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相当不同寻常的现象:哈利刚写下那句话,墨水就一下子被吸收得干干净净,然后一股风一样看不见的力量把纸页翻得哗哗作响,最后停在了六月十三那一页上。那一页发出微微的亮光,就像个电视机屏幕那样。哈利有些迟疑地指着日记,吞吞吐吐地说:“我们得进去……我猜?”
“希望这不是一张单程票。”罗恩说,但还是拉住了哈利的手,表明了一定会一起去的决心。
于是他们手拉着手,头挨着头,一齐把脸凑向那个发着光的小洞口。然后,一股吸力从头顶传到脚趾头,他们就像坐在门上被人推了一把的蛋壳一样向前倒去,一头栽进日记里,栽进一片飞旋着的色彩与光影之中。
不知下落了多久,他们感觉到脚终于又踩在坚实的地上,他们相互搀扶着彼此颤抖的身体站住了,随即便睁大了眼睛看着四周。
这真是个眼熟的地方,不如直白一点,这是校长室。
过去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校长室。
房间依旧是圆圆的,墙壁上挂满无数见到他们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呼呼大睡的男女巫师的画像(他们都是曾经的校长,当然了,大多数能挂上去的都年纪很大了,所以应该原谅他们的嗜睡)。但比起邓布利多的办公室,这里要空旷、简单许多。没有那些精巧的各类玩意儿,也没有福克斯和他的栖枝,楼上也没有那扇属于盖丽耶特的门。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自然也不是邓布利多,而是一个很干瘪的、颤颤巍巍的、已经秃得头顶只剩下几缕白毛的老巫师。
“天啊,”哈利说,“我们绝不是有意——”
赫敏小小地翻了个白眼。
“别傻了,”她说,“这是一段记忆,哈利,咱们就是深入其中的观众,他看不见你的。”
而罗恩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们就是有意的。”
这是真的,那位可怜的老巫师根本没发现有他们存在。他正就着烛光读一封信,读得十分专注。
“电灯真是个伟大的发明,麻瓜们这一点太棒了。”罗恩同情地说,“让老年人做这个太辛苦了,但他就不能用魔杖弄点光出来吗?”
“五十年前,”赫敏盘算了一下时间,“多么奢侈的浪费啊。”她看着天花板上漂浮的许多只照明用的蜡烛喃喃自语。
哈利有点想去看看那封信上写了什么,他直觉认为是有关密室的事。那位老巫师盯着信的脸色非常凝重,哈利衷心希望当他走过去时看见的不会是五十年前哪个学生的死亡通知。
但他没有机会去看看了。因为老巫师很快就把信折了起来,重重叹了一口气。他站起身,从他们身边走过,拉开了窗帘。窗外的天空遍布红霞,夕阳投射余晖穿过窗户,在地板上留下血迹般的红色,在这样的气氛里让人看着不免有些心惊肉跳。做完这一切后老巫师又坐了回去,若有所思又像是心不在焉地摆弄着两只大拇指。
办公室外突然有人敲门。
“进来。”老巫师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一个大约十六岁的男孩走了进来,面容非常俊美,一枚级长的银质徽章在他胸口闪闪发光。他比哈利高得多,但也有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
“上帝啊,”哈利听见赫敏抽了口气,小声地说,“他就像男生版的白雪公主。”
罗恩很疑惑:“白雪公主是谁?”
“麻瓜的童话故事。”哈利给他解释,“就是头发像乌木那么黑、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鲜血一样红的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子。”
罗恩瞅了瞅来的人,想了想,忍不住又瞅了一眼。
“好吧,”罗恩承认,“他确实很好看。”
这个很好看的人,当然就是带他们来看过去的记忆的汤姆.里德尔。
“啊,里德尔。”校长说。“您想见我,迪佩特教授?”里德尔说,显得有些紧张。“坐下吧,”迪佩特说,“我刚才一直在读你给我的那封信。”
“哦。”里德尔说。他坐了下来,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我亲爱的孩子,”迪佩特慈祥地说,“我不能让你留在学校过暑假。你肯定愿意回家度假吧?”
“原来那封信是他写的留校申请,我还以为跟密室有关呢。”哈利说,“不过,谢天谢地,我真怕是密室怪物伤人的通知。”
就在哈利说话的时候,迪佩特和里德尔的对话变得不那么平和愉快了。他们看见里德尔为难地皱紧眉头,眼尾低垂,那模样能让任何铁石心肠的人反思自己的残忍。
“不,”里德尔说,他已经重复了这个字好几遍以示强调,“我情愿留在霍格沃茨,教授,我宁愿……也不愿到那个——那个——”
“你假期住在一家麻瓜的孤儿院里,是吗?”迪佩特好奇地说。哈利想到了他看过的一些图书和电影,觉得胃里有些不舒服的拧紧*。但他又在心里说:“他毕竟只是个巫师,不了解麻瓜的孤儿院这不能怪他。
“是的,先生。”里德尔回答,微微地红了脸。
“你是麻瓜生的吗?”
“是混血种,先生,”里德尔说,“父亲是麻瓜,母亲是巫女。”“你的父母都——” “我母亲刚生下我就去世了,先生。他们在孤儿院里对我说,她只来得及给我起了名字:汤姆,随我的父亲。”迪佩特同情地咂了咂舌。
“事情是这样的,汤姆,”他叹了口气说,“我们本来想对你做一些特殊的安排,可是在目前的情形下……”“你指的是所有这些攻击事件吗,先生?”里德尔问。
哈利的心跳顿时加快了,他招呼罗恩和赫敏一起凑得更近些,生怕漏掉一句话。
“一点儿不错,”校长说,“我亲爱的孩子,你必须看到,如果我允许你学期结束后继续待在城堡里,该是多么愚蠢。尤其是发生了最近那场悲剧之后……那个可怜的小姑娘死了……你待在孤儿院里要安全得多。实话对你说吧,魔法部甚至在讨论要关闭学校呢。”
哈利清楚地看见里德尔脸上闪过一丝恐慌,但迪佩特似乎没看到,依旧在继续说着。
“对所有这些不幸事件的——哦——根源,我们还没有半点儿头绪……或许霍格沃茨的历史真的要就此……”
里德尔的眼睛睁大了。
“先生——如果那个人被抓住了……如果一切都停止了……”“你是什么意思?”迪佩特说,声音有点刺耳,一边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里德尔,你难道是说你对这些攻击事件有所了解?”
“不,先生。”里德尔赶紧说道。然而哈利可以肯定,里德尔隐瞒了些什么东西,鉴于他也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隐瞒和挣扎才向邓布利多坦诚了蛇佬腔的事,辨别这种表情和细微神色他可以说是十分擅长。
迪佩特跌坐回去,显得微微有些失望。
“你可以走了,汤姆……”
里德尔从他的椅子上滑下来,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房间。哈利有点同情他,他能理解汤姆的感受。如果他没有遇见盖丽耶特的话,霍格沃茨就是他所知的唯一一个像是家的地方。要是霍格沃茨关闭了?即使有着盖丽耶特,哈利也都不敢想这件事,何况是身为孤儿、在孤儿院长大的汤姆呢?
他们跟着汤姆走下旋转楼梯,接着从逐渐黑暗下来的走廊里的怪兽状滴水嘴旁边出来。里德尔停下脚步,哈利也停住了,注视着他。哈利可以看出里德尔在进行很严肃的思考。只见他咬着嘴唇,前额上起了皱纹,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激荡着暗沉的光。他依旧看上去十分英俊,但不知怎的——或许是黑暗的缘故——他的英俊里好像掺上了一些让人心生畏惧的东西。
“他在想什么?”赫敏小声问,“他是不是——我猜——”
罗恩同样很小声地接嘴,他们都忘了记忆里是没人听得见他们说话的。“我觉得他肯定知道点什么,准备去抓那个人,咱们不就是为此来的吗?”
里德尔突然匆匆地走开了,他似乎突然拿定了主意。哈利他们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一路上,他们没有看见一个人,最后他们来到门厅,一个高个子的巫师,留着赤褐色的飘逸的长头发和长胡子,正在大理石楼梯上跟一个披着薰衣草色的晨衣、留着一头淡金色长发的学生说话,看见了里德尔,就向里德尔打招呼。“我正和马尔福先生说到你,汤姆。这么晚了,你们不该出来的。” 他说着,是同时带着长辈慈爱和教师严厉的责备口吻。
而哈利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先为哪件事吃惊。这位教师他不是别人,正是年轻了五十岁的邓布利多。那个“马尔福先生”呢?直到这个称呼被说出口,哈利才发现那原来是个男生——看他留着长发、又非常瘦的背影,哈利还以为那是个女孩子呢。
“我刚才要去见校长,先生。”里德尔说。那个金发的人转过身,默默走到他身边。他的脸色比里德尔还要白——里德尔是陶瓷一样的白,虽然不明显但好歹还有几分健康人类该有的血色,而这位马尔福所拥有的很明显就是病弱的人那种苍白如纸的不健康肤色了。
“好了,快上床睡觉吧。”邓布利多说着,用哈利非常熟悉的那种具有穿透性的目光,凝视着里德尔和马尔福。“这些日子最好不要在走廊里闲逛。既然已经……”他沉重地叹息一声,向里德尔道了晚安,就大踏步地走开了。里德尔看着他走出视线,然后转身责怪身边的人。
“我说过你应该先睡觉的。”
马尔福没有回答,好像根本没听见似的。
里德尔就摇了摇头。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做。”
马尔福用他灰蓝色的深沉眼眸定定地看了里德尔几秒钟,随后听话地离开了。里德尔照样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廊后,才迅速迈开脚步,走下通往地下教室的石阶。他走得很快,哈利他们就也甩开了步子,在后面紧追不舍。
然而,令哈利失望的是,里德尔没有把他们带到一个隐秘通道或一个秘密地道,而是来到了他们平时上魔药课的那间地下教室。火把没有点燃,所以,当里德尔把门差不多推上时,哈利只能看见里德尔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注视着外面的通道。
哈利觉得,他们在那里待了至少一个小时,等得罗恩哈欠连天,就连赫敏也不住地轻轻用脚拍打着地面。黑暗中,他们只能看见里德尔站在门口的身影,正从门缝里向外窥视,像一尊雕塑一样等候着。
然而,就在哈利不再感到紧张和有所期待、并开始怀疑这段记忆还有多长的时候,他听见门外有了动静。
有人悄悄地在通道里走动。他听见那个人走过他和里德尔藏身的地下教室。里德尔像影子一样毫无声息,侧着身子从门缝穿过,跟了上去。他们也赶紧跟着。
有大约五分钟的时间,他们一直跟着那个脚步。最后里德尔突然停住了,侧着脑袋,倾听刚刚出现的声音。哈利听见一扇门吱呀一声开了,然后有人用沙哑的嗓音低声哄劝着说话。
“过来……出来,上这儿来……过来吧……到箱子里来……”这个人的声音似乎有点儿熟悉。
里德尔突然一跳,转过墙角。哈利率先跟着他蹿了出去。他可以看见一个大块头男孩的黑黑的身影,那男孩蹲在一扇开着的门前面,门边放着一只很大的箱子。
“晚上好,鲁伯。”里德尔严厉地说。同时伴随着赫敏一声近乎尖叫的“天啊!”。男孩砰地把门关上,站了起来。“你在这儿做什么,汤姆?”
里德尔逼近几步。“该结束了,”他说,“我不得不告发你了,鲁伯。他们正在商量,如果攻击事件再不停止,就要关闭霍格沃茨了。”
“你说什——” 男孩的脸可怜地皱紧了,他显得紧张无措,结结巴巴地几次要开口,却都插不进里德尔的话。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杀人。但是怪兽可不是理想的宠物。我猜想你只是让它出来活动活动,结——” “它决没有杀人!”大块头男孩终于鼓足勇气打断了里德尔,他大声说着,后退几步,把身体靠向那扇关着的门。
哈利可以听见他后面传来一阵古怪的窸窸窣窣和咔啦咔啦的声音,赫敏有些紧张地抓住了他的袍角,他们往一起挤近了一些,紧张地看着大块头男孩背后的那扇门。
门后面会是什么?谁都不知道,哈利只祈祷它和这儿的所有人一样,与“观众”互不影响。
“来吧,鲁伯,”里德尔说,又向前逼近了一些,“那个死去的姑娘的父母明天就要到这儿来了。霍格沃茨至少可以保证把那个弄死他们女儿的家伙弄死……”
“不是它!”男孩大吼一声,他的声音在昏暗的通道里回响,“它不会!绝不会!”“闪开。”里德尔说着,拔出了他的魔杖。
他的咒语以一道突如其来的火光照亮了走廊。大块头男孩身后的门猛地弹开了,那股巨大的力量把他撞向对面的墙上。从门里出来了一个东西,使哈利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长长的尖叫,但罗恩比他叫得更响,淹没了他的声音。只见一个硕大的、毛森森的低矮身躯、结成一团的黑乎乎的腿、许多闪闪发亮的眼睛、两把刀子般锋利的钳子——
里德尔又举起他的魔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怪物慌忙逃跑,把他撞翻在地,然后飞快地奔过走廊,消失了。里德尔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看着它的背影;他举起魔杖,但是大块头男孩朝他扑去,一把抓住魔杖,又把他打翻在地,一边大声嚷道:“不——!” 接着,天旋地转,周围漆黑一片。哈利感到自己在坠落,最后轰的一声,掉在盥洗室湿漉漉的地砖上(这一下可真有点疼)。罗恩和赫敏呻吟着蜷缩在他身边,里德尔的日记打开了放在他的肚子上。
来不及把气喘匀,他们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坐了起来寻找同伴。他们都大汗淋漓,浑身发抖。赫敏忍不住抽了一下鼻子。
“老天爷,怎么会是他呢?”她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哈利也觉得有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肚子里。
那个人——尽管青涩稚嫩得过分、可能比他大不了多少——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海格。
五十年前是海格打开了密室。
*:哈利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不过其实严格来说他想得也有点跑偏了。从原著来看汤姆所在的孤儿院情况没有那么糟。
“希望这不是一张单程票。”罗恩说,但还是拉住了哈利的手,表明了一定会一起去的决心。
于是他们手拉着手,头挨着头,一齐把脸凑向那个发着光的小洞口。然后,一股吸力从头顶传到脚趾头,他们就像坐在门上被人推了一把的蛋壳一样向前倒去,一头栽进日记里,栽进一片飞旋着的色彩与光影之中。
不知下落了多久,他们感觉到脚终于又踩在坚实的地上,他们相互搀扶着彼此颤抖的身体站住了,随即便睁大了眼睛看着四周。
这真是个眼熟的地方,不如直白一点,这是校长室。
过去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校长室。
房间依旧是圆圆的,墙壁上挂满无数见到他们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呼呼大睡的男女巫师的画像(他们都是曾经的校长,当然了,大多数能挂上去的都年纪很大了,所以应该原谅他们的嗜睡)。但比起邓布利多的办公室,这里要空旷、简单许多。没有那些精巧的各类玩意儿,也没有福克斯和他的栖枝,楼上也没有那扇属于盖丽耶特的门。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自然也不是邓布利多,而是一个很干瘪的、颤颤巍巍的、已经秃得头顶只剩下几缕白毛的老巫师。
“天啊,”哈利说,“我们绝不是有意——”
赫敏小小地翻了个白眼。
“别傻了,”她说,“这是一段记忆,哈利,咱们就是深入其中的观众,他看不见你的。”
而罗恩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们就是有意的。”
这是真的,那位可怜的老巫师根本没发现有他们存在。他正就着烛光读一封信,读得十分专注。
“电灯真是个伟大的发明,麻瓜们这一点太棒了。”罗恩同情地说,“让老年人做这个太辛苦了,但他就不能用魔杖弄点光出来吗?”
“五十年前,”赫敏盘算了一下时间,“多么奢侈的浪费啊。”她看着天花板上漂浮的许多只照明用的蜡烛喃喃自语。
哈利有点想去看看那封信上写了什么,他直觉认为是有关密室的事。那位老巫师盯着信的脸色非常凝重,哈利衷心希望当他走过去时看见的不会是五十年前哪个学生的死亡通知。
但他没有机会去看看了。因为老巫师很快就把信折了起来,重重叹了一口气。他站起身,从他们身边走过,拉开了窗帘。窗外的天空遍布红霞,夕阳投射余晖穿过窗户,在地板上留下血迹般的红色,在这样的气氛里让人看着不免有些心惊肉跳。做完这一切后老巫师又坐了回去,若有所思又像是心不在焉地摆弄着两只大拇指。
办公室外突然有人敲门。
“进来。”老巫师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一个大约十六岁的男孩走了进来,面容非常俊美,一枚级长的银质徽章在他胸口闪闪发光。他比哈利高得多,但也有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
“上帝啊,”哈利听见赫敏抽了口气,小声地说,“他就像男生版的白雪公主。”
罗恩很疑惑:“白雪公主是谁?”
“麻瓜的童话故事。”哈利给他解释,“就是头发像乌木那么黑、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鲜血一样红的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子。”
罗恩瞅了瞅来的人,想了想,忍不住又瞅了一眼。
“好吧,”罗恩承认,“他确实很好看。”
这个很好看的人,当然就是带他们来看过去的记忆的汤姆.里德尔。
“啊,里德尔。”校长说。“您想见我,迪佩特教授?”里德尔说,显得有些紧张。“坐下吧,”迪佩特说,“我刚才一直在读你给我的那封信。”
“哦。”里德尔说。他坐了下来,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我亲爱的孩子,”迪佩特慈祥地说,“我不能让你留在学校过暑假。你肯定愿意回家度假吧?”
“原来那封信是他写的留校申请,我还以为跟密室有关呢。”哈利说,“不过,谢天谢地,我真怕是密室怪物伤人的通知。”
就在哈利说话的时候,迪佩特和里德尔的对话变得不那么平和愉快了。他们看见里德尔为难地皱紧眉头,眼尾低垂,那模样能让任何铁石心肠的人反思自己的残忍。
“不,”里德尔说,他已经重复了这个字好几遍以示强调,“我情愿留在霍格沃茨,教授,我宁愿……也不愿到那个——那个——”
“你假期住在一家麻瓜的孤儿院里,是吗?”迪佩特好奇地说。哈利想到了他看过的一些图书和电影,觉得胃里有些不舒服的拧紧*。但他又在心里说:“他毕竟只是个巫师,不了解麻瓜的孤儿院这不能怪他。
“是的,先生。”里德尔回答,微微地红了脸。
“你是麻瓜生的吗?”
“是混血种,先生,”里德尔说,“父亲是麻瓜,母亲是巫女。”“你的父母都——” “我母亲刚生下我就去世了,先生。他们在孤儿院里对我说,她只来得及给我起了名字:汤姆,随我的父亲。”迪佩特同情地咂了咂舌。
“事情是这样的,汤姆,”他叹了口气说,“我们本来想对你做一些特殊的安排,可是在目前的情形下……”“你指的是所有这些攻击事件吗,先生?”里德尔问。
哈利的心跳顿时加快了,他招呼罗恩和赫敏一起凑得更近些,生怕漏掉一句话。
“一点儿不错,”校长说,“我亲爱的孩子,你必须看到,如果我允许你学期结束后继续待在城堡里,该是多么愚蠢。尤其是发生了最近那场悲剧之后……那个可怜的小姑娘死了……你待在孤儿院里要安全得多。实话对你说吧,魔法部甚至在讨论要关闭学校呢。”
哈利清楚地看见里德尔脸上闪过一丝恐慌,但迪佩特似乎没看到,依旧在继续说着。
“对所有这些不幸事件的——哦——根源,我们还没有半点儿头绪……或许霍格沃茨的历史真的要就此……”
里德尔的眼睛睁大了。
“先生——如果那个人被抓住了……如果一切都停止了……”“你是什么意思?”迪佩特说,声音有点刺耳,一边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里德尔,你难道是说你对这些攻击事件有所了解?”
“不,先生。”里德尔赶紧说道。然而哈利可以肯定,里德尔隐瞒了些什么东西,鉴于他也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隐瞒和挣扎才向邓布利多坦诚了蛇佬腔的事,辨别这种表情和细微神色他可以说是十分擅长。
迪佩特跌坐回去,显得微微有些失望。
“你可以走了,汤姆……”
里德尔从他的椅子上滑下来,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房间。哈利有点同情他,他能理解汤姆的感受。如果他没有遇见盖丽耶特的话,霍格沃茨就是他所知的唯一一个像是家的地方。要是霍格沃茨关闭了?即使有着盖丽耶特,哈利也都不敢想这件事,何况是身为孤儿、在孤儿院长大的汤姆呢?
他们跟着汤姆走下旋转楼梯,接着从逐渐黑暗下来的走廊里的怪兽状滴水嘴旁边出来。里德尔停下脚步,哈利也停住了,注视着他。哈利可以看出里德尔在进行很严肃的思考。只见他咬着嘴唇,前额上起了皱纹,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激荡着暗沉的光。他依旧看上去十分英俊,但不知怎的——或许是黑暗的缘故——他的英俊里好像掺上了一些让人心生畏惧的东西。
“他在想什么?”赫敏小声问,“他是不是——我猜——”
罗恩同样很小声地接嘴,他们都忘了记忆里是没人听得见他们说话的。“我觉得他肯定知道点什么,准备去抓那个人,咱们不就是为此来的吗?”
里德尔突然匆匆地走开了,他似乎突然拿定了主意。哈利他们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一路上,他们没有看见一个人,最后他们来到门厅,一个高个子的巫师,留着赤褐色的飘逸的长头发和长胡子,正在大理石楼梯上跟一个披着薰衣草色的晨衣、留着一头淡金色长发的学生说话,看见了里德尔,就向里德尔打招呼。“我正和马尔福先生说到你,汤姆。这么晚了,你们不该出来的。” 他说着,是同时带着长辈慈爱和教师严厉的责备口吻。
而哈利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先为哪件事吃惊。这位教师他不是别人,正是年轻了五十岁的邓布利多。那个“马尔福先生”呢?直到这个称呼被说出口,哈利才发现那原来是个男生——看他留着长发、又非常瘦的背影,哈利还以为那是个女孩子呢。
“我刚才要去见校长,先生。”里德尔说。那个金发的人转过身,默默走到他身边。他的脸色比里德尔还要白——里德尔是陶瓷一样的白,虽然不明显但好歹还有几分健康人类该有的血色,而这位马尔福所拥有的很明显就是病弱的人那种苍白如纸的不健康肤色了。
“好了,快上床睡觉吧。”邓布利多说着,用哈利非常熟悉的那种具有穿透性的目光,凝视着里德尔和马尔福。“这些日子最好不要在走廊里闲逛。既然已经……”他沉重地叹息一声,向里德尔道了晚安,就大踏步地走开了。里德尔看着他走出视线,然后转身责怪身边的人。
“我说过你应该先睡觉的。”
马尔福没有回答,好像根本没听见似的。
里德尔就摇了摇头。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做。”
马尔福用他灰蓝色的深沉眼眸定定地看了里德尔几秒钟,随后听话地离开了。里德尔照样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廊后,才迅速迈开脚步,走下通往地下教室的石阶。他走得很快,哈利他们就也甩开了步子,在后面紧追不舍。
然而,令哈利失望的是,里德尔没有把他们带到一个隐秘通道或一个秘密地道,而是来到了他们平时上魔药课的那间地下教室。火把没有点燃,所以,当里德尔把门差不多推上时,哈利只能看见里德尔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注视着外面的通道。
哈利觉得,他们在那里待了至少一个小时,等得罗恩哈欠连天,就连赫敏也不住地轻轻用脚拍打着地面。黑暗中,他们只能看见里德尔站在门口的身影,正从门缝里向外窥视,像一尊雕塑一样等候着。
然而,就在哈利不再感到紧张和有所期待、并开始怀疑这段记忆还有多长的时候,他听见门外有了动静。
有人悄悄地在通道里走动。他听见那个人走过他和里德尔藏身的地下教室。里德尔像影子一样毫无声息,侧着身子从门缝穿过,跟了上去。他们也赶紧跟着。
有大约五分钟的时间,他们一直跟着那个脚步。最后里德尔突然停住了,侧着脑袋,倾听刚刚出现的声音。哈利听见一扇门吱呀一声开了,然后有人用沙哑的嗓音低声哄劝着说话。
“过来……出来,上这儿来……过来吧……到箱子里来……”这个人的声音似乎有点儿熟悉。
里德尔突然一跳,转过墙角。哈利率先跟着他蹿了出去。他可以看见一个大块头男孩的黑黑的身影,那男孩蹲在一扇开着的门前面,门边放着一只很大的箱子。
“晚上好,鲁伯。”里德尔严厉地说。同时伴随着赫敏一声近乎尖叫的“天啊!”。男孩砰地把门关上,站了起来。“你在这儿做什么,汤姆?”
里德尔逼近几步。“该结束了,”他说,“我不得不告发你了,鲁伯。他们正在商量,如果攻击事件再不停止,就要关闭霍格沃茨了。”
“你说什——” 男孩的脸可怜地皱紧了,他显得紧张无措,结结巴巴地几次要开口,却都插不进里德尔的话。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杀人。但是怪兽可不是理想的宠物。我猜想你只是让它出来活动活动,结——” “它决没有杀人!”大块头男孩终于鼓足勇气打断了里德尔,他大声说着,后退几步,把身体靠向那扇关着的门。
哈利可以听见他后面传来一阵古怪的窸窸窣窣和咔啦咔啦的声音,赫敏有些紧张地抓住了他的袍角,他们往一起挤近了一些,紧张地看着大块头男孩背后的那扇门。
门后面会是什么?谁都不知道,哈利只祈祷它和这儿的所有人一样,与“观众”互不影响。
“来吧,鲁伯,”里德尔说,又向前逼近了一些,“那个死去的姑娘的父母明天就要到这儿来了。霍格沃茨至少可以保证把那个弄死他们女儿的家伙弄死……”
“不是它!”男孩大吼一声,他的声音在昏暗的通道里回响,“它不会!绝不会!”“闪开。”里德尔说着,拔出了他的魔杖。
他的咒语以一道突如其来的火光照亮了走廊。大块头男孩身后的门猛地弹开了,那股巨大的力量把他撞向对面的墙上。从门里出来了一个东西,使哈利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长长的尖叫,但罗恩比他叫得更响,淹没了他的声音。只见一个硕大的、毛森森的低矮身躯、结成一团的黑乎乎的腿、许多闪闪发亮的眼睛、两把刀子般锋利的钳子——
里德尔又举起他的魔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怪物慌忙逃跑,把他撞翻在地,然后飞快地奔过走廊,消失了。里德尔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看着它的背影;他举起魔杖,但是大块头男孩朝他扑去,一把抓住魔杖,又把他打翻在地,一边大声嚷道:“不——!” 接着,天旋地转,周围漆黑一片。哈利感到自己在坠落,最后轰的一声,掉在盥洗室湿漉漉的地砖上(这一下可真有点疼)。罗恩和赫敏呻吟着蜷缩在他身边,里德尔的日记打开了放在他的肚子上。
来不及把气喘匀,他们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坐了起来寻找同伴。他们都大汗淋漓,浑身发抖。赫敏忍不住抽了一下鼻子。
“老天爷,怎么会是他呢?”她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哈利也觉得有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肚子里。
那个人——尽管青涩稚嫩得过分、可能比他大不了多少——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海格。
五十年前是海格打开了密室。
*:哈利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不过其实严格来说他想得也有点跑偏了。从原著来看汤姆所在的孤儿院情况没有那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