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廷风这一阻拦,让云郎中有些下不来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当初,宣宁伯之所以愿意与云府结亲,并非云家的权势能与宣宁伯府齐平,而是因为云慕箐和傅廷风彼此情投意合。

    自云慕箐和傅廷风定亲后,云郎中始终未能升迁,眼看着都要在礼部郎中之位养老了。比起老牌勋贵、世家大族的宣宁伯府,云府既差了底蕴,又差了权势,云郎中哪得罪的起宣宁伯府。

    “小婿,你竟然护着这冷心冷肺的逆女,那慕箐的婚事你打算如何……”云郎中眼神复杂,继而失望地看了云慕瑶一眼,最终无奈地收回手,发出一声长叹,“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先自行处理吧。”

    在傅廷风面前,云郎中这位朝廷官员早已颜面尽失,自然是待不下去了。他甚至连告别的话都懒得再多说一句,便愤愤地拂袖而去。

    望着云郎中渐行渐远的身影,云慕瑶低头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神情淡淡。

    对于这位偏心至极的父亲,她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情感了。

    这十九年来,这位父亲从未曾站在她身前,为她遮风挡雨。

    她一次又一次地被戚氏伤害,一次又一次被云慕箐欺辱,他不仅无动于衷,甚至还充当着加害者的角色。

    对于云郎中这样的父亲,她早已失望至极,不会因为他的任何表现而难过。

    “父亲,您怎么走了?”眼看着给自己撑腰的云郎中离开了,云慕箐张了张嘴,满脸无助地看向戚氏,“母亲,咱们,这……”

    戚氏不过是个寻常女人,平日里只会耍些妇人手段,面对身为宣宁伯世子的傅廷风时,她顿时也有点发怵。

    今日逼迫云慕瑶不成,她决定再想点别的办法,将云慕箐嫁进宣宁伯府去。

    戚氏扯了扯云慕箐的袖子,眼睛不时地望着傅廷风身上瞟去,不断用眼神示意云慕箐:“慕箐,听你父亲的话,你们年轻人先谈谈。”

    望着戚氏的模样,云慕瑶心中只觉得好笑。

    戚氏所说的坐下来好好谈,指的是让云慕箐拉着傅廷风先谈情说爱,而并非跟自己谈。

    云慕瑶侧头看向傅廷风,只见他的脸色极为复杂,懊悔之意溢于言表,已然褪去方才的冲动。

    显然,因为云郎中的拂袖而去,傅廷风觉得得罪了人。

    “廷风哥哥,你怎能如此狠心,你当真不要我了吗……”云慕箐轻咬着唇瓣,眼圈渐渐泛红,又朝着傅廷风贴靠过来。

    云慕瑶实在难以忍受二人这般卿卿我我,看得直皱眉,转身便要离开。

    “慕瑶!”傅廷风原本还想与她说上几句,没想到她竟要走了。

    云慕瑶没理会他的挽留,脚步飞快,裙裾翻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二人往门外走去,云慕瑶低声吩咐道:“岸芷,你派人再去查查,二妹这三年到底在做什么?”

    她始终觉得,云慕箐的出现有些蹊跷。

    岸芷应下了,随后又禀报道:“老太太那边派嬷嬷来传话,说方才吵得厉害,让大姑娘你先别过去了。”

    云慕瑶叹了口气:“也对,我若过去看祖母,戚氏恐怕又会有由头发作了,到时候闹起来,还不是祖母吃亏?罢了……回头你让汀兰从我库里挑几支参给祖母,以尽我的孝心。”

    她之所以在宣宁伯府承担理事之责,执掌管家大权,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在宣宁伯府站稳脚跟,找到一个由头,将祖母接出来。

    祖母与戚氏一同居住在云府,每天都要遭受委屈和窝囊气,这对祖母的身体和心情都有极大的影响。

    云慕瑶从云府离开后,回到宣宁伯府。

    自发生云府一事后,玉兰苑内气氛凝重,就连一向稳重的岸芷,也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盏。

    汀兰眼圈发红,趁着岸芷收拾碎片的时候,悄悄凑过来,压低声音对她道:“岸芷姐姐,二姑娘回来了,咱们世子夫人会不会被赶走……”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岸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赶紧侧过头,继续收拾着地上的碎片。

    然而,等汀兰离开的时候,她也难以抑制地流露出焦躁之色。

    玉兰苑里,其他丫鬟婆子们见岸芷和汀兰神色有异,不由茫然无措起来,所有人小心翼翼走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云慕瑶在汀兰的侍候下用完晚饭,擦干了头发,像是无事发生般躺回到了自己的拔步床上。

    她躺下,刚要入睡,却忽然发现岸芷在屏风后徘徊不停,似乎是有什么事情。

    因为天气潮湿的缘故,她房间的窗户特意留了一道缝。这时,窗外吹来一阵微风,轻轻拂过云慕瑶的发丝,却未能抚平她心中的烦闷。

    云慕瑶被风吹得清醒了几分,躺在被子里,朝外唤道:“岸芷,有什么事吗?”

    岸芷犹犹豫豫进来了。

    云慕瑶看向她,只见她眼神闪烁,小心翼翼道:“世子夫人,世子今晚……又没回府。”

    云慕瑶心想,应该又是墨书传回来的消息。

    闻言,云慕瑶只觉无趣,慵懒地翻了个身,不紧不慢地道:“不必管他。”

    随后,她重新将手放进被子,闭上双目。

    她知道岸芷方才想说什么,无非是世子今夜又和云慕箐私会了。

    她又能如何?腿长在傅廷风身上,她能将他绑住不成?

    “……”

    她没再理会岸芷,屏风后传来很轻的脚步声,岸芷似乎退下去了。

    云慕瑶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睡意就此被打断,有些难以入眠。她在榻上辗转反侧了整整一夜,直至早上起来时,还忍不住打哈欠。

    几日后,阴天转晴,阳光明媚,澄澈的天空中飘着几缕洁白的云朵,仿佛一幅清新淡雅的水墨画。

    云慕瑶坐在梳妆台前,吩咐岸芷给自己敷上一层粉,两颊扫上胭脂。

    梳妆完毕后,她先去了福荣堂请了安,伯夫人见她气色不佳,特地交待她多出门走动走动。

    随后,云慕瑶领着众人,前往自己的产业“绣罗庄”。

    她打算先按嫁妆单子盘一盘自己的私产,傅廷风和云慕箐如此,她总有一日会与傅廷风和离,离开宣宁伯府。

    她打算先做些准备。

    “绣罗庄”是她亲生母亲留下来的产业,她刚接到手里的时候,这间铺子濒临倒闭,如今也被她盘活了。

    “绣罗庄”是一家成衣铺子,最近新上了布匹、绸缎、棉花,因为最近新制的成衣销售不佳,故而前几日掌柜特地派人来禀报,让云慕瑶抽空过去一趟。正好今日伯夫人让她出门,她便选了绣罗庄。

    马车内,云慕瑶靠在垫子上,闭目养神,岸芷一脸心疼地说道:“这刘掌柜真是越发不成体统,遇到点事情,就非得让世子夫人您过去瞧?他若是做不了掌柜,该退位让贤才是。”

    刘掌柜能力尚可,可惜由于出身不高,遇上达官贵人时,他总是容易乱了阵脚,每次和大户人家谈单子,刘掌柜总是会出点差错。

    云慕瑶睁开眼,说道:“绣罗庄与其他铺子有所不同,光顾的客人多是豪门女眷,比寻常客人挑剔,时常出现些问题,也属正常。”

    “奴婢只是觉得他没什么本事。他的铺子里怎的天天都是事儿,伯府里的大小事已经够您操心的了。”岸芷皱着眉,难得地抱怨一句。

    旁人皆言云慕瑶当上世家大妇风光无限,然而,岸芷却深知她为此付出了多少。

    云慕瑶在云府向来不受重视,继母云夫人心胸狭隘,曾刻意削减她的用度,意图将她养废。可云慕瑶却是外柔内刚的性子,脾气倔,只要逮到机会便会努力学习,来到宣宁伯府后,云慕瑶更是日夜操劳,时常挑灯夜读看账本。

    这三年的心酸,世子一无所知,可岸芷却看在眼里。

    约摸半个时辰,伯府的马车停在“绣罗庄”外,云慕瑶踩着岸芷提前摆好的小几子,优雅地从马车上走下来。

    刚刚落地,她便瞧见“绣罗庄”门口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厢体的花纹形似鹤。紧接着,她又看向另一侧,顿时一愣。

    昨日那辆通体漆黑的乌木马车,竟然也停在一旁。昨天她碰上的那位神秘的大人物,今日怎么也来绣罗庄了?

    云慕瑶吸了一口凉气,看向在门口候着的伙计:“今日铺子里来了贵客?”

    “正是,今日寿安郡主来铺子里裁衣,另一位……”伙计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着。

    云慕瑶与这伙计见过数次,每次来,对方的态度亲切,从未如此紧张过。

    云慕瑶正想继续问,忽然,铺子里传来一声娇斥:“这件金丝袄样式古怪,填充的里料我怎的从未见过,莫非你们用什么贱价的货色来诓骗我?”

    紧接着,刘掌柜颤抖的声音随之响起:“郡主,这可是咱们东家从西南新定的木棉,软和着呢……”

    “什么?你们竟敢拿木棉来给本郡主做衣裳?本郡主是没给够银钱么?”那女子怒火中烧,连声音都尖锐了几分。

    听着那女子不客气的话,云慕瑶担心影响到大人物对宣宁伯府的印象,提着裙子便准备进门。

    她打算跟那位寿安郡主好好理论,木棉可不是贱价的货色。

    正门已经被寿安郡主的马车堵住了,她只能从侧门上去。岸芷用钥匙打开了侧门,照例像往常那般在楼下等她,云慕瑶一个人走进侧门,登上狭窄的楼道。

    云慕瑶走得匆忙,加之楼道里漆黑一片,刚行至二楼的转弯处,她未能看清前路,一不小心,她的额头径直撞到了一个坚硬的后背上。

    嘶,好疼……

    云慕瑶被撞得晕乎乎的,只看得清前方有一个男人。这名男人站在阴影中,一袭黑衣,身材伟岸,腰背挺直如松。

    她只来得及发出“啊”的一声,便感觉背后一空,不由自主地往后倒了下去。

    没想到这时,前方的男人却倏地朝她转身,动作迅疾地抓住她的右手。他的手臂遒劲有力,拉起她时,仿佛丝毫不费力。

    云慕瑶感觉眼前画面一晃,再睁眼时,她已经落在了男人宽阔又温暖的怀抱中。

    男人温热的气息拂在她的额头上,他轻声说道,声音十分陌生:“小心。”

    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暗哑。

    云慕瑶虽已成婚,但与傅廷风并无夫妻之实,今日,她与男人如此近的距离,还是生平头一遭。想到附近还有旁人在,她陡然一惊,情急下往后一仰,想与对方拉开距离。

    可这时,她感觉自己后腰一紧,一只温暖的大手将她往上一托,毫不意外,她再次撞进了男人的怀里。

    男人的下巴在她的额角轻轻擦过,声音冷淡:“别动,否则你会摔下去。”

    他托着她的腰,然后往他的方向,后退了两步。

    这时,云慕瑶感觉四周亮了一点,男人放在她腰上的手没动,一直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直到站稳了,才将托着她的手松开。

    脚尖踩到实地上,云慕瑶松了一口气,心中终于有了踏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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