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斯白显然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接到宋晚的电话。

    确切地说,没想到宋晚会这么快主动给他打电话。

    宋晚电话打过来时,他还窝在酒店里看着书打发时间。

    “小晚?”叙斯白的声音带着诧异。

    对面的女孩默了默,隐隐听见细微的哽咽,情绪隐隐有些破碎,“叙斯白……”

    “我在,小晚怎么了?”叙斯白的声音一如既往清润温柔,隐隐含着缱绻私语。

    宋晚几近崩塌的情绪被他稳稳地托起,心归安处,一下就控制不住情绪了。

    偌大的房间里,蹲着缩在床头边上的小小一团,只见得纤弱的肩膀一抽一抽。

    “叙斯白……”

    女孩只一声又一声地呜咽着喊他的名字,声音委屈又压抑,隐隐感受到情绪已然崩溃。

    叙斯白几乎能想象得到女孩受尽了委屈的泛着湿红的水眸,“小晚,乖,我在的,叙斯白一直在。”

    “乖,深呼吸,我们先稳住情绪好吗?”

    听着女孩委屈又沙哑的哭腔,叙斯白声音也变得艰涩,冷静如他此刻也恨不得拥有跨越时空的能力,只为能好好抱起那个女孩,轻轻擦掉那令人心碎的泪珠,好好地低声哄着。

    叙斯白抓着手机的手用力到发白,又骤然放松,如此反复,才劝得自己冷静下些许,“小晚乖,不哭了好不好,等下嗓子该哑了。”

    手里拿着的书早就被叙斯白扔到一旁,透过玻璃窗户,远处天边暮色沉沉,大有黑幕即将笼盖的趋势。窗户玻璃隐隐映出男人绷紧的下颌线。

    宋晚真的很乖,乖到叙斯白听着她一边委屈抽噎一边渐渐收住呜咽都不禁暗骂一声自己。

    “叙斯白……”哭的沙哑的嗓子不复平日里的甜软,不时地抽噎一声。

    “我在听。”

    叙斯白的声音温润沉稳,有如最稳重的磬钟,温和又有力,宋晚已然崩溃的神智被他拉回。

    “我今、今天,跟妈妈吵架了。”

    “今天还是外婆生日,我让大家都不开心了。”

    “叙斯白,我好像又把一切搞砸了。”

    宋晚说着,自厌的洪水再次席卷,隐隐又有决堤的迹象。

    叙斯白心底陷落了一片柔软,眼帘微垂,纤长的乌黑掩盖住眼里酸软的情绪,轻哄着:  “乖乖,你那时候是不是很不开心啊?”

    不开心吗……?

    宋晚抿了抿嘴,久久才低低轻嗯了一下,“不开心……”

    “现在也不开心……”

    宋晚没说的是,她好像已经不开心好久,好久了。

    “所以没关系的,妈妈和外婆都知道我们乖乖只是太不开心了。”

    “我好像好自私。”

    “怎么会呢乖乖。”叙斯白实在是不知道拿这个一片柔软的女孩该怎么办了,“你要知道,你是被爱着的,是被偏爱的,你可以任性一点,哪怕是自私一点也没有关系。”

    “可是……她们好像,没那么爱我。”不然为什么她好像总是那么难过呢。

    锁上的房门没有任何一丝响动,所有人都在楼下或悲诉或安慰,房门隔不住宋绮忆刺骨的悲诉。

    宋晚知道宋绮忆约莫是病了,或许早在十几年前柏然离开的时候她就已经病了。

    自己的存在,不过是时刻提醒着宋绮忆那段甜蜜又满是玻璃渣的过往。

    她只不过一直是宋绮忆用来赌气的工具。

    宋晚感觉好像被所有人抛弃,思维甚至钻进了绝望的牛角尖。

    被她拉起的窗帘没有在透进一丝阳光,也隔绝了窗外的所有。

    室内昏暗,她黑白色调的世界好像只剩下手机里说着话的那个人。

    他好像低低地笑了一下,似无奈似苦笑,“宋小晚,我真的很嫉妒……”

    “如果你觉得她们不那么爱你,你就不要她们了好不好,把你放在她们身上的爱收回来,爱你自己就好了。”

    “也——”

    “把目光分给我一点好不好。”

    不断塌陷着的世界停止陷落,微风吹走蒙住光芒的尘埃。

    他不是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他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把她从泥沼里拉出来。

    没有不耐烦,春光般柔和,稳稳地托起她一切的情绪。

    宋晚睁着眼直勾勾的地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视线没有焦点,渐渐才感觉到蹲了许久的脚早就发麻,宋晚刚想站起来腿就一软,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反倒让她散落的理智回归。

    “……叙斯白。”

    “我是不是也让你不开心了?”

    明明这样如沉重黑泥般的情绪,该她自己一个人消化才对的。

    宋晚紧张地捏了捏膝盖上的软肉,发丝掩盖住她脸上难查的神色,声音里尚且带着浓厚的鼻音,伪装着娇俏又掩不住心虚,“是、是你说的,我可以随时找你。”

    宋晚很心虚,她一直觉得不应该去找人倾诉这样的心情,除了给对方也带来困扰,并不能解决任何实际的问题。

    尤其是她这样负面情绪时刻翻涌的人,虽然对于没有朋友的她而言,着实有些杞人忧天。

    一阵静默,彼此的呼吸声透过话筒与电流,在无声处缠./绵。

    叙斯白忽然哼笑了一声,透过电话隐隐摩挲着人的神经,温柔又亲昵。

    “宋晚,其实我现在还挺开心的。”

    “你不开心的时候,会主动找我,而不是一个人咬着牙死撑,比以前那个胆小包可勇敢太多了。”

    “我真的很开心。”

    叙斯白看着天边夜幕笼罩下越发闪耀的耀星,目光慵懒,蕴着浓郁的柔色。

    叙斯白真的在真情实感地替宋晚感到高兴,比起让女孩如菟丝花一般依靠着别人的光芒而笑而哭,叙斯白更愿意看见女孩自己本该散发的光芒不被掩盖。

    爱人如养花,他的女孩本该是最灿烂明媚的那一朵。

    “宋小晚,我永远愿意听见你的任何声音,只要你回头,我一直在你身后。”

    “所以你可以在任何时候找我。”

    “我永远愿意做你的first knight。”

    做你的first knight。

    做你的第一骑士。

    宋晚的英语不算差,几乎是一秒内,这句话就浮现在脑海里。

    隐隐作痛着得心脏终于得到拯救。

    宋晚一时无言,抿着嘴说不出来一句话,膝盖上的软肉终于渐渐获得宽饶。

    躺倒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只手捂住脸上似笑似哭的表情,嘴里嘟囔着,“真的是……太犯规。”

    怎么轻易就揭露她一直犹豫的根源啊,直打得她措手不及。

    “知道了。”我相信你的。

    安抚好女孩的情绪,挂掉电话,叙斯白的眉间却依旧藏着去不掉的一丝忧色。接着几分思索,最后决定了些什么,拿起手机又拨了个电话出去。

    “喂?阿梵,给辆车我用几天。”

    “……”

    “谢了。”

    *

    宋晚不知道在地板上躺了多久,房间里不透一丝光线。漆黑的空间里,思绪翩飞的速度要更加快。

    宋绮忆和叙斯白的话在她耳边不断交织,宋晚眸子虚虚的看着眼前的一片黑色,漆黑里看不见眸子的任何情绪。

    “呵……”

    胸膛里憋着的最后一口郁气被缓缓呵出,混乱的思绪终于疲惫。

    楼下客厅已经安静下来了,客厅里空无一人,宋绮忆应该是被劝回了房间,宋晚离开房间的时候隐约听见到有细微的抽泣和低低的劝慰声。

    院子里的月光静静倾泻在院子里,植物被蒙上了银纱,宁静到仿佛刚才的争吵只不过一场虚影。

    宋晚背着来时背来的书包,驻足凝视着那片宁静,冷清的银白洒落在庭院里是一片凄冷。

    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多看。

    回来时没有带多少,反倒是方便了现在的她。她们之间都需要冷静一点,宋晚一直都承认自己不够坚强,当下的她想要保护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有回避。

    “小晚——”

    身后响起宋外婆的声音,宋晚的手顿住,轻轻侧身,视线却不敢看向那道似乎苍老了许多的身影。

    目光又虚虚落在了那边清冷上,银白克制地为角落里不起眼的花苞散上半角白霜。

    “外婆,您……不是在妈妈房里吗?”

    宋外婆看着不过五米距离外的少女,突如其来得不明的惶惶,“她……睡下了。”

    宋绮忆吃了药才逐渐恢复了冷静,直到睡着。

    “我听见,外面有声音,出来看看,小晚你……”宋外婆嘴唇嗫喏着,想说些什么,看着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女孩,还是选择了放弃。

    她若是此刻将宋绮忆一直苦苦隐瞒的事坦白,又算什么?道德绑架?

    宋晚是最无辜的,她何必承受这些。

    “外婆,我们都先冷静一下吧……”女孩只字不提此刻为什么开门,肩上还背着包,“帮我跟妈妈说声抱歉,糕点我下次再回家吃,我就先回学校了。”

    “拜托您了。”宋晚的话落下,转身开门就要离开。

    宋外婆眼看着那道瘦弱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不安的情绪翻涌的更加剧烈,“等一下!”

    宋晚驻足,没有转身,沉默着等着。

    老人面上隐约闪过一抹不忍,隐藏在阴沉的月色里一闪而过,分辨不得,“小晚,就当外婆……恳求你,原谅你妈妈吧,她也是第一次当妈妈,好吗?”

    “跟妈妈好好说说,下次再一起来看外公外婆,外婆给你做糕吃。”

    “好吗?”

    宋晚默了默,背对着老人紧咬着微微发白的唇,肩膀细微颤抖。

    门阖上前,宋外婆隐约听见女孩略有嘶哑的声音--

    “好。”

    老人一向优雅挺直的脊背也随着那一声应好而伛偻,终于流露出符合年纪的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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