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醒醒！该起了！”
沈兰奴是被丁香摇醒并拉起来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片陌生。
绣着花鸟图却略显老旧的枣红色床幔，整齐又有点儿空落落的桌案椅凳，香炉中的香还未燃尽，缕缕青烟飘出。
不知是不是被这香熏得，瞌睡一下子被吓跑了大半。但很快也反应过来了，这是在沈府，这儿是沈府为她收拾出来的房间。
沈兰奴轻叹一声，又重新闭上双眼，捏捏眉心带着浓厚的睡意哑声问：“什么时辰了？”
丁香扶着她起来后，就利落地为她更衣：“寅时一刻了。刚来了人催呢，说今儿要早些去给夫人请安的。咱们得快些了。”
“嗯，知道了。”
沈兰奴又被丁香拉到梳妆台前梳妆打扮。困意又袭来，她任由着被摆弄，闭上眼继续补补觉。
丁香口中的夫人，便是这沈府主母。也是沈兰奴的母亲。而一会儿的请安，却是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见到她。
不只如此，就连这睡得不怎么好的一夜，也是她第一次在沈府过夜。
因为沈兰奴一直到昨日才被父亲下令接回府中来！
在昨日之前，她一直是被住在西郊养身子的祖母带大的。
说来稀奇，沈家乃名门世家，主君贵为吏部尚书，主母虽出身不算显赫，但其父也是在朝为官的。再不济，也不至于把女儿养在府外吧？
但凡你到大街上去打听打听，随便一个人都能为你解答个大概！
原来，这沈兰奴并非当今的沈家主母所出！
她的生母乃是夏侯将军独女——夏侯安巧，夏侯夫人原才是沈家主母！只可惜当年生产后不久便体虚而亡。
先夫人逝去不足三月，沈老爷子就以沈府不可无人主持内务为由，张罗着要为沈棠沣续弦。只是沈棠沣已无心再娶，这才抬了不久后跟着生下二娘子的秋姨娘为妻，成了如今的秋夫人。
而大娘子出生时，更是天生异象。若是祥瑞之兆倒也罢了，但是那天，本是晴空万里，下一刻却突然乌云密布，伴随雷声滚滚，狂风大作，大雨瞬间倾盆而下。本以转暖的天儿，甚至在第二天还飘起了雪。
后来，夏侯夫人下葬那天，前来做法的道士算出，此女命格极凶，克父克母，狂风暴雨，五月飘雪，便是老天爷给的指示，夫人更是被她所克。若是留其在府中长大，恐怕更是会克得府中人厄运连连，尤其影响血脉至亲的父亲官途。
但这并非不可压制，府中有一人，生辰八字正好可与其相抵，养在其膝下，便可保相安无事。便是在西郊的老夫人。
以此，沈兰奴还未足月，就被送到西郊。一送便是十六年。
直到昨日，沈府才把这大娘子接回了府中。
被下人领着来到东院正厅时，已经有两位妇人在喝着茶说话了，有一搭没一搭的，看起来挺无趣的。
直到看到沈兰奴过来，才停下了话头，双双打量着她。
沈兰奴强撑起精神，对着主位看起来雍容华贵的妇人，欠身行礼：“兰儿见过母……母亲，给……母亲请安。”
母亲这两个字，也许是从未说过，说得有些艰难。
“嗯。”秋夫人嘬了口茶，温声道，“抬起头来，让我好生瞧瞧。”
沈兰奴应声抬起头，瞄了一眼秋夫人，就迅速移开了眼神，只仰着头，任其端详。
秋夫人侧身与副位的妇人小声道：“长得倒是妖艳。”
那妇人瞥了秋夫人一眼，并不回话，只是继续盯着沈兰奴看。秋夫人也不恼，又坐正了身子。
她应该是府中的某位姨娘吧，有谁来着？赵姨娘、凌姨娘、钟姨娘……与夫人不大对付的……那应该就是赵姨娘了。
沈兰奴头都快抬僵了，才听到秋夫人慢条斯理地向她开口：“你刚刚说，兰儿？”
赶紧低下头来缓和一下脖颈，又疑惑地问：“是，这……有何不妥吗？”
秋夫人提高了些声音：“你的名字叫什么？”
沈兰奴并未听出怒气来，想来是要给她个下马威。深吸一口气后，回答：“……沈兰奴。”
秋夫人盯着她：“你也知道，你叫沈兰奴？你可不叫沈兰儿！”
“是，兰奴知错。”沈兰奴立马纠正了名字，“谨记母亲教诲。”
说多两遍，这两个字也没那么叫不出来。
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是赵姨娘。秋夫人朝她道：“你笑什么？”
赵姨娘捂着嘴笑吟吟道：“看来夫人这是得了个乖女儿啊！”
秋夫人看着沈兰奴顺从的模样，也满意地笑起来：“是比你的双儿乖多了。”赵姨娘顿时一噎，收起了笑容。
秋夫人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看来老夫人把你教得很好，是个好孩子。”
“但你这礼行得不太好，姿态不端，身形摇摆。想必老夫人身子骨不好，也是没那么多精力来教你这些规矩。”秋夫人开始挑她毛病，“在我和你几位姨娘面前随意些，倒也无伤大雅。只是日后若是去了婆家，恐怕就要恼我这做母亲的没有教好你。”
沈兰奴稳了稳身姿，道：“兰奴还请母亲教导。”
秋夫人很满意她的顺从，笑容更甚：“嗯，果真是个乖巧的娃娃。这样，从明日开始，请安以后，你就留在我院里，我会叫人好好教你规矩。这倒也是我身为母亲应该做的。”
沈兰奴顺应着：“是，母亲。”
“嗯，起身吧，去旁边坐下。”秋夫人随意指了张外边的椅子。“晚些你几位妹妹也要过来，一会儿认认人。”
“是，母亲。”一直欠着身的沈兰奴这才起身过去坐下了，腰身终于得到放松。
“这是赵姨娘。”秋夫人这才想起来介绍旁边的人。
沈兰奴朝她点点头：“见过赵姨娘。”
赵姨娘淡淡地“嗯”了一声，也不再看她了。
“你父亲近几日不在府中，待他回来了，你再去与他请安吧。”秋夫人又交代道。
沈兰奴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知道了，母亲。”
父亲没在府中倒是没有想到的，本以为回复后就能见到的，结果还是得等。
没一会儿，门口传来嬉笑声，两位小娘子牵着个小姑娘一同进门来，还有位妇人紧随其后，又是哪位姨娘吧。
待几人欢快地行礼请安后，就立马有人问起了沈兰奴：“母亲，这位就是长姐吧？”
“阿荷，来。”秋夫人看了一眼说话的小娘子，有些不快。而后将另一位小娘子拉到身旁坐下。这应当就是二娘子沈清荷了。
她向刚刚问话的少女斥责道：“双妹，你急什么啊？母亲会给我们介绍的。”
看来前面开口的就是秋夫人口中那“不乖的”三娘子沈清双。最后那小不点就最好认了，只能是沈府幺女，四娘子沈清芸。
沈兰奴多看了两眼沈清双，据说她还有位双生哥哥，倒真是惹人在意。
沈清双也不生气，勾住沈清荷臂弯就撒娇道：“哎呀，阿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人家好奇嘛！”
“双儿！”赵姨娘暗暗拍了一下沈清双的手臂，不满地喊了一声。
沈清双有些不高兴地甩开赵姨娘的手：“哎呀！姨娘你莫管我！”
“兰奴，你过来。”秋夫人朝她招招手，“认认你几位妹妹。”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聚集在沈兰奴身上了。
秋夫人拉着沈清荷，笑意直达眼底：“这是清荷，你二妹妹；这个话多的是清双，是你三妹妹；最小的就是清芸，是你四妹妹；那是凌姨娘。”
跟着一一扫过几人，倒是都没有猜错。这才发现凌姨娘请安后便抱着沈清芸坐到了个不起眼的位置。
沈兰奴跟妹妹们一一打过招呼：“见过几位妹妹，见过凌姨娘。”
那边沈清双看着她的目光愈发火热，兴奋地摇着沈清荷的手臂，说：“阿姊，她这脸，这姿色！是那霍二公子会喜欢的吧。”
嗯？霍二公子？？霍寅君？？？沈兰奴有了不祥的预感！
沈清荷仔细打量着她的容貌，说：“都说先母是西域血脉，天仙之容，楼兰之姿。想必长姐就是遗传了先母容颜，长得这般好看。今儿真是养眼了！”转而又向秋夫人求证，“母亲，你说是吗？”
“阿荷当真是聪慧！”秋夫人毫不吝啬地夸赞完自家闺女，又向沈兰奴道，“你也是可怜，自小没了亲娘，孤苦无依的，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正好，说到这个，我也跟你说说。你是长女，过了年就十七了。你虽不在沈府长大，可我与你父亲也记挂着你的。尤其你父亲特地为你讨了门亲，是霍太傅府的二公子霍寅君，霍家与咱们沈家也是门当户对；这霍二公子更是风流倜傥，才貌双全。我看啊，与你也甚是登对。嫁过去后，也定然不会亏待了你。”
果然！不祥之兆立马应征了！
沈兰奴面上却并无什么浮动，平静道：“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既是父亲安排，兰奴听从便是。”
秋夫人点点头：“嗯。今儿卯时过后，会有人来为你作一幅画像。过门前，霍二公子想要看看你的模样，没什么不妥这婚事就定下来了。一会用完早膳就去准备着吧。”
“……”
“知道了，母亲。”
只是……怎么偏偏是霍寅君这么个浪荡子？还过门前要画像给霍二公子过目？？怎么容貌不过关还嫁不了了吗？
沈清双似乎在安慰她：“长姐还是好福气的，城中不知道多少女孩想要嫁给霍二公子的呢！”
“好了，双妹，一会儿长姐该生气了。”沈清荷浅笑着，“长姐刚回府里，这下又知晓自己的亲事，想必也想到，在府中待不了多少时日。你就别上来就惹长姐烦了。”
……
沈兰奴看了看沈清荷，说：“劳二妹为我忧心了。”
人已经认完了，那她也没有理由留下了，便对秋夫人道：“母亲，若是没什么事，兰奴就先退下了。”
秋夫人也不留她：“嗯，回去吧。几位公子下回见到你再认全了。”
“是，母亲。”说完便转身往外。
沈清荷的声音在身后小声响起：“母亲，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数吧？”
“你放心就是……”
沈兰奴踏出房门便加快了步伐，所有声音逐渐远去，直至完全安静下来。
回到房间里，丁香就把院门和房门都关上了，来到沈兰奴身后，为她捏肩捶背。
“大娘子，可是还紧张？”
回到暂且属于自己的空间，瞬间放松下来，沈兰奴出逃的瞌睡也跟着回来了。她直接趴倒在桌子上：“累。困。”
丁香说：“那娘子补补觉吧。奴婢去给你准备早膳，一会奴婢喊你起来。”
沈兰奴说：“好。”
昨夜几乎一夜未睡，天快亮了才好不容易睡下，结果还没睡多久，就被摇醒了。可这会儿再重新躺在床上，明明困得很，却又睡不回去了。一闭上眼，秋夫人的话犹如魔音绕耳。
“你父亲为你讨了门亲事……”
“霍二公子……与你甚至登对……”
所以是为了婚事才把我唤回来的吗？是啊，过了年我就十七了，是该出嫁了。我又怎么会想不到这层呢？只是……又何必这么着急呢？
秋夫人也是一点不避讳，第一天就告知与我，第一天就寻了人来画像，那么见不得我留在沈府吗？
霍家，霍二公子，霍寅君！真会挑，挑了个连我都知晓的风流公子。
我的下半生，就要依托于这么一个人了吗？
哎！好累……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丁香放下吃食，正准备叫沈兰奴起来。
“哎？大娘子，你没睡吗？”丁香看着已经掀开被子起来的沈兰奴。
“睡不着，不睡了。”食物的香味瞬间让她有些提神，“有什么吃的？”
“青菜粥，还有桂花酪。”丁香指着那碗面上撒了金黄桂花碎的桂花酪，“这是奴婢按你的口味做的，糖放得少。”
沈兰奴看着她说：“丁香，谢谢你。”
丁香说：“娘子你又客气了，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刚用完早膳还没半炷香，李妈妈就来喊人了，说是画师已经来了，让大娘子过去。
更衣完，丁香又收拾出一件斗篷来：“天儿冷，一会儿也不知道要多久。大娘子还是要穿厚些，莫受了风寒。”
沈兰奴应道：“嗯。”伸手接过就披上了，被带领着来到前边的偏院里，一来到果然就看到有一个身着白袍，看起来略显臃肿的男人在等着了。
男人正在磨着墨，见到来人，连忙起身迎过去。没走两步，却突然怔愣在原地不动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
沈兰奴是被丁香摇醒并拉起来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片陌生。
绣着花鸟图却略显老旧的枣红色床幔，整齐又有点儿空落落的桌案椅凳，香炉中的香还未燃尽，缕缕青烟飘出。
不知是不是被这香熏得，瞌睡一下子被吓跑了大半。但很快也反应过来了，这是在沈府，这儿是沈府为她收拾出来的房间。
沈兰奴轻叹一声，又重新闭上双眼，捏捏眉心带着浓厚的睡意哑声问：“什么时辰了？”
丁香扶着她起来后，就利落地为她更衣：“寅时一刻了。刚来了人催呢，说今儿要早些去给夫人请安的。咱们得快些了。”
“嗯，知道了。”
沈兰奴又被丁香拉到梳妆台前梳妆打扮。困意又袭来，她任由着被摆弄，闭上眼继续补补觉。
丁香口中的夫人，便是这沈府主母。也是沈兰奴的母亲。而一会儿的请安，却是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见到她。
不只如此，就连这睡得不怎么好的一夜，也是她第一次在沈府过夜。
因为沈兰奴一直到昨日才被父亲下令接回府中来！
在昨日之前，她一直是被住在西郊养身子的祖母带大的。
说来稀奇，沈家乃名门世家，主君贵为吏部尚书，主母虽出身不算显赫，但其父也是在朝为官的。再不济，也不至于把女儿养在府外吧？
但凡你到大街上去打听打听，随便一个人都能为你解答个大概！
原来，这沈兰奴并非当今的沈家主母所出！
她的生母乃是夏侯将军独女——夏侯安巧，夏侯夫人原才是沈家主母！只可惜当年生产后不久便体虚而亡。
先夫人逝去不足三月，沈老爷子就以沈府不可无人主持内务为由，张罗着要为沈棠沣续弦。只是沈棠沣已无心再娶，这才抬了不久后跟着生下二娘子的秋姨娘为妻，成了如今的秋夫人。
而大娘子出生时，更是天生异象。若是祥瑞之兆倒也罢了，但是那天，本是晴空万里，下一刻却突然乌云密布，伴随雷声滚滚，狂风大作，大雨瞬间倾盆而下。本以转暖的天儿，甚至在第二天还飘起了雪。
后来，夏侯夫人下葬那天，前来做法的道士算出，此女命格极凶，克父克母，狂风暴雨，五月飘雪，便是老天爷给的指示，夫人更是被她所克。若是留其在府中长大，恐怕更是会克得府中人厄运连连，尤其影响血脉至亲的父亲官途。
但这并非不可压制，府中有一人，生辰八字正好可与其相抵，养在其膝下，便可保相安无事。便是在西郊的老夫人。
以此，沈兰奴还未足月，就被送到西郊。一送便是十六年。
直到昨日，沈府才把这大娘子接回了府中。
被下人领着来到东院正厅时，已经有两位妇人在喝着茶说话了，有一搭没一搭的，看起来挺无趣的。
直到看到沈兰奴过来，才停下了话头，双双打量着她。
沈兰奴强撑起精神，对着主位看起来雍容华贵的妇人，欠身行礼：“兰儿见过母……母亲，给……母亲请安。”
母亲这两个字，也许是从未说过，说得有些艰难。
“嗯。”秋夫人嘬了口茶，温声道，“抬起头来，让我好生瞧瞧。”
沈兰奴应声抬起头，瞄了一眼秋夫人，就迅速移开了眼神，只仰着头，任其端详。
秋夫人侧身与副位的妇人小声道：“长得倒是妖艳。”
那妇人瞥了秋夫人一眼，并不回话，只是继续盯着沈兰奴看。秋夫人也不恼，又坐正了身子。
她应该是府中的某位姨娘吧，有谁来着？赵姨娘、凌姨娘、钟姨娘……与夫人不大对付的……那应该就是赵姨娘了。
沈兰奴头都快抬僵了，才听到秋夫人慢条斯理地向她开口：“你刚刚说，兰儿？”
赶紧低下头来缓和一下脖颈，又疑惑地问：“是，这……有何不妥吗？”
秋夫人提高了些声音：“你的名字叫什么？”
沈兰奴并未听出怒气来，想来是要给她个下马威。深吸一口气后，回答：“……沈兰奴。”
秋夫人盯着她：“你也知道，你叫沈兰奴？你可不叫沈兰儿！”
“是，兰奴知错。”沈兰奴立马纠正了名字，“谨记母亲教诲。”
说多两遍，这两个字也没那么叫不出来。
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是赵姨娘。秋夫人朝她道：“你笑什么？”
赵姨娘捂着嘴笑吟吟道：“看来夫人这是得了个乖女儿啊！”
秋夫人看着沈兰奴顺从的模样，也满意地笑起来：“是比你的双儿乖多了。”赵姨娘顿时一噎，收起了笑容。
秋夫人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看来老夫人把你教得很好，是个好孩子。”
“但你这礼行得不太好，姿态不端，身形摇摆。想必老夫人身子骨不好，也是没那么多精力来教你这些规矩。”秋夫人开始挑她毛病，“在我和你几位姨娘面前随意些，倒也无伤大雅。只是日后若是去了婆家，恐怕就要恼我这做母亲的没有教好你。”
沈兰奴稳了稳身姿，道：“兰奴还请母亲教导。”
秋夫人很满意她的顺从，笑容更甚：“嗯，果真是个乖巧的娃娃。这样，从明日开始，请安以后，你就留在我院里，我会叫人好好教你规矩。这倒也是我身为母亲应该做的。”
沈兰奴顺应着：“是，母亲。”
“嗯，起身吧，去旁边坐下。”秋夫人随意指了张外边的椅子。“晚些你几位妹妹也要过来，一会儿认认人。”
“是，母亲。”一直欠着身的沈兰奴这才起身过去坐下了，腰身终于得到放松。
“这是赵姨娘。”秋夫人这才想起来介绍旁边的人。
沈兰奴朝她点点头：“见过赵姨娘。”
赵姨娘淡淡地“嗯”了一声，也不再看她了。
“你父亲近几日不在府中，待他回来了，你再去与他请安吧。”秋夫人又交代道。
沈兰奴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知道了，母亲。”
父亲没在府中倒是没有想到的，本以为回复后就能见到的，结果还是得等。
没一会儿，门口传来嬉笑声，两位小娘子牵着个小姑娘一同进门来，还有位妇人紧随其后，又是哪位姨娘吧。
待几人欢快地行礼请安后，就立马有人问起了沈兰奴：“母亲，这位就是长姐吧？”
“阿荷，来。”秋夫人看了一眼说话的小娘子，有些不快。而后将另一位小娘子拉到身旁坐下。这应当就是二娘子沈清荷了。
她向刚刚问话的少女斥责道：“双妹，你急什么啊？母亲会给我们介绍的。”
看来前面开口的就是秋夫人口中那“不乖的”三娘子沈清双。最后那小不点就最好认了，只能是沈府幺女，四娘子沈清芸。
沈兰奴多看了两眼沈清双，据说她还有位双生哥哥，倒真是惹人在意。
沈清双也不生气，勾住沈清荷臂弯就撒娇道：“哎呀，阿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人家好奇嘛！”
“双儿！”赵姨娘暗暗拍了一下沈清双的手臂，不满地喊了一声。
沈清双有些不高兴地甩开赵姨娘的手：“哎呀！姨娘你莫管我！”
“兰奴，你过来。”秋夫人朝她招招手，“认认你几位妹妹。”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聚集在沈兰奴身上了。
秋夫人拉着沈清荷，笑意直达眼底：“这是清荷，你二妹妹；这个话多的是清双，是你三妹妹；最小的就是清芸，是你四妹妹；那是凌姨娘。”
跟着一一扫过几人，倒是都没有猜错。这才发现凌姨娘请安后便抱着沈清芸坐到了个不起眼的位置。
沈兰奴跟妹妹们一一打过招呼：“见过几位妹妹，见过凌姨娘。”
那边沈清双看着她的目光愈发火热，兴奋地摇着沈清荷的手臂，说：“阿姊，她这脸，这姿色！是那霍二公子会喜欢的吧。”
嗯？霍二公子？？霍寅君？？？沈兰奴有了不祥的预感！
沈清荷仔细打量着她的容貌，说：“都说先母是西域血脉，天仙之容，楼兰之姿。想必长姐就是遗传了先母容颜，长得这般好看。今儿真是养眼了！”转而又向秋夫人求证，“母亲，你说是吗？”
“阿荷当真是聪慧！”秋夫人毫不吝啬地夸赞完自家闺女，又向沈兰奴道，“你也是可怜，自小没了亲娘，孤苦无依的，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正好，说到这个，我也跟你说说。你是长女，过了年就十七了。你虽不在沈府长大，可我与你父亲也记挂着你的。尤其你父亲特地为你讨了门亲，是霍太傅府的二公子霍寅君，霍家与咱们沈家也是门当户对；这霍二公子更是风流倜傥，才貌双全。我看啊，与你也甚是登对。嫁过去后，也定然不会亏待了你。”
果然！不祥之兆立马应征了！
沈兰奴面上却并无什么浮动，平静道：“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既是父亲安排，兰奴听从便是。”
秋夫人点点头：“嗯。今儿卯时过后，会有人来为你作一幅画像。过门前，霍二公子想要看看你的模样，没什么不妥这婚事就定下来了。一会用完早膳就去准备着吧。”
“……”
“知道了，母亲。”
只是……怎么偏偏是霍寅君这么个浪荡子？还过门前要画像给霍二公子过目？？怎么容貌不过关还嫁不了了吗？
沈清双似乎在安慰她：“长姐还是好福气的，城中不知道多少女孩想要嫁给霍二公子的呢！”
“好了，双妹，一会儿长姐该生气了。”沈清荷浅笑着，“长姐刚回府里，这下又知晓自己的亲事，想必也想到，在府中待不了多少时日。你就别上来就惹长姐烦了。”
……
沈兰奴看了看沈清荷，说：“劳二妹为我忧心了。”
人已经认完了，那她也没有理由留下了，便对秋夫人道：“母亲，若是没什么事，兰奴就先退下了。”
秋夫人也不留她：“嗯，回去吧。几位公子下回见到你再认全了。”
“是，母亲。”说完便转身往外。
沈清荷的声音在身后小声响起：“母亲，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数吧？”
“你放心就是……”
沈兰奴踏出房门便加快了步伐，所有声音逐渐远去，直至完全安静下来。
回到房间里，丁香就把院门和房门都关上了，来到沈兰奴身后，为她捏肩捶背。
“大娘子，可是还紧张？”
回到暂且属于自己的空间，瞬间放松下来，沈兰奴出逃的瞌睡也跟着回来了。她直接趴倒在桌子上：“累。困。”
丁香说：“那娘子补补觉吧。奴婢去给你准备早膳，一会奴婢喊你起来。”
沈兰奴说：“好。”
昨夜几乎一夜未睡，天快亮了才好不容易睡下，结果还没睡多久，就被摇醒了。可这会儿再重新躺在床上，明明困得很，却又睡不回去了。一闭上眼，秋夫人的话犹如魔音绕耳。
“你父亲为你讨了门亲事……”
“霍二公子……与你甚至登对……”
所以是为了婚事才把我唤回来的吗？是啊，过了年我就十七了，是该出嫁了。我又怎么会想不到这层呢？只是……又何必这么着急呢？
秋夫人也是一点不避讳，第一天就告知与我，第一天就寻了人来画像，那么见不得我留在沈府吗？
霍家，霍二公子，霍寅君！真会挑，挑了个连我都知晓的风流公子。
我的下半生，就要依托于这么一个人了吗？
哎！好累……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丁香放下吃食，正准备叫沈兰奴起来。
“哎？大娘子，你没睡吗？”丁香看着已经掀开被子起来的沈兰奴。
“睡不着，不睡了。”食物的香味瞬间让她有些提神，“有什么吃的？”
“青菜粥，还有桂花酪。”丁香指着那碗面上撒了金黄桂花碎的桂花酪，“这是奴婢按你的口味做的，糖放得少。”
沈兰奴看着她说：“丁香，谢谢你。”
丁香说：“娘子你又客气了，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刚用完早膳还没半炷香，李妈妈就来喊人了，说是画师已经来了，让大娘子过去。
更衣完，丁香又收拾出一件斗篷来：“天儿冷，一会儿也不知道要多久。大娘子还是要穿厚些，莫受了风寒。”
沈兰奴应道：“嗯。”伸手接过就披上了，被带领着来到前边的偏院里，一来到果然就看到有一个身着白袍，看起来略显臃肿的男人在等着了。
男人正在磨着墨，见到来人，连忙起身迎过去。没走两步，却突然怔愣在原地不动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