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昏黄,雨水打湿了空气,路灯照在小道上,隐隐约约泛着光,少年黑色T恤粘在身上,雨水顺着发丝往下流,他右手拎着蛋糕,抬头看向高楼。

    未曾亮起的灯,分不清的泪。

    “徐清瑶,你又骗我。”

    黑暗中,徐清瑶猛地睁开眼,无法平静。

    她看了眼手机,凌晨四点,她又在这个时间醒来,又是因为这个梦,又是因为秦斯年。

    徐清瑶起身,在床边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盒药,硬生生吞了下去,而后重新躺回去,右手盖住额头。

    徐清瑶,七年准时的梦,是你失信的惩罚,她想。

    又是一年冬季,不管过了多少年,深夜里,徐清瑶依旧会想起那个少年,他热烈、张扬、坦荡,约会时总是一口一个姐姐,吃醋也不敢朝她冷脸,有几次,还会偷偷流眼泪。

    药片化开,苦涩在喉间蔓延,睡意被彻底驱走,徐清瑶盯着天花板,双眼失焦。

    回忆总是带着锈味,先狠心的人也只道忘不掉曾经,她记得,他们相约高考后在极光下接吻。

    “斯年,今年二十七了吧?”老爷子一脸笑意,看着刚回国的小孙子,眼底化不开的柔情。

    秦斯年闻言笑了声,“爷爷,您也想催婚啊?”

    老人家瞧他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低下头悄咪咪的,“这哪是我催你,清瑶都和你谈多少年恋爱了?”

    “好不容易回国了,还不打算把人带回来,早点把这事定下来,想让小姑娘等你多久呢?”

    高二那年的事,老爷子是唯数不多知道的人,也是秦家唯一一个见过徐清瑶的人,当年两个人分开时很平静,除了和他玩得好的几个人,学校里几乎没有人知道,老爷子喜欢徐清瑶喜欢得紧,再加上老人家身体不好,秦斯年也没敢说。

    这么多年没把人带回家,老爷子也只当出国没时间回来。

    秦斯年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好像从她走了之后,她在这座城市所拥有的一切痕迹都随那场雨被冲刷,一开始还有人提起她,后来,她甚至不会出现在闲谈中。

    秦斯年恍惚了一阵,眸底闪过一丝情绪,又很快压下,“哪能啊,阿瑶还是个小孩呢,不着急。”

    谈笑间泛上苦涩,不着急吗,秦斯年抬头喝了口酒,如果当年没分开,他们已经结婚五年了。

    “什么叫还是个小孩,别学那些有的没的,你得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老爷子对自己这个小孙子一直很放心,但感情这事上,他还真怕秦斯年会犯糊涂。

    “爷爷,你就放心吧,阿瑶肯定是您孙媳妇儿,最迟明年,我把她娶回来行不行?”

    秦斯年右手拿着手机,顺着老爷子的话往下说,也不知道到底和谁说的。

    “你有分寸就行。”

    “爷孙俩聊什么呢?还偷偷说。”苏清君女士注意到脱离话题的两人,发问。

    “没什么,说您又漂亮了。”听到苏清君的声音,秦斯年抬头,眼里笑意若有若无。

    “你这孩子,又瞎说。”

    “哪能啊妈,不信你问爸?”秦斯年整个人被头顶吊灯照着,昂头示意他爸。

    “孩子瞎说什么了,你这不就是一年比一年好看了?”秦时成收到儿子的眼神示意,连忙接上儿子的话。

    “你们一个个的——”

    包厢里一家子其乐融融,偶尔的打趣使气氛上升,暖色灯光下秦斯年打开手机,点开那个沉寂多年的聊天页面,“阿瑶,今年又冬至了。”

    冬至了,我们该热恋了。

    徐清瑶跌跌撞撞地走出包厢,头痛得厉害,她拉紧衣服,就这么走出了酒店,这样子可能会让人觉得很奇怪,可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受到细微的安全感。

    直到冷风打在她脸上,她好像才活了过来。

    离开了七年的京北城早已变了模样,路上来来往往地都是人,车鸣声一声接着一声,年轻姑娘穿了一件前几年爆火的大衣,背着并不昂贵的包,红唇柳眉,一缕发丝粘在脸上,脸上泛着酒醉的红。

    徐清瑶安静地站在路边等车。

    “你这孩子,总不回家是个什么事?”苏清君女士说着还往他身上打了下,表达对秦斯年不回家的不满。

    前十几年里,秦斯年几乎没有离开过苏清君,最长的分开也不过是暑假的培训,苏清君到现在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家儿子不顾一切地想要出国留学,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什么朋友。

    秦斯年轻笑了声,“苏女士,我这么大儿子在您面前晃,您也不嫌碍事。”秦斯年在国外六年,京北的口音倒是一点没变。

    “瞎说什么呢?你再大点妈也不嫌你碍事。”

    秦斯年拿出插在裤兜里的双手,从背后揽住苏女士的双肩,懒洋洋的:“得,您不嫌我烦,等我有空一定多回家在您眼前晃,到时候您得记住这话。”

    天气渐冷,秦斯年穿了件白色厚毛衣,一条黑色牛仔裤包裹笔直的双腿,额前搭着的碎发也被风吹到了头顶,露出精致的额头,轻声笑着,依稀还能看到高中的模样。

    苏清君听到这话,一掌打在秦斯年的右手,“你这才回国,能有什么大事,能让你连家都回不了?”

    秦时成给了个眼神给秦斯年,让他自己领会。

    秦斯年和他爸这些年为了哄苏女士,早就统一了战线,他什么眼神看不出来,他爸这是让他快滚呢。

    “妈,这确实是个大事,您儿子是不是单一辈子就看这事了。”秦斯年眼里多了一丝温柔,“这不是,得追媳妇儿呢,跟你们住一块多不方便。”

    果不其然,苏女士听到这话眼都亮了,巴不得现在就把秦斯年打包扔去人姑娘那,“你说真的?”

    “苏女士,我至于这是骗你吗?”

    苏清君拉着秦时成的手,“老公,咱快走,别耽误儿子。”

    秦时成:“……”好小子。

    送走了苏女士,秦斯年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11:32,这么多年没回国,他妈拉着他在这聊了四个多小时,他摇了摇头,无奈。

    他打开打车软件,叫了个车,从昨天回国到今天,他一共没睡几个小时,再加上他现在身上一股酒味,秦斯年只想赶紧回家洗个澡睡觉。

    等车的间隙,他又点开那个消息框,无数条信息沉默,他从未等来一条回音,按照他的脾气,早应该拉黑这个账号,把有关她所有的记忆清除,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秦家大少爷。

    可就是那一点执念,支撑着他在异国他乡走的每一步路。

    忽的,飘起一点细雨,不大,打在人脸上甚至有些舒服,秦斯年没想躲,淋一淋也好。

    手机上收到车已经到了的消息,他抬脚往前走,很快就看见了停在路边的白色轿车,他上前拉开车门,报了自己的手机尾号,刚想进车,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头。

    原本懒洋洋的少年,突然僵住,脸上透着阴霾,握着车门的手用力到发白,他死死盯着站在路那边的少女,心好像泛起波涛,热意翻滚,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辆车从他们中间飞驰而过,低着头的少女终于抬头,细雨绵绵,车水马龙,她们隔着一条路相望,好像穿梭七年,回到了那个初遇的大雪天。

    他们看不清对方,却好像隔着空气拥抱,嗅吻着最亲密的恋人。

    徐清瑶没想到会遇见秦斯年,她被断了所有联系,她不知道秦斯年去了哪里,现在在哪,京北那么大,哪有那么多重逢的可能。

    可上天总爱开玩笑,下雪的天气相遇,下雨的天分别,兜兜转转又在下雨的天重逢,耳边所有的声音模糊,眼前飞驰的车化为虚影。

    她早就没了力气,可眼下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信念,仅仅是呆愣了几秒,她就转头,拉着身上的包跑了起来。

    先失信的人是她,先放弃的人是她,无论是什么原因,她都不该再出现在秦斯年的生命里,况且,他应该恨她。

    秦斯年看着眼前逃跑的身影,他连忙对司机说:“不好意思,我有急事,车费我到时候双倍付您。”

    车流穿梭,一条马路的宽度却好像隔了千万里,他看着她的背影奔跑。

    忽然下起的雨像是在诉说着悲伤,哀痛着有情人为什么会分离,雨中追逐的少年,你是否已放下执念。

    徐清瑶高中时体育就不好,更别说现在喝了酒,身上软绵绵的,随时都可能摔倒。

    她跑不过秦斯年,可她不想停。

    秦斯年卯足了劲追,没多长时间就追上了逃跑的人,他心里窝着一团火,看她穿的单薄又忍不住心疼。

    他上前拉过她的手,把她整个人带到怀里,他感受到她身上的冰凉,感受到自己滚烫的心脏,寒与热相撞,却谱出一首最浪漫的抒情诗。

    被他抓进怀的那一刻,徐清瑶感受到了一股暖意奔涌而来,鼻尖充斥着少年人的气息,她听见他因为剧烈运动而发出的喘息声,喷洒的气息落在她的额头。

    徐清瑶知道自己不该沉溺于这短暂的温暖,但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拥有这短暂了。

    酸涩泛上眼眶,漂泊已久的少女在昔日最熟悉的拥抱里红了眼眶。

    秦斯年其实并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他只是看见了她一眼,所有的情绪全都溃散,只想要将她拥进怀里,那些痛的、苦的记忆烟消云散,他是想问问她这么多年过的是否开心。

    徐清瑶不知道他们站在这里相拥了多久,她能感受到路人炽热的眼光,但她好累,她什么都不想管。

    终于,秦斯年缓缓放开了她,目光落在她身上,沉默。

    “徐清瑶,你总骗我。”

    原本绷着不落下的眼泪不听话,伴着苦涩划过脸颊,徐清瑶感受到嗓子干涩,说不出一个字。

    曾经的每一幕,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浮现,他温柔的、吃醋的、鲜活的、张狂的模样,和那份不同于任何人的温柔,那份只属于徐清瑶的眸光,以及专属徐清瑶的少年。

    他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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