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将现在已有的线索分为三路。”谢承南随手从身下铺垫的干草中抽出几根,依次摆在地上,“第一是刘府:刘员外三日前去了郊外的仁济堂——你说他放着近在眼前的总堂不去,跑那么老远是要做什么?”

    “许是为了避人耳目?他有不能去总堂的理由,或是非那分堂不可的原因。”

    林一想到那日刘员外在府衙的种种异样表现,更加笃定这事与他脱不开干系。“只是他不目前没有杀人动机,我们也没有更多的证据能指向他。”

    “谁说没有?”谢承南眉峰一挑,竟似已然成竹在胸。“第二条线索——仁济堂中有人与刘三夫人交往过密,似有私情。”

    他说的委婉,林一却知道若仅是捕风捉影的事,谢承南断不会开口。

    “能确定是谁吗?”

    “段文谨,新任总堂主的儿子。”谢承南道。

    “在那次去杏林医舍之前,刘三夫人的脉都是由他来诊。”

    “你怎么知道他们之间不是单纯的医患关系?”林一知道这种事情谢承南不会胡说,但还是觉得好奇,这种辛秘之事,他又从何得知。谢承南看上去绝不是爱偷听那些街谈巷议的人。

    “这个你放心,消息来源绝对可靠。”万木春的情报消息还是信得过的,瑶娘此人只是看上去轻浮些,经她手的消息都是真实可靠的。但他暂时还不想让仇清也知道万木春的事。

    林一识趣地不再追问,“所以,刘员外得知了刘三夫人和别人的私情,怀疑孩子不是自己的,于是痛下杀手,一尸两命?”

    林一没等谢承南回答,又自言自语道,“所以你上次在府衙外见到的仁济堂人应当就是这个段文谨,或是由他派去的,因为担心刘三夫人的安危所以才去打探。只是这样看来,仁济堂倒像是无辜的……但刘员外又是如何得知且笃定那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

    林一思忖未果,线索似乎又中断了,最关键的问题还没得到解决——她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谢承南恰在此时开口:“关键还是要弄清楚,刘三夫人除了医舍的药方后,还吃了什么东西或者说接触了什么。也就是第三路线索——” 他递给林一叠纸,“今晨仇府派人送来了这个。”

    林一接过四叠的纸张,将其展开,发现是之前自己誊的那副药方。其后又附了八九页,密密麻麻的都是药方中所涉及到的每一种药的药性以及可能与之相克制的药材、食材和使用方法。

    林一心下微动,她在仇府书房中见过,这是仇百济的字迹。

    那张由她所书的药方涉及了二十余味药材,牵涉众多,就算是太医院使,也不可能仅看一眼便能罗列详实。更何况此事涉及人命,以仇院使的性子,必会多加比对参考,斟酌三思确保无一错漏。

    可她分明昨日才托人将方子递送出去。

    林一口中忽然有些莫名滋味从舌根泛起。

    若是这些真的属于她就好了。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现在是仇清也才拥有的这些,如果林一也能拥有这些就好了。

    情绪来的莫名,林一知道现在不是伤怀纠结的时候,于是将情绪压下。

    ——她就是仇清也,许是原主从不珍惜这些,便让她获此机缘。

    谢承南从食盒下层取出笔墨来,“你不若看看,这其中有没有能和她的死法对应上的。”

    林一接过纸笔,不做他想,将其中有可能的组合都抄在纸上。

    她书写时,谢承南就在一旁看着。

    林一的字,其实练过许久了。幼时跟着院长修习过书法,虽然时间很短,但好在打下了些基础。她的简体字本就清秀漂亮,来到这里之后,知道繁简之差是最大的漏洞,便刻意练习过,甚至是按照仇清也的字练的。

    只是时间太过仓促,早已习惯的笔锋力道不是一时半会能改的,只将繁体字习得个大概,至于与原主的字迹差别便作罢了。从简体到繁体,本就上升了一大截难度,何苦再为难自己。

    况且仇清也向来不爱舞文弄墨,应该也并没有人注意这些细节。

    可是此时,谢承南在一旁专注地盯着她的落笔,让她觉出些心虚来。

    “怎么了?”林一试探着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字很好看。”

    “……谢谢。”字是好看的,只是她还记不全,这就导致一些难写的字,有时会错了些笔画。

    谢承南看出了,却并没有纠正她。

    林一草草记过之后,指着几个名字给他看:“这个,还有这个,都有可能。”

    谢承南其实不太懂这些,但还是将那几味药材记下来。

    记下来之后,便没有什么要做的了。可他还没有走的打算,仍然坐在林一旁边。

    林一看着他,以为他还有什么话没说完。

    谢承南却只是坐在她旁边,不言也不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忽然沉溺在这阴暗潮湿的牢狱气息中。

    又过了须臾,谢承南方才开口:“我们没有直接证据,目前的这些还不足以翻案,而且,这只能说明刘员外有动机,其中还有些疑点。”

    “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谢承南的声音弱了下去,似是不愿她担心,又说道:“也许是我想多了,但无论如何,你和他们很快就能回家。”

    这一点林一并无怀疑。不论真相如何,只要先将这些疑点呈给府正,最有嫌疑的便不是杏林医舍了。府衙断案会方便很多。看岳明彰其人,应还算明察秋毫,定会顺着线索重新审理。

    谢承南走后,林一继续研究那些药性。尸体已经下葬,就算她现在已经读过了足以破案的知识,金手指也完全派不上用场。

    自从杏林医舍开张,她凭借着系统给予的药典索引金手指,诊治好了不少病人。金手指虽好,却总有力所不及的时候。

    她此刻突然意识到,若真的回不去原本的世界,想要在此安身立命,便不能过于依赖系统。

    她只有真真正正地靠自己,才能扭转那既定的结局和命运。

    林一学习起来向来难知时间,她与那几张薄纸争斗正酣,复一抬头,便见到谢承南去而复返。

    林一茫然地看他及他身后跟着的两名狱卒,发现谢承南的表情有些古怪。

    “接你回家,案子破了。”

    “破了?这么快!”虽然谢承南是说过很快就会放他们出来,但是这也太快了点,恐怕谢承南也就刚从牢狱走到府衙正厅。

    ……

    两个时辰前。

    天才蒙蒙亮,岳明彰便传唤了刘府众人来问话。

    刘老太太的态度还是和从前一般强硬,只是精气神大不如前。问她什么只是有气无力地应上几个字,虚弱的眼神中暗含着倔强的光亮。

    据刘府的下人说,她这些日子没少和儿子闹气,正绝食呢。

    而刘员外,不知怎地也一改前态。若说那日他替仇府说话,打算不再追究时还有些犹豫惧怕,今日便更冷硬了些,问他什么都是满不关心。

    但是在岳明彰看来,这样的态度更显得他欲盖弥彰。

    刘府相关之人挨个传唤了遍,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没问出来。府衙师爷在一旁劝他,此事应就是杏林医舍医治不力所致,并无人故意为之。

    岳明彰却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刘府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吗?”

    “那不然呢?大人放着凶手不理,我刘府上下老小全都在此,还想审什么?”刘老太太年岁大了,岳明彰特意嘱人为她搬来一方软凳,说话时,她用拐杖邦邦敲着凳腿。

    “以往是谁在刘三夫人跟前伺候的?”

    有个小丫鬟刚才抬起了头,显然是想说些什么,被刘员外扭头一瞪,瞬间噤了声,头低得像只鹌鹑。

    岳明彰缓步走到那丫头面前。

    高大的阴影打在她身上,竟然能遮住全部日光。

    那阴影只存在了一瞬,因为岳明彰蹲下身来,淡声问道:“刘府的人,都在这里吗?”

    那小丫鬟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师爷很有眼见地在一旁催促道:“说呀,大人问你话呢!可不敢有半点欺瞒!”

    “回……回大人,没见到春蝉。”

    岳明彰眼瞳一眯:“春蝉是谁?”

    “春蝉是一直伺候三夫人的,奴婢没看到她。”

    自打岳明彰离开座位后便一直铁青着脸的刘员外此时开口解释:“夫人和幼子已逝,她留在府中也没什么事务,我便将她遣回家乡了。”

    “可有人证?”岳明彰问。

    “无人可证,但是我与她签了契据,”刘员外从袖口中拿出一张薄纸,“这上头是春蝉亲笔。”

    岳明彰将那字据看过一遍后递给师爷,“去查。”复又行至刘员外面前,“你一直将卖身契随身带着?”

    刘员外轻微地抖了一下,“早上签的,签完随手一揣,忘了收起来。”此时他的态度又不复先前强硬了。

    “今天早上?”

    “……是。”

    岳明彰借着转身走回堂座的动作掩下呛咳,饮了一杯热茶后又缓了几息,道:“那应当还没走远,派人去追。”

    人还没找到,岳明彰也不说放人,刘府一干人等便跪等在堂中,伏了一地,显得府正大人好大的官威。

    岳明彰蹙着眉将视线一一扫过,忽觉出不对来。

    他当众开口,原本清朗的声音此刻有些沙哑:“另领一队人去刘府搜寻,留意那些容易藏人的偏僻处,搜仔细些。”

    “是!”府卫长领命带队而出。

    而刘员外在听见这句话后,额上的冷汗终于没挂住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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