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路程,快马高车转眼便到。华都位于东平中部偏北,是东平国的都城,林珮珍的叔父家并不在都城之内,而是位于华都边缘、武平山脚下的醴丰村内。
在珮珍的印象中,叔父林家水一家原本是住在都城附近的长乐镇上,虽不及自己家境富裕,倒也是丰衣足食的中等人家,却不知何故搬到了更为偏远的醴丰村中。
林珮珍正沉浸于所想心事之中,却听见马车外一家丁道:“大小姐,我们已经到达二老爷家门外,请下车吧。”
林珮珍在家丁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定睛一看,眼前竟是一处如此破败的院落,木篱残塌,屋顶破漏,外墙绽裂,如果不是众人确认无误,她断然不会相信这就是自己的叔父家!
在众家丁的陪同下,珮珍轻轻推开院门,徐徐走入了院内。
刚刚走到屋门口,一声碗碟的爆裂声便传入耳中,接着,一阵沉闷含糊的男声响起:“为什么不让我喝酒?!为什么!你快……快些去予我买酒来!不然……不然我就把这屋内的东西全部砸烂!”
“家水,不要再喝了!之望信上说,珮珍约摸今日就到了,难道你想让孩子看到你这副模样不成?”一阵妇人的声音响起。
林珮珍迟疑了一阵,还是掀开了门上的破旧布帘走了进去,众家丁也随之跟了进去。
进入屋内,呈现在林珮珍眼前的场景却更为凌乱,一个衣衫脏乱、醉眼迷离的中年男子坐在木椅上,上身斜靠着椅背,嘴角还淌着一线不知是酒水还是口水,想必这就是叔父林家水了,这与珮珍数年前在家中所见之人实在相去甚远!
珮珍略一转头,看到的是站在离叔父数米远处的一个中年女子,暗蓝布衣衫倒还整洁,但同样破旧,眉眼间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俊秀,却早已被满脸愁容所遮盖,这应该就是婶娘林刘氏了。
林刘氏看到林珮珍带着一众家丁进了门,先是一愣,在上下打量了珮珍一番后,林刘氏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愁容一展,温柔地笑了起来,走上前来拉住珮珍的双手道:“孩子,你就是珮珍吧,到了也不提前跟婶娘说一声!”
珮珍自出生起,便从未见过如此温暖和煦的笑容,一时间竟忘了说话,半晌后,才报以一个同样的笑,轻柔叫了一声:“婶娘”。
林刘氏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快步走至林家水身边推了推他道:“家水,你快看,珮珍来了!”
林家水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动了动,却闭着双眼将头扭到了一旁,含糊咕哝了一句:“什么珮珍不珮珍的,我只要酒便是。”便再也没有了声音。
林刘氏略显尴尬地对着珮珍笑了笑,还未开口,一名家丁已走至她跟前,双手奉上了一封书信道:“二夫人,这是我家老爷带给二老爷的过继书信。”
林刘氏轻轻接过信,一众家丁给林刘氏和林珮珍分别行过礼后,便一齐退至院外,驾马车离去。
林刘氏将醉酒的林家水安顿到堂屋一侧的木榻上睡下后,便拉着珮珍的手来到了卧房内。
二人坐在床上,林刘氏微笑着,又将林珮珍上下打量了一遍,当看到珮珍脸上的伤疤时,林刘氏表情凝重了起来:“一个挺清秀可人的姑娘,脸上却为何留了这么大块的疤痕?孩子,这是怎么弄得?”
林珮珍也无意隐瞒,便将在南兴所发生的一切都如实告知了林刘氏。
林刘氏听罢大吃一惊:“这……这广冀王府到底是唱的哪出戏?为何要如此对待你?”
林珮珍低下头笑笑道:“广冀王府之意我无从而知,归根结底大概是因为,我只是个可以随意欺侮和抛弃的平民女子罢了,既然我与林府上下人命都还在,我也就不想再费心追究、徒增烦恼了。”
林刘氏叹了口气道:“都道嫁得王侯将相好,我看也不尽然,这一不小心啊,就有可能连命都丢了!还有这疤,这你以后要是再嫁人……”
林珮珍拉起林刘氏的手,微笑道:“婶娘,先不说我了。方才我便想问你,叔父他……我记得数年前见他的时候……他并非今日这般模样啊!”
听到林珮珍提起林家水,林刘氏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深深叹了口气,沉默了一阵后,慢慢说道:“他起初……的确不是这样的。原本,你叔父他也是一个勤劳顾家的好官人、好爹爹,待我们极好。可自从我们的女儿玲儿故去之后,他便像换了一个人!”
“玲儿?婶娘,原来你们并非是无儿无女,是吗?”珮珍惊道。
“是,我与你叔父原本有一个女儿,唤作玲儿,玲儿活泼可爱,也很懂事,她如果还活着,今年应该已经十三岁了。五年前,我们还住在长乐镇上,有一天玲儿出去玩,到了很晚还没有回家,你叔父出去寻了她一夜都没有寻到。第二天早上,邻居到水井提水时才发现了她,打捞上来之后,却早已……没有了气息!”林刘氏边说着边泪流满面,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珮珍也感念玲儿的可怜,一同落下泪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刘氏抽泣了一阵,继续说道:“你叔父心痛不已,而且万分自责,他始终认为,如果那晚他早些发现落井的玲儿,玲儿便不会死。从那时起,你叔父便消沉了下去,全然不管家里的生意,终日只是饮酒消愁。家中逐渐亏空,穷苦艰难,无奈之下,我们才从镇上搬到了这醴丰村,我靠着给人缝缝补补和洒扫收拾赚点银钱,勉强维持着这个家,而你叔父,就是这副终日浑浑噩噩的模样!”林刘氏不再诉说,掩面哭泣了起来。
林珮珍心疼地抱住林刘氏的肩膀,安慰道:“婶娘,你莫要难过,玲儿妹妹或许是嫌这世间太苦,先一步到极乐世界享福去了!从今往后,珮珍便是婶娘和叔父的亲生女儿,定会好好孝敬二老!”
过了许久,林刘氏才渐渐停止了哭泣,抬起红肿的眼睛,望着林珮珍道:“其实,那书信是我仿照你叔父的口气找人代笔写的,只是觉得,不予你父亲回信不合礼数,但万万没想到,大伯伯竟真的将你送到了我们身边!珮珍啊,说实话,婶娘一见到你,就觉得十分亲切,宛如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这大底便是老天怜悯我,赐了你予我们,只是,你到了我们这里,便要受苦了,你那爹爹,竟着实舍得你这乖巧懂事的可人儿?”
林珮珍听罢,眼前浮现出父亲和继母嫌恶的神情,她轻轻冷笑一声道:“他么,他自然是舍得的!”
见林刘氏一脸诧异,林珮珍连忙握住林刘氏的手道:“婶娘,珮珍自小便没了亲娘,继母对我也不甚亲近,方才见了婶娘,竟也如见到了亲生母亲一般,看来你我二人真的是母女的缘分呢!”
林刘氏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紧紧回握住珮珍的手,二人一直谈到深夜,才各自睡下。
在珮珍的印象中,叔父林家水一家原本是住在都城附近的长乐镇上,虽不及自己家境富裕,倒也是丰衣足食的中等人家,却不知何故搬到了更为偏远的醴丰村中。
林珮珍正沉浸于所想心事之中,却听见马车外一家丁道:“大小姐,我们已经到达二老爷家门外,请下车吧。”
林珮珍在家丁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定睛一看,眼前竟是一处如此破败的院落,木篱残塌,屋顶破漏,外墙绽裂,如果不是众人确认无误,她断然不会相信这就是自己的叔父家!
在众家丁的陪同下,珮珍轻轻推开院门,徐徐走入了院内。
刚刚走到屋门口,一声碗碟的爆裂声便传入耳中,接着,一阵沉闷含糊的男声响起:“为什么不让我喝酒?!为什么!你快……快些去予我买酒来!不然……不然我就把这屋内的东西全部砸烂!”
“家水,不要再喝了!之望信上说,珮珍约摸今日就到了,难道你想让孩子看到你这副模样不成?”一阵妇人的声音响起。
林珮珍迟疑了一阵,还是掀开了门上的破旧布帘走了进去,众家丁也随之跟了进去。
进入屋内,呈现在林珮珍眼前的场景却更为凌乱,一个衣衫脏乱、醉眼迷离的中年男子坐在木椅上,上身斜靠着椅背,嘴角还淌着一线不知是酒水还是口水,想必这就是叔父林家水了,这与珮珍数年前在家中所见之人实在相去甚远!
珮珍略一转头,看到的是站在离叔父数米远处的一个中年女子,暗蓝布衣衫倒还整洁,但同样破旧,眉眼间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俊秀,却早已被满脸愁容所遮盖,这应该就是婶娘林刘氏了。
林刘氏看到林珮珍带着一众家丁进了门,先是一愣,在上下打量了珮珍一番后,林刘氏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愁容一展,温柔地笑了起来,走上前来拉住珮珍的双手道:“孩子,你就是珮珍吧,到了也不提前跟婶娘说一声!”
珮珍自出生起,便从未见过如此温暖和煦的笑容,一时间竟忘了说话,半晌后,才报以一个同样的笑,轻柔叫了一声:“婶娘”。
林刘氏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快步走至林家水身边推了推他道:“家水,你快看,珮珍来了!”
林家水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动了动,却闭着双眼将头扭到了一旁,含糊咕哝了一句:“什么珮珍不珮珍的,我只要酒便是。”便再也没有了声音。
林刘氏略显尴尬地对着珮珍笑了笑,还未开口,一名家丁已走至她跟前,双手奉上了一封书信道:“二夫人,这是我家老爷带给二老爷的过继书信。”
林刘氏轻轻接过信,一众家丁给林刘氏和林珮珍分别行过礼后,便一齐退至院外,驾马车离去。
林刘氏将醉酒的林家水安顿到堂屋一侧的木榻上睡下后,便拉着珮珍的手来到了卧房内。
二人坐在床上,林刘氏微笑着,又将林珮珍上下打量了一遍,当看到珮珍脸上的伤疤时,林刘氏表情凝重了起来:“一个挺清秀可人的姑娘,脸上却为何留了这么大块的疤痕?孩子,这是怎么弄得?”
林珮珍也无意隐瞒,便将在南兴所发生的一切都如实告知了林刘氏。
林刘氏听罢大吃一惊:“这……这广冀王府到底是唱的哪出戏?为何要如此对待你?”
林珮珍低下头笑笑道:“广冀王府之意我无从而知,归根结底大概是因为,我只是个可以随意欺侮和抛弃的平民女子罢了,既然我与林府上下人命都还在,我也就不想再费心追究、徒增烦恼了。”
林刘氏叹了口气道:“都道嫁得王侯将相好,我看也不尽然,这一不小心啊,就有可能连命都丢了!还有这疤,这你以后要是再嫁人……”
林珮珍拉起林刘氏的手,微笑道:“婶娘,先不说我了。方才我便想问你,叔父他……我记得数年前见他的时候……他并非今日这般模样啊!”
听到林珮珍提起林家水,林刘氏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深深叹了口气,沉默了一阵后,慢慢说道:“他起初……的确不是这样的。原本,你叔父他也是一个勤劳顾家的好官人、好爹爹,待我们极好。可自从我们的女儿玲儿故去之后,他便像换了一个人!”
“玲儿?婶娘,原来你们并非是无儿无女,是吗?”珮珍惊道。
“是,我与你叔父原本有一个女儿,唤作玲儿,玲儿活泼可爱,也很懂事,她如果还活着,今年应该已经十三岁了。五年前,我们还住在长乐镇上,有一天玲儿出去玩,到了很晚还没有回家,你叔父出去寻了她一夜都没有寻到。第二天早上,邻居到水井提水时才发现了她,打捞上来之后,却早已……没有了气息!”林刘氏边说着边泪流满面,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珮珍也感念玲儿的可怜,一同落下泪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刘氏抽泣了一阵,继续说道:“你叔父心痛不已,而且万分自责,他始终认为,如果那晚他早些发现落井的玲儿,玲儿便不会死。从那时起,你叔父便消沉了下去,全然不管家里的生意,终日只是饮酒消愁。家中逐渐亏空,穷苦艰难,无奈之下,我们才从镇上搬到了这醴丰村,我靠着给人缝缝补补和洒扫收拾赚点银钱,勉强维持着这个家,而你叔父,就是这副终日浑浑噩噩的模样!”林刘氏不再诉说,掩面哭泣了起来。
林珮珍心疼地抱住林刘氏的肩膀,安慰道:“婶娘,你莫要难过,玲儿妹妹或许是嫌这世间太苦,先一步到极乐世界享福去了!从今往后,珮珍便是婶娘和叔父的亲生女儿,定会好好孝敬二老!”
过了许久,林刘氏才渐渐停止了哭泣,抬起红肿的眼睛,望着林珮珍道:“其实,那书信是我仿照你叔父的口气找人代笔写的,只是觉得,不予你父亲回信不合礼数,但万万没想到,大伯伯竟真的将你送到了我们身边!珮珍啊,说实话,婶娘一见到你,就觉得十分亲切,宛如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这大底便是老天怜悯我,赐了你予我们,只是,你到了我们这里,便要受苦了,你那爹爹,竟着实舍得你这乖巧懂事的可人儿?”
林珮珍听罢,眼前浮现出父亲和继母嫌恶的神情,她轻轻冷笑一声道:“他么,他自然是舍得的!”
见林刘氏一脸诧异,林珮珍连忙握住林刘氏的手道:“婶娘,珮珍自小便没了亲娘,继母对我也不甚亲近,方才见了婶娘,竟也如见到了亲生母亲一般,看来你我二人真的是母女的缘分呢!”
林刘氏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紧紧回握住珮珍的手,二人一直谈到深夜,才各自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