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又和失不失礼扯上关系了?

    宋予静看着对面认真作揖的容珩,伸手擦掉方才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捂住嘴,手动压住上扬的嘴角。

    她又清清嗓子,努力让声音里的笑意没那么明显。

    “没事,咳……容公子不必如此客气。”

    容珩重新站直,动了动嘴唇,最后化作一声轻轻的“嗯。”

    “不算小时候的话,我们认识三个多月了,见过这么多次,应该也算……”

    宋予静卡了一下,花了半晌思考用什么词汇形容两人之间关系,最后偷瞄他的神情,轻声道:“……朋友。”

    容珩没有立即回答,认真注视她片刻后,语气郑重得仿佛站在奉天殿里。

    “如果宋姑娘不介意的话,自然是朋友。”

    “当然不介意。”宋予静的目光在他昳丽面容上转了一圈,“但如果容公子要像学堂里那些古板的老学究一样,整天念叨着男女大防世风日下,可能我们就做不成朋友了。”

    她一边说,一边捋捋不存在的胡子,摇头晃脑地长叹。

    容珩缓缓呼出一口气:“不会。”

    “那不就结了。”她重新撸起袖子,热情邀请,“你要一起来摸鱼吗?”

    他一瞬间又闭上眼睛,在她笑出来前,回了个“好。”

    宋予静搓搓笑得发酸的脸颊,转身朝溪边走,说:“我们就在岸边摸,不下水了。”

    只露了半截手臂,他的反应就那么大,真要是脱掉鞋袜下水,他怕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还是不要再吓这位新朋友了。

    宋予静走到溪边,四下观察,重新找了个稳固的位置,“你在这里。”

    容珩依言站在她指的地方。

    她踩着高出水面的石头过溪,仔细找好位置,看向对面广袖飘飘的容珩,忍不住问:“你不会打算就这么摸鱼吧?”

    他摇头,慢慢卷起衣袖,卡在手肘处以免掉下来,尔后蹲下,将手伸进溪水里。

    宋予静瞄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看上去温润端方,露出的手臂倒是结实有力。

    她暗自感叹一声,随即蹲下来在溪水里摸索。

    溪流不算宽,水底的鹅卵石却很多,颜色大小各异,她摸了大半晌,鱼没摸到一条,反而摸到一堆漂亮石头。

    “宋姑娘。”

    容珩疑惑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她头都不抬,盯着水底,“怎么了?”

    “你不是说摸鱼吗?”

    “溪水里的鱼很小,不好摸。”宋予静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总得摸点其他东西,不然就白来一趟了。”

    她继续盯着溪水里的石头,阳光灿烂,照在水面,泛起一阵刺眼光芒,不由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她视野里忽然出现一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握住一尾活蹦乱跳的青鱼。

    “你看。”容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我抓到了。”

    宋予静抬头看他。

    之前出的汗还没干,又在太阳底下摸了半天,他的额头一片晶莹,雅致眉眼间浮现真诚笑意。

    “送给你。”他说,“方才你送了我一块墨绿石,这尾青鱼送给你。”

    她低头看容珩手里的鱼。

    之前她和宋归鸿钓了太多鱼回去,弄得她现在不管大鱼小鱼,金鱼青鱼,是一点都不想再碰鱼了。

    拒绝的话语溜到嘴边,在舌尖滚了几圈,宋予静舔舔嘴唇,咽回去:“你好厉害,这么快就摸到鱼了。”

    容珩眼中笑意更深:“用什么东西装比较好?”

    她往溪流两边看,看中一块较浅的水洼,就地取材,拿起大小不一的石头,围起一小片水域。

    “放这里,不会游走或着跳走。”

    容珩小心松开手,青鱼入水,摆尾游动。

    她指向树荫下的两块大石头,“我们先休息一会儿。”

    “好。”

    走近后,宋予静拿帕子擦干净石头,“坐吧。”

    这两块石头一直在树荫下,几乎没有被太阳晒过,坐着并不烫。

    她朝容珩递出水囊,“里面是我今天出门前装的清水,还没有喝过。”

    容珩喉结一滚,没有接,摇头拒绝:“不必,我不渴。”

    宋予静起身,直接把水囊塞进他的手里,语气严肃:“你出了那么多汗,声音都有点哑了,必须多喝水,不然很容易中暑。”

    他握住水囊,低声道:“是。”

    她重新坐回去,单手托腮,看他乖乖喝水,听见他往日里清润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一个人来山里,会不会太危险了?”

    “不会。”

    听出容珩话里的关心,宋予静伸手指向东边。

    “这里距离行宫只有一里路,出了林子就能看到行宫的守卫,进林子前我跟他们打过招呼,况且五军营会定期派人在附近巡逻。”

    “是我多虑了。”

    “说明你人好,心地善良。”她顿了顿,想起最开始的疑惑,“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近来天气热,七天前我离开京城到别院避暑。”容珩回答,“今日闲来无事,出来走走,听闻行宫附近的山林景色幽美,便到此处闲游。”

    “这样啊。”

    最近出城避暑的人是很多,连她常去的湖边都有不少游人。

    宋予静双手撑到身后,随意地往右边一转头,瞥见路边一丛蓝紫色花朵,忽然站起来。

    “宋姑娘?”容珩在后面疑惑追问,“你要去哪里?”

    “我就去前面转转。”她挥手往下压,示意起身起到一半的他坐回去,“没事,你留在那里休息。”

    容珩见她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蹲在路边不知在做什么,不远,有事他也能及时赶过去。

    他犹豫一瞬,收回目光,望着前面的溪流。

    溪水从略高的山石流下,叮咚轻响,林间清风徐来,伴着盛夏草木气息。

    他不由闭上眼睛。

    搭在膝盖上的手忽然生出一点痒意,容珩立即睁眼一看,深绿色的虫子停在手背,两侧翅膀飞扬,飞落在他的指尖。

    他忍住握手的冲动,视线顺着中间那根长长的草须上移,看见素白的指尖,以及宋予静含笑的眼眸。

    “这是什么?”

    “蜻蜓啊。”她提起草须,绿色蜻蜓在他的面前飞来飞去,“我看到那边有马蔺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编了这只蜻蜓。”

    “竟然可以用草编织蜻蜓?”

    “当然了,除了蜻蜓,还能编蚂蚱、金鱼。”她反问,“难道你小时候没有玩过?”

    容珩摇头:“未曾。”

    宋予静捏紧草须,刚想问他为什么,脑海里蓦然浮现庆阳长公主说过的那番话。

    皇宫之中,宫规严苛,又是太子伴读,大概无法接触这些小玩意。

    “送你。”她伸手,“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容珩接住草蜻蜓,轻声道:“多谢。”

    “这有什么好道谢的。”宋予静忍俊不禁,抬头望望天空,“快到午时了,我们先回去吧。”

    “好。”

    两人重新走回到围住青鱼的地方,鱼还在,游得也很自在,但多了一个“横行霸道”的东西。

    她朝容珩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悄悄蹲下,出手快而准,一把掐住那只在水里吐泡泡的螃蟹,看它在空中挥舞两只钳子,却挣脱不得。

    宋予静伸出食指去戳蟹钳,在被夹住前缩回来,试了多次,气得手里的螃蟹吐出更多泡泡。

    容珩温声提醒:“小心。”

    “没事,你看它的壳都还是黄色的,还没成年,就算被夹到也不痛。”

    她转转眼睛,瞥见他提在手里的草蜻蜓,一时又起了玩心,忽然把螃蟹伸到他面前。

    螃蟹不能说丑,但也不能说好看,乍一凑到眼前,两只蟹钳与八只脚交错舞动,容珩不由微睁双眼,下意识往后退。

    溪边多水,石头常年累月泡在水里,长了些许青苔,他脚下一打滑,整个人往后跌。

    “小心!”

    宋予静急忙拽住他的手腕,使出全身力气,把他拉回自己的方向。

    容珩不再跌向溪流,直直地朝她压过来,撞得她也一起连连往后倒退。

    他比她高,额头猛磕在他坚硬的下巴,疼得她脑海里短暂地空白了一瞬。

    她咬紧牙,双手迅速改为环抱住他的腰背,右脚往后使劲踩住地面,制止住两人一起往后跌的趋势。

    一时无声。

    宋予静彻底领会什么叫作自作孽不可活了,闷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开这样的玩笑。”

    “……没事。”容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又诡异地停顿一下,“那个……我已经没事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额头还残留一丝疼痛,宋予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额头不自觉蹭蹭,蹭得鼻尖嗅到一股清雅淡香。

    她无端想起山间皎月,月华似水,空谷幽兰悄然绽放。

    然后,她渐渐意识到两人之间是什么情况。

    夏衣单薄,浅淡热意从他的胸膛传到额头,化作热气,蔓延到鼻尖,再到脖子,她甚至觉得指尖都在发烫。

    宋予静猛地撒开手,大步往后倒退,退到水边的大石头上,再无可退。

    她直盯地面,连声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吓你,对不起,你怎么骂我都行,对不起……”

    “无妨,我没有怪你。”容珩打断她,声音里还含着一丝不自在,却也异常认真,“只是一场意外,如果没有你帮忙,我说不定已经掉进水里,你不必在意此事。”

    可如果没有她,他就不会突然被吓得脚底打滑。

    宋予静掐紧掌心,缓缓抬头,他的下颌仍带点微红,领口衣襟微微散开。

    她的目光迅速转落在他的双脚,拧眉问:“你的脚还好吗?有没有扭到?”

    “……应该没有。”容珩转了转脚踝,“我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她暂时松了半口气,不忘叮嘱:“没事就好,不过回去后,最好还是请郎中看看,免得受伤了都不知道。”

    “你也是。”

    经此一遭,宋予静没有什么心思待下去,也没管溜得不见踪影的螃蟹,将那尾青鱼和那堆鹅卵石分开装进布袋里。

    “走吧。”

    容珩提着那只草蜻蜓,跟她一起往外走。

    回去的路上,宋予静想起自己刚才干的错事,还差点害他受伤,心里闷得不行,低头不语,只管往前走。

    “之前与宋姑娘约好去摘莲子,不知道你还记得吗?”

    她一愣,扭头去看身侧的容珩,对上他温和含笑的目光,努力扯动嘴角:“当然记得。”

    “那就好。”他依旧笑得温和,“你去之前,还请记得告诉我,我一直想尝尝刚摘下的莲子究竟是什么味道。”

    “很好吃,你会喜欢的。”

    宋予静不傻,听得出容珩还在宽慰她,伸手揉揉僵硬的嘴角,重新扬起笑容:“我昨天问过管事了,湖里的莲蓬大概熟了,不如我们明天就去?”

    “好。”

    大暑已过,午间的阳光依旧毒辣,她一边撑开油纸伞挡阳,一边解释:“今天忘了戴帷帽,不能晒黑,不然阿娘会说我的。”

    宋予静转头看他,目光落在他白皙的脸颊,往上伸手举高伞,为他挡住阳光。

    “不如我来撑吧?”

    她想了想,应道:“也好,麻烦了。”

    容珩接过伞柄,不动声色地往她的方向偏移。

    一起走到岔路口,宋予静停下脚步,看向他宽大的衣袖,建议道:“荷梗有毛刺,明天你最好穿窄袖,这样行动会比较方便。”

    “我记住了。”

    “明天辰时初在湖边碰面,太晚了会很热,你看这样安排行吗?”

    见容珩点头,宋予静语气欢快道:“那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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