己砸得粉碎，才知道自己的愚蠢带来的后果，和即将付出的代价。
可这种痛苦又仿佛不止来源于她的自身，在她身体中纠缠着的那两股血脉，那赋予她生命、为她凝聚灵魂的两道魔力，似乎也在震颤着，唤醒另一种极其相仿的悲痛。她又想起少年时无数次缠绕她的梦境，曾迷失过的梦的回廊，不知不觉攥紧了手。
“快到时间了。”格林德沃看了一眼钟表，金色的指针即将指向数字6，“暂时我只能申请一个小时，不过次数可以频繁一些。”念珠被他又缠到了手上，他站起了身，抓了一把飞路粉洒进壁炉，护栏自动为他让开了道路。他与邓布利多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走进了火焰，消失了。
盖丽耶特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她确定她的两个父亲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达成了某种共识，于是她不由得转头看向邓布利多，可后者只是轻柔地打开了她几乎压迫得沁出血迹的手掌。
“这些年你有了太多使你更好的改变。”年长者的指腹擦过之处，深色的伤痕变回白皙的皮肉，即使是掌心朝上、搁置在父亲手心中的安稳姿势，盖丽耶特仍感觉到手指在微微的颤抖。可这并不是——
“不要怕，盖丽。”
“我不怕——至少不怕他。”盖丽耶特反扣回手，手指回窝攥住了邓布利多的五指，“这次他休想从我这儿再夺走什么。”
他们静静地在一起坐了一会儿，对话很稀疏，但谁也不会觉得不自在。临上楼前，盖丽耶特还是忍不住地问了一句：“你生气了吗？”
“对伏地魔吗？”邓布利多摇摇头，“我不能假装我对于他这种意图不感到愤怒，不管从你还是从会在他的打算中受害的无数无辜人的角度。但我更多的感到一种厌恶，以及必须阻止他的迫切。”他一只手仍然与盖丽耶特的手相握，另一只手将他女儿散落到脸前的碎发重新别至耳后。直到盖丽耶特说：“不是他”，他的手才猛地停顿了。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因为......”盖丽耶特将空闲的手贴住了邓布利多停滞在她脸边的手，把它按在自己的面颊上，“我希望能多看见他，但我更希望你高兴。”
“这个答案也是‘不’，盖丽，我没有为此生气。”邓布利多平静地说，血液好像终于又在他体内流淌，带动他可以再做出动作与回应。事实上，他的温柔一如往常。“如果他终于对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感到悔恨，并为此付出实际的行动，我很高兴。我一直期待他在纽蒙迦德能够自责、反省，最终迷途知返。”
盖丽耶特把“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的话咽了下去。她同样希望格林德沃能够意识到过去的错误、进而走向正轨，可她也比任何人都更加明白，对于现在的格林德沃，或许还是改变他所预见的有关于邓布利多的不祥未来更加急切与重要。可在此之中，是否也存在着象征正义的懊悔——？她无法控制自己不抱有一模一样的期待与盼望。而当这天晚上，她凝视墙上的画像，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如果我早点明白......”她走近了几步，伸手犹豫而小心地触碰颜料涂出的爱丽莎贝尔的脸庞。她依然恬静的微笑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
盖丽耶特自嘲地笑了，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期待着什么。可就当她离开画作，伫立在窗前眺望远方的时候，画中少女半垂的眼眸中却似乎带着无限的悲悯一般，划过了一道银亮的闪光。
哈利怀着满心的疑惑，粗糙地向洛哈特道了别，然后就赶忙关门出去，把洛哈特的唠叨抛在后面。太奇怪了，在回寝室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刚刚在为洛哈特劳动服务——主要是帮他回复崇拜者的来信——的末尾，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嘶哑、阴冷的声音，念叨着极其恶毒、粗鲁的话——全是撕裂、杀死一类的词。哈利以为有谁闯了进来，可办公室里只有他和洛哈特两个，而洛哈特根本没有听见那个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罗恩与赫敏也没能解决他的疑问，罗恩认为洛哈特或许撒谎了，而赫敏觉得哈利可能是太累了。哈利把这件事告诉了盖丽耶特，但盖丽耶特也给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可能性太多啦。”盖丽耶特摸了摸哈利的头，“不过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你再听到这个声音就告诉我，我会想办法的。”
哈利答应了。而第二天、下一周……那个声音没有再度出现，他很快也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全心全意地投入繁忙的学习生活。
九月中旬，学校生活逐渐步入了正轨。只有洛哈特的课堂仍旧混乱，每一堂课他都会弄出些新的离奇的乱子。好在盖丽耶特为他们开办的私人小课堂随着她身体的好转而终于拉开了序幕。地点在哈利曾经去过的她的办公室，因为不需要那间卧房，她有了充足的储藏与为他们上课的空间，也有足够大的地方让他们练习。不过初始阶段还不需要他们太使用魔杖，盖丽耶特决定先结合她上学时的课本和洛哈特的书，为他们讲解各种黑魔法生物，以及一些基础的防御咒语——这部分，她并不准备采取洛哈特的书作为正向参考，事实上在她看来，洛哈特用的那些咒语八成以上都是胡编乱造。
赫敏对此若有所思，但没过多久，她就开始为之前对洛哈特的迷恋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早该知道，他的书里有一些艺术加工。”她叹着气说，“虽然我很希望他说的是真的——他干过那么多神奇的事情！”
“他既然敢在书上写‘本书来源于真实经历’，就理应做过那些神奇的事。”盖丽耶特说，挑剔地看着书页上加粗写着的一行行咒语，“不清楚他是不是想藏私……或者，如果有人去问他，他会说只有他自己才能施展这些了不起的魔咒吧。”
“哪一种听起来都不怎么样。”罗恩小声地说。
在赫敏开始怀疑洛哈特的能力之后，哈利还以为罗恩会跟赫敏说“我早说过那是小说”，可实际上他什么都没说，也不总拿赫敏对洛哈特的崇拜开玩笑了。等到赫敏用纸张专用清洁剂擦掉了那些粉红色的爱心，一切就变得平常如每一个寻常的日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日子就这样平稳地到了十月。
可能是潮湿的寒气入侵的关系，霍格沃茨突然流行起了感冒。只是他们的感冒只需要庞弗雷夫人的一服提神剂就能好起来，这让喝着特制的药水还病了两个星期的盖丽耶特多少有些郁闷。也在郁闷着的还有哈利，和他魁地奇球队的同伴们。当然，他们并不为感冒烦心，真正让他们心事重重的是斯莱特林的魁地奇球队。在获得了马尔福父亲的赞助之后，他们现在飞得像是点着了火的炮仗。新款光轮2021的速度让所有见过他的格兰芬多队员都感到沮丧。哈利虽然喜爱他自己的扫帚，可对于今年格兰芬多能否战胜斯莱特林也没有信心。正当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霍格沃茨的走廊上时，发现有人和他一样忧愁——是格兰芬多的幽灵，差点没头的尼克，站在窗前望着大雨，嘴里还在念念叨叨。
“就差半寸……只有半寸……”
哈利走上前和他打招呼：“你好吗，尼克。”
“不——啊，我的意思是，是的，我很好，你呢？”尼克回过神来，把一个透明的信封藏进了外套里，“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年轻的波特。”
“你也一样啊。”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就开始聊了起来，向对方吐苦水——主要是尼克在吐苦水。他抱怨无头猎手队拒绝了他的入队申请，只因为他的头和脖子还有一丁点皮连着。
“太不讲理了！只有一点点儿皮和筋连着我的脖子啊，哈利！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这实际上和掉脑袋一个样儿。可是不行！在彻底掉脑袋的德波魔先生看来，这还不够。”
哈利觉得他应该表示同意，于是他也说：“是啊，太不讲理了。”
差点没头的尼克深深吸了几口气，然后用平静多了的口吻说：“那么，你又为什么事发愁呢？我能帮得上忙吗？”
“不能，应该不能。”哈利说，“除非你知道上哪儿能弄到七把免费的光轮2001，让我们在比赛中对付斯莱—— ”
一声凄厉的猫叫在哈利脚边响起，哈利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洛丽丝夫人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脚边，正弓着背怒气冲冲地冲哈利留下的几道带着泥水的脚印叫个不停。尼克建议哈利赶紧跑，费尔奇这几天得了感冒，正心情不好着，哈利落在他手里准吃不了兜着走。可费尔奇活像是和他的猫有心灵感应，还没等哈利转身，费尔奇就已经气势汹汹地从拐角处冲了出来。
“脏东西！”他尖声叫着，鼓起的眼睛射出吓人的光，“到处都是脏东西，到处一团糟！告诉你吧，我受够了！波特，跟我走！”
尽管哈利有一百个不愿意，但他还是不得不跟着费尔奇爬下楼梯，走进他的办公室。哈利以前从未来过这个地方，但就他了解的，大多数学生都对这里避之惟恐不及。房间相当昏暗肮脏，没有窗户，只有一盏孤零零的油灯从低矮的天花板上吊下来，发着灰突突、雾蒙蒙的黄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煎鱼气味。四周的墙边排着许多木头文件柜，从标签上看，哈利知道柜里收藏着费尔奇处罚过的每个学生的详细资料。弗雷德和乔治两个人就占了整整一个抽屉。在费尔奇书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套亮晶晶的绞链和手铐、脚镣之类的东西。大家都知道，费尔奇经常请求邓布利多允许他吊住学生的脚踝，把学生从天花板上倒挂下来。
费尔奇把狭小的桌子和抽屉翻得哗啦作响，寻找羽毛笔和羊皮纸。一边翻，他还一边嘟囔着。
“讨厌，真是讨厌……我是受够了……要杀鸡给猴看……表格呢……啊，在这里。”
他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大卷羊皮纸，铺在面前，然后拿起长长的黑羽毛笔，舔了一下笔尖，接着放进墨水瓶里蘸了蘸。
“姓名——哈利.波特。罪行——”
“就是一点点泥浆！”哈利着急地说，“您知道，这样的天气，谁都避免不了带进来一点泥。”
“你可以不出去。”费尔奇无情地说，“这样的鬼天气，你干嘛要出去呢？”
“我有魁地奇的训练——”
“训练。”费尔奇说，“好像真的似的。在这种天气！你知不知道，你所谓的‘一点泥浆’要让我多干多久的活儿？罪行：玷污城堡。处罚建议——”他吸着鼻涕，不怀好意地看着哈利。
然而，就在费尔奇的笔要落下去时，办公室的天花板上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楼上有什么东西砸了下来，油灯被震得晃动着，房间里的光线也因此变得荡漾迷离。
“皮皮鬼！”费尔奇吼道，一气之下，他狠狠地扔掉了羽毛笔，跳了起来，“这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一般来说，哈利是不太喜欢皮皮鬼的，但此刻他对于皮皮鬼有说不出的感激。
在费尔奇离开的时候，哈利无事可做又认为自己最好不要离开，就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了。小小的桌面乱糟糟的，其中一样亮紫色的东西吸引了哈利的注意，他不由得伸手拿了出来，想瞧得仔细一些。这是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上面用银色带珠光的墨水写着：快速魔法函授课程。
课程？哈利有些奇怪，他以为费尔奇早就从学校毕业了。
可能是他觉得魔法退步了，又找了个课上吧。哈利想。他对于是什么样的课程很感兴趣，但又觉得不应该偷看别人的信件，只好把东西又放了回去，压抑着心痒痒的感觉坐在那里。就当哈利盯着天花板数数，快数到三百的时候，费尔奇终于回来了。他的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
“那个消失柜特别珍贵！”他高兴地对洛丽丝夫人说，“这次我们可以叫皮皮鬼滚蛋了，亲爱的！”
他的目光落到了哈利身上，还没说什么，就立刻转向了那个快速念咒信封。哈利这才发现它离刚才的位置偏了两英尺，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费尔奇苍白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哈利想到自己并没做偷看的事情，就鼓起勇气挺直腰板坐着。费尔奇一瘸一拐地走向桌子，一把抓起信封，扔进了抽屉，然后“砰！”地一下就把抽屉关上了。
“你有没有——你看了——?”他语无伦次地问。
“没有。”哈利赶紧表明立场，他不想被冤枉，也觉得此刻这个答案能让费尔奇松快一点。
费尔奇把两只关节突出的手拧在一起。
“真的？你没看——？嗯，不过——如果我认为你偷看我的私人——不，不是，这不是我的……替一个朋友弄的……不管怎么样吧……总而言之……”
哈利盯着他，心里惊讶极了。费尔奇从来没有显得这样恼怒又不安。他的眼球暴突着，松垂的脸颊有一边突然抽搐起来，舌头也活像打了结。
“算了……走吧，不要透露一个字！我不是说——不过，如果你没有看……你走吧，我还要写皮皮鬼的报告呢……走吧……”
哈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于是飞快地离开办公室，穿过走廊，来到楼上。没受惩罚就从费尔奇的办公室逃脱出来，这大概也算本校的一项最新记录了。
“哈利！哈利！管用吗？”差点没头的尼克从一间教室里闪了出来。在他身后，哈利看见一只黑色和金色相间的柜子摔碎在地上，看样子是从很高的地方落下来的。“我劝说皮皮鬼把它砸在费尔奇的办公室顶上，”尼克急切地说，“我想这大概会转移他的注意——”
“原来是你?”哈利感激地说，“啊，太管用了，我甚至没有被罚留校。谢谢你，尼克！”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天气，因为一点泥罚你实在太不合理了嘛！”尼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
他们一起在走廊里走了一段，哈利注意到，差点没头的尼克手里还拿着那封回绝信，随即又想起了他在窗前忧郁的样子。
“关于无头猎手队的事，我很遗憾。”哈利说，“真希望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你确实可以为我做一件事，”尼克兴奋地说，“哈利——我的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不行，你不会愿意——”
“什么呀？”哈利问道。
“好吧，今年的万圣节将是我的五百岁忌辰。”差点没头的尼克说着，挺起了胸膛，显出一副高贵的样子。
“噢，”哈利干巴巴地说，对这个消息，他不知道应该是表示出难过还是高兴，“是吗？” 他打量着尼克的神气，最终还是决定说“恭喜”。
“我得到了校长的许可，要在一间比较宽敞的地下教室里开一个晚会。朋友们将从全国各地赶来。如果你也能参加，我将不胜荣幸。当然啦，邓布利多小姐、韦斯莱先生和格兰杰小姐也是最受欢迎的——可是，我敢说你情愿参加学校的宴会，是吗？”他焦急不安地看着哈利。
“不是，”哈利很快地说，“我会来的——”
“哦，我亲爱的孩子！哈利.波特，参加我的忌辰晚会，太棒了！还有，”他迟疑着，显得十分兴奋，“劳驾，你可不可以对帕特里克先生提一句，就说你觉得我特别吓人，给人印象特别深刻，好吗？”
“当—— 当然可以。”哈利说。
差点没头的尼克向他露出了笑容。
在他们今晚的小课堂上，哈利提起了这件事，赫敏很感兴趣，立刻表示要参加，罗恩对于这件事却有些不解。
“为什么有人会庆祝自己死掉的日子？”他说，“怪沉闷的，好像也不太吉利……”但他仍然表示自己会一起去的。
“可能因为死亡代表着另一段伟大冒险的开始。”盖丽耶特说，然而她紧接着就遗憾地告诉哈利，因为万圣节晚会有许多她的提议，为了一切顺利进行，她必须留在宴会上。不过，“我会给你们留好东西吃的，”她说，“幽灵的晚会上你们可能吃不饱——我的意思是，最好别吃他们的东西。去了你们就知道了。”
紧接着，哈利又把那封信告诉了他们。
“真想知道里面是什么课程。”哈利说，他仍对那封信念念不忘，“不知道和咱们的课一不一样。快速魔法课程——听起来容易学一点。”
可是，罗恩捂住嘴吃吃笑了起来。
“课程？不，不是这样的，哈利。”罗恩咳了两声，强迫自己止住笑，“对不起，我知道这不是一件好笑的事，只是因为他发生在费尔奇身上——”
“到底是什么？”哈利着急地问。
“是这样的，我猜，费尔奇是个哑炮吧。”
“哑炮？”
“就是指一个人出生在巫师的家庭里，但一点魔力都没有，和麻瓜出身的巫师正好相反。”赫敏解释道，不赞同地看了一眼罗恩，“真可怜，我看过很多书，里面的哑炮生活都不太好……”
“所以他才这么针对学生，”罗恩说，“因为他嫉妒。”
“嫉妒并不是好事。”盖丽耶特突然说，哈利从未听过她这样忧伤又严肃的口吻，“可身为一个哑炮，并不是他的错。”
“盖尔说的对。”赫敏说，“我并不赞同他针对学生的做法，但他——哑炮们身上有些悲剧是不该发生的。总有人应该管管这些事。”她眼中有某种坚毅的闪着光。
“噼啪”一声，一块烧红的煤碎开了。火焰在壁炉中熊熊燃烧，因为靠得近，赫敏棕褐色的发丝浸在红色的火光中，就像也发光了一样。盖丽耶特低头看着赫敏，温和地笑了，抬手抚摸着赫敏卷曲的头发。
“好孩子，”她说，“如果你早几年出生，就——魔法界早就不一样了。一定会有更多好的变化吧。”
可不知道为什么，哈利总觉得，这并不是盖丽耶特原本想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