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的平安夜,天空雾蒙,V大校园仿若隐在一层飘渺的薄纱中,偶有三两对情侣从宿舍楼下手牵手走过,空气中断断续续传来校礼堂举行晚会的喧嚣。

    V大梅苑女生宿舍楼在一派静谧中沉睡,这时候走过来两个男生,他们站到梅苑2栋宿舍楼下,仰起脖子对着楼上大喊:

    “郝陆!”

    “章以薰!”

    “郝陆!”

    “章以薰!”

    声音划破夜的宁静,几分钟后,宿舍楼的一扇窗被哐当一声推开,一个女生探出头,极不耐烦地冲他们喊:“别喊了,她们不在!”

    随后隔壁另一间宿舍的窗又被推开,传出的声音有股生怕他们马上走掉的急切:“她们都在,她们都在,稍等,她们马上下来!”

    关上窗,回过头,看着正在一笔一画描摹手工的章以薰,郝陆问:“这一次,你真不下去了?”

    章以薰叹了口气,抬头:“郝陆,同一个套路,连玩两遍,你烦不烦?”

    “可去年的圣诞夜,你好歹许了个愿……”

    “生活的车轮就应该轰隆隆朝前,如今,我有了新的愿,喏,你看。”

    章以薰把那张原木色书签送到郝陆面前,这就是她今晚写写画画,裁裁剪剪弄出的成果。

    郝陆接过,别说还真像一张书签,上面用钢笔字隶书工工整整写着:

    使命必达清单

    短期目标:和一个温暖英俊的男子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终极目标:嫁一个富可敌国的有钱人

    署名:章以薰

    日期:2005年12月24日。

    郝陆笑了:“章以薰,你……总是能这么异想天开?”

    章以薰淡淡答:“如果你也能像我这般异想天开,你早该见到你的白月光了。”

    听完这句,郝陆沉默了,她坐回来,随手拿起一本书翻阅起来,看着她失落的样子,章以薰只觉生出一股愧疚。

    其实在去年圣诞夜以前,她与郝陆并不相熟,只记得开学那天,郝陆全家出动,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姑姑一行人浩浩荡荡把她送到宿舍。

    看到狭小的宿舍要住六个人,姑姑当场说环境恶劣,要想办法把她送到离家近的重点大学去,但郝陆死活不同意,最后在章以薰上铺安顿下来。

    被爱宠大,长相出众,还家境优渥的孩子纵使没表现出任何的优越感,舍友们也还是不约而同地对她保持了一种客气的疏离。所以,她没有真正的同性朋友。

    而章以薰和她唯一有过的交集就是某个周末晚上,两人在宿舍过道相逢,郝陆拦住她就问:“章以薰,别人不理会我也就罢了,你为什么也跟她们一样?”

    真是无头无脑又莫名其妙:“郝陆,我很忙的。”

    “你难道都不需要朋友吗?”

    “你不觉得交朋友很浪费时间吗?”

    是的,章以薰的大学,每天除了上课自习写作业,就是去校园西区的酒吧洗盘子,去校门口的书吧当前台,过得马不停蹄。

    “又不用再参加高考了,你干嘛不允许自己放松一下?”

    “这也许这就是大家没办法与你做朋友的原因?”

    然后章以薰就背着书包走了,自此她与郝陆再无多的对话,后来只知道追她的男生可以从宿舍排到大学校门口,舍友们说她是妥妥的绿茶,因为她只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却从不将光辉洒到任何一颗星星上。

    直到大一的第一个平安夜,宿舍姐妹们都出去约会了,章以薰难得闲下,她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发呆,这时候,有人推门进来,见到彼此的刹那,两人都有些意外,毕竟一个是独来独往的学习狂魔,一个是并不寂寞的系花。

    是郝陆率先开的口:“喂,章以薰,想不想你大学的第一个平安夜过得有些不一样?”

    “不想。”章以薰顺手就拿过德语书开始翻看。

    见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郝陆直接把一个信封递到她面前:“三千,你先拿去救急吧。”

    章以薰愣了一下:“你?”

    郝陆说:“别装了,你今天下午打电话时,我就躺在床上,我全都听到了,你爸住院了,情况危急,我也只是尽我的绵薄之力,希望你爸能赶快好起来。”

    章以薰犹豫了一秒便接过信封:“谢谢,等我缓过来还你。”

    这时候楼下响起了喊郝陆的声音:

    “郝陆!”

    “郝陆!”

    章以薰问:“又是追你的人吧?”

    郝陆笑而不答,只是回头打了个电话:“喊我一个人多不好玩,再加一个人,她的名字叫章以薰。”

    然后她挂了电话,楼下立马就响起喊她们的声音:

    “章以薰!”

    “郝陆!”

    “章以薰!”

    “郝陆!”

    ……

    见她一脸狐疑,郝陆拉过她的手:“走,陪我下去,楼下的喊我们的人是我用一顿麻辣烫雇来的。”

    然后,章以薰就跟她下去了,下去后,她才发现楼下郝陆雇来的托是真的,但以托之名追郝陆也是真的。

    那男生是计算机学院的院草,高大帅气,而陪他来的另外一个男生,则羞涩得像夜风中的一株夜来香,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他们一起去吃麻辣烫,小小的麻辣烫店内,人声鼎沸,大大的麻辣烫锅里,红油翻滚。他们挑选了很多串串,荤素搭配,然后在热气腾腾中下锅。

    郝陆尝了第一口油麦菜,辣得她用手不停扇嘴巴,院草赶紧给她打开一杯可乐递过去:“你应该尝尝V市的新口味。”

    郝陆却没有接,而是拿起手边塑料杯装的白开水:“有些口味总是适应不了。”

    然后院草笑了,他把打开的可乐直接递给了旁边羞涩的跟班:“冯敏,你喝吧。”

    冯敏却把可乐放到了章以薰面前:“你喝吧。”

    她说了句谢谢,但没有喝。

    吃完麻辣烫,男生送女生回宿舍,大家边走边交聊,其实主要是计算机院草跟郝陆在聊,章以薰只是在一旁听着,必要的时候笑上一笑,而那个冯敏也是。章以薰想,他们同是完美的陪衬,也同是有素养的跟班。

    这时,一阵冷风刮起,树叶轻响,斑驳的树影里,郝陆的长发随风起舞,显现出一种童话插图里的唯美,而章以薰那头原本就参差不齐的短发却瞬间炸开,像个金毛狮王,计算机院草看到一愣,她赶紧伸手去拢。

    这时一向不怎么说话的冯敏没头没脑地对她冒出一句:“你头发为什么那么香,用的是飘柔洗发水吗?”

    章以薰愣了一下,也没头没脑接了一句:“你的牙齿为什么那么白?用的是黑人牙膏吗?”

    郝陆和院草都愣了一秒,然后一齐哈哈笑弯了腰,大学的第一个圣诞夜在这一刻,果然不一样了。

    回到宿舍,郝陆开始卸妆,章以薰则倚靠着窗,楼下很快聚来一群人,有人开始在下面摆放蜡烛,然后蜡烛被点燃,火光闪烁,围成一颗跳跃的心。

    一名穿着朋克风的长腿男生边弹着吉他边唱着歌走出来,郝陆敷着面膜也过来看,章以薰忍不住问:“追你的男生那么多,为什么就没有一个想到给你一个这么隆重的排场?”

    “如果那个人不是我想要的人,再隆重的排场又能怎样?”

    “计算机学院的校草到底哪里不好?”

    “好是好,可惜不是我的白月光。”

    “你……不从来都是别人的白月光?”

    郝陆叹口气,转过头看向她:“你信吗?我也有我的白月光,他就与我生活在同一个校区,共吸着同一片空气,共享着每一个黎明黄昏。甚至……我们今晚吃麻辣烫坐的那张凳子,他也许曾经就坐过。可是我们……就是没有能在这个小小的校区见上一面。”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因为……因为他有女朋友,而且……他也不知道我喜欢他。”

    “你!”

    “是,这就是我。”

    两人不再搭话,楼下响起欢呼,弹吉他的俊朗少年终于等来了他想要的姑娘,他含情脉脉地走向她,将她拥进怀里,就像一场爱情电影,happy ending。

    就着烛光,郝陆将双手握拳放到下巴下许愿:“希望我的白月光赶紧分手,明年圣诞节前来到我身边。如果不来,我就去把他找出来。”

    说完她又问:“章以薰,你有什么愿望,也赶紧许一个吧。”

    “会实现吗?”

    “都是先许了才有可能实现。”

    于是章以薰也学着郝陆,双手握拳放到下巴下面:“谁要在明年圣诞夜前第一个说喜欢我,我就做他女朋友,不管他有多穷,也不管他有多丑!”

    “哈哈哈哈……”郝陆瞬间破防。

    章以薰立马放下拳头:“喂!难道这天底下的男子都这般肤浅,没一个能忽略我的容颜,爱上我的灵魂?”

    郝陆笑了很久,看着她终于说出一句:“有!你爸!”

    郝陆的直接让章以薰受伤,她气不过,一扭头,就看到郝陆电脑屏幕亮着,她一屁股坐到电脑前,快速登陆了自己的□□空间,下载了一张大头照,然后又打开了V大BBS,登陆账号,把照片往上传。

    郝陆凑过去一看,照片上的她,脸部浮肿,五官全部挤在一起,她吃惊:“你要干嘛?”

    章以薰五指翻飞,在键盘上飞速敲下:“V大沈殿霞,求包养。”

    然后一键按下,发帖成功,她说:“我就不信,这世间的男人都这般肤浅!”

    郝陆对她竖起大拇指:“章以薰,你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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