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杉几乎是在同时刻收到的这三条消息。

    他捏着小小的手机,手指几乎用力到发白。

    弯弯、月亮。

    月亮、弯弯。

    自己早该想到的。

    弯弯记得自己的英文名,弯弯知道自己家乡,弯弯看过自己的所有早期舞台。

    他把手机甩到休息室的沙发上。

    狠狠摁着自己的头。

    弯弯愿意选择他。

    甚至从一开始就选择他。

    如果曾经不是他的粉丝,谁会愿意帮一个满身黑料却不澄清的人呢?

    正在他一遍遍地反复碾过自己本就伤痕累累的心时,外头传来惊呼。

    “林哥!”

    “咱们是冠军!”

    此起彼伏的呼唤和欢呼像海浪一样冲刷过他,他摇摇头,努力把状态调整好。

    然后和所有人拥抱。

    路弯弯也在,她站在队伍最后,笑得很灿烂。

    林杉和他们拥抱时,眼睛依然黏在她身上,隔着人群,路弯弯看出他笑容里夹带着的那一点伤感。

    她眨眨眼,没做出任何反应。

    只是站得笔直,眼神坦荡。

    林杉终于还是穿过人群走向她,他皱着眉,眼角下垂,似乎下一秒就要流泪。

    来不及想些什么,眼前的人轻轻地把她环住,水生调香水的气息立刻扑了满怀。

    这次他们的拥抱格外炙热,男人像是要把所有情绪倾注到这次接触上。

    他小心翼翼地低头,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却又死死克制着呼吸。

    随后他离开她。

    路弯弯周身的温度骤降,她有些不适应,揉揉肩头。

    林杉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靠她更近了些,弯身捧起她的手。

    他的手很大,几乎可以整个包住她的手。

    他力道很轻,像极了捧着珠宝盒子。

    他拿着一个小盒子放在她掌心,轻轻擦过的指腹如同有人用羽毛挠了挠路弯弯的心。

    “弯弯,送你。本来是……”

    他有些痛苦地抿紧了嘴唇,“不要误会,只是表达同事之间的感谢。”

    路弯弯注视他,看到他避开她的视线。

    明明自己已经解脱,现在却狠不下心拒绝。

    每次开口就像是有人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

    身后还在喧闹,他们站着的角落却安静得出奇。

    似乎在沉默中达成一致,觉得安静能把时间拉长,可以停住他们的或许是最后一次交流。

    路弯弯决定打破沉默,她把东西收进包里,最后只是轻声道谢。

    “陈寻有句话让我带给你。”

    林杉扯扯嘴角。

    “今天伴奏里的和声是他唱的。”

    他还是垂着头,声音闷闷的,只是点头,“我会谢谢他。”

    路弯弯又接着说:

    “我也有礼物送你。”

    这话就像是正式确定了两人的彻底告别,林杉本就微弓的背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了下去。

    空气更闷。

    “你们公司工作室桌上,有个硬盘,写了你的名字。”

    路弯弯顿了顿,感受到空气中无限生长的苦涩。

    “那是我送你的专辑,可以不发,发了也不一定给我版权费,以前写的歌,正好,”

    她闭上眼,执意撒谎。

    “正好符合你的调性。”

    林杉闻言终于有了些积极的反应,他眼睫颤着,闪着最后的一点光,凑近了些,抬眼看她。

    “真的……只是正好吗?”

    路弯弯笃定地点头。

    “正好。”

    刚刚眼里的拿一点光芒颤抖着熄灭,林杉把距离拉开,嗫嚅着:

    “好……谢谢弯弯,真的谢谢……”

    “真的真的,非常谢谢你。”

    一遍一遍,他像是在念什么咒语,头越来越低。

    —

    林杉送的是一条很精致的手链,链条上缀满了小配饰,路弯弯一眼就认出这来自一个很著名的哥特风首饰品牌,看得出是做了功课。

    价格也不便宜。

    尽管路弯弯不想承认,但他真的很用心。

    回家路上,安喜发来消息。

    【安喜】:弯弯,今晚要不要见面?我从非洲回来了~

    【弯弯钩钩子】:好。

    晚上,酒吧内。

    “这次真的放下了?”安喜眯着眼,带着戏谑问她。

    “从来也没喜欢过他,只是给以前的我一个答案吧。”

    16岁和19岁的路弯弯,终于都如愿。

    而22岁的路弯弯,则还要步履不停地向前。

    安喜的手机亮了一瞬。

    “明天有个晚宴,我得过去跟拍两个人。”

    路弯弯也不回答她,伸手给她看自己的手机。

    【路大师】:过几天有个晚宴,来参加,穿正式一点。

    【路弯弯】:你想得美。

    【路大师】:你喜欢的那个歌手R也在。

    【路弯弯】:好。

    安喜一口喝下剩余的酒,“好样的,能屈能伸路弯弯。”

    “但是,”路弯弯摇着酒杯里的冰球。

    “孟慎言也去,我猜路宗义的意思是让我和他从大家眼前晃一晃,应该是正式地宣布我们的联姻了。”

    安喜捏捏她的脸,安抚似的。

    “别想了,到时候咱们见完R就走。我和你一起。”

    路弯弯靠向安喜的肩,柔声说好。

    —

    和安喜见完面,路弯弯才回了家。

    雨季终于结束了,楼道里的灯也修好了。

    门口终于没有那个烦人的家伙一直等着。

    她开了门,却依然没开灯。

    路弯弯往沙发上一歪,她习惯性地去摸茶几上的薯片袋子,

    袋子忘记封口了,是林杉最后一次来自己家时又忘记夹夹子的缘故。

    里面的薯片已经软了,是雨季的缘故。

    那天的黑暗里暧昧在恣意蔓延,今天却只剩冷清。

    路弯弯嚼着软塌塌的薯片,把微信的置顶取消。把“杉”改成“林杉”。

    最后又改了回来,像是在遮掩着什么。

    把吃完的薯片袋子扔掉,把为了防止林杉忘记夹袋子的夹子放回挂钩上。

    路弯弯想,以后不用把夹子放在茶几上了。

    因为雨季结束了,和林杉的来往也结束了。

    她打开电视,看到画面还停留在自己剪辑的林杉的视频上。

    她摁了按键,把所有的文件都清空,又把历史记录删光。

    做完这一切,她终于有胆量开灯。

    开灯后,如果仔细看,她的脸上有泪和胡乱擦过留下的痕迹。

    她还没吃饭。

    下意识走到冰箱前,打开看,还看到不少吃了一半的蔬菜。

    他是想继续回来做饭的。

    看了很久,路弯弯才意识到自己裸露的小腿已经被冰箱的冷气侵袭到冰凉。

    她随手拿了一盒番茄意面。

    水开、下锅煮面、加酱料、捞起、装盘,她走到CD机前放起音乐。

    自动放的是上一次听的歌。

    吟唱响起。

    是宇多田光的《Goodbye Happiness》。

    「So Goodbye Happiness

    何も知らずに はしゃいでた

    あの顷へはもう戻れないね」*

    这时候,路弯弯恨极了自己听得懂日语。

    自己爱惨了的嗓音,唱着自己最不愿意听到的歌词。

    在这一张桌子上一起吃饭的身影此时恍如又浮现。

    她摇摇头,切换到下一首欢快一些的歌曲,不再陷入无意义的回忆中。

    —

    那天的晚宴,路弯弯想了很久还是从一众做工繁复的哥特风裙子里选了条简单的礼服裙。

    吊带,抽褶,收腰,蓬蓬。

    又挑了条TASAKI的平衡木项链,戴了只银色戒指。

    化了很素净的妆容。

    踩上颤颤巍巍地红底细高跟。

    R其实并不是超级大咖,而是一位实力派唱将,路弯弯听到他的歌正好是在林杉被雪藏时,那时她一心扑到工作上,研究新歌、写歌、录音,忙到几乎没空听老歌。

    一个圣诞前的夜晚,她走进一家手工糖果店,准备给朋友们买点礼物。

    店里的光绚烂夺目,但是她却被音响里放着的歌立刻吸引住了。

    沉稳性感的嗓音,低声的吟唱。

    一首很简单的弹唱曲,没来得及反应什么,她就掏出了手机听歌识曲。

    从那之后她便成了R的歌迷。

    和年少时喜欢林杉不同,她只是买专辑,听歌,偶尔点赞他的ins。

    理智中偶尔迸发出一点点狂热。

    今天的宴会人很多,是悦文化集团,也就是孟家主持的宴会。

    路弯弯到了现场就看到安喜不住地朝她招手。

    她笑意盈盈地走上前,却在角落里看到孟慎言身边的林杉。

    两个人似乎是在对峙,面上都泛着不悦。

    路弯弯移开视线,和安喜边聊天边寻找着R的身影。

    此时有人喊住了她。

    是卫蓝。

    “我向你介绍一位艺人。”

    路弯弯看过去,那是R,三十岁不到的年纪,碧蓝色眼睛和一头蓬松的金色头发。

    他绅士地笑着,率先用英语和两人打了招呼。

    他夸她漂亮,路弯弯也礼貌回应。

    路弯弯只见过R的照片,并没想到他这么年轻。

    很帅,身材也很好,她含笑与他行贴面礼,又举起香槟杯,和他致意。

    卫蓝和R在聊合作的事。

    不知怎么地,她并不似想象中高兴,反而很平淡。

    安喜揪揪她的腰,“还不快去说两句?”

    “说什么?”路弯弯有些没反应过来。

    安喜恨铁不成钢地拍她,“和他合作!和他谈恋爱!和他date!怎么都行!”

    路弯弯看了看安喜兴奋的样子。

    “我只是喜欢他唱的歌,后两个就不必了。”

    然后便加入了卫蓝和R的聊天,问了他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R很礼貌地表示自己听了她的专辑,也有合作意向,路弯弯听出这不过是搪塞,也不再说什么。

    高跟鞋不愧是刑具,路弯弯觉得脚踝处隐隐生疼,便和几人说了之后去了卫生间。

    孟家庄园的宴会厅里铺着豪华的地毯,走起路来寂静无声。

    还是很疼,她吃痛出声。

    走到一个转角。

    她低头看自己的脚下,没注意身旁。

    下一秒,被一只冰凉的手拉到一边。

    那股淡淡的香味此时混着男人的轻喘更显得危险迷人。

    这次路弯弯终于知道他喷的是梅森?马吉拉的航行物语*。

    她来不及反应,轻声惊呼,却看到林杉藏在黑暗里。

    只有领带夹反着微弱的光。

    他一眨不眨的眼,紧绷的唇线无一不在昭示着他的心情。

    他生气了,很生气。

    可他的动作还是很轻柔。

    林杉单膝跪下,捏住了她的脚踝。

    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创口贴,他撕开,给她轻轻贴上。

    路弯弯想拒绝,“林先生,我可以自己来,我可以……”

    他加重了一点力气,手用力把她整个脚都握住。

    她觉得不舒服。

    便压低了声音唤他名字。

    “林杉!你放手!”

    林杉终于抬头,带着恳求。

    “你不方便蹲下,我来吧,好吗?”

    路弯弯终于默许。

    林杉做完这一切,转身去洗了手。

    出门看到路弯弯依旧在原地。

    林杉放慢脚步,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听到不远处传来了男人们的嬉笑。

    来不及躲,如果让人看到他们在一起,后果不堪设想。

    他环住路弯弯纤细的腰,一转身躲进了储藏间。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

    只要稍稍偏头就能吻上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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