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清清冷冷,倒让颜执想起方才两人手触碰之际,他的手似乎比她还冰凉。

    颜执向他谢过,接过书却没有了方才的急切之心,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到他身上。

    窗外阳光正好,从他侧面倾洒而来,明明的暖黄的日光,落到他笔挺的鼻梁,却给他增添了几分清冷感。

    他正在书架上扫视着,眼神随着手指移动,颜执的目光也落到那骨指分明的手上,不由得心中感叹,好看的人连手也是上天精雕细琢的。

    “姑娘,你再这样盯着我,我这书怕是看不下去了。”

    颜执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盯着他看了太久,久到对方都忍不住出言阻止,但看他的眼神温柔带笑,仿佛并没有因此气恼。

    “实在抱歉。”颜执脸颊微红,对他行了一礼,“第一次见到公子这样容貌出众的人,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其实也是颜执的职业病惹的祸,本来在现在她作为一名美妆博主,日常的视频内容就是各种仿装仿人,那会至少还能盯着照片研究,如今到了古代,好看的也没法拍照留着过后慢慢研究,当然是看到就是赚到,不免多盯了会。

    欧阳桢自小容貌出众,小时候便被各种姨姨抱在怀里爱不释手,但自从到了该避嫌的年纪,也只有同窗会偶尔开开他貌比潘安的玩笑话。

    一般女子即便是爱慕他,也只敢通过旁人悄悄递信,当面都是害羞的话都说不了几句,倒是第一次有姑娘家这么大胆当面直白地夸他。

    他轻笑出声:“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直率坦白的姑娘。”

    颜执羞赧地挠挠头,然后自己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开始研读《女户》。

    她所属的这个朝代是允许女子自立门户的,但也许达到一定的限制条件,颜执到这里多年也只勉强学会了读书写字,还仅限偏白话文一点的,对于满是文言文和专业词汇的政府律令实在难以理解。

    正是苦恼皱眉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姑娘可是有不解之处?”

    颜执抬头,正是方才那容貌初中的公子,想起刚才他说自己读过这书,便回到:“却有几处难以理解,不知公子可否为我解读?”

    欧阳桢欣然应允。

    他讲的是标准的官话,对于颜执一些非常基础的常识性问题也耐心解答,深入浅出,通俗易懂,不时还举些例子帮助她理解,两人这么一问一答,一同研读完这本小小的《女户》居然用了一个时辰。

    待颜执揉着酸痛的胳膊抬头时,日头已开始西下,她该回府。

    她连忙起身向对方道谢,这才意识到两人交谈这么久她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实在失礼。

    “我姓颜名执,今日多谢公子解惑,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女子闺名向来不能让外人知道,欧阳桢有些惊讶她自报姓名,又想到她本就是这样直率的姑娘,不禁反思是不是自己过于保守落伍:“在下复姓欧阳,单名一个桢字,姑娘叫我欧阳就行。”

    “欧阳公子,今日多亏有你出手相助,本该请公子用膳以示谢意,只是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我看公子是这家店的常客,相逢即是有缘,下次我来此处遇到公子一定答谢。”

    颜执下意识觉得对方给自己讲了一下午的课请对方吃饭也是应当,却不知她这番言语给欧阳桢带来多大的冲击。

    欧阳桢闻言连忙摆手:“姑娘客气了,在下也趁此机会仔细读了一遍,时候不早了,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免得家中人担忧。”

    时间确实不早了,颜执便先离开了书肆,快步往白府方向去了。欧阳桢看着对方洒脱的背影,陷入沉思。

    “欧阳兄,你这是看什么呢?”同窗来寻欧阳桢用晚膳,却见他呆呆地看着街头发呆。

    “在看,我的同道中人。”

    颜执回到白府后,第一时间找了金锁儿,问她府中这两天可有发生什么?又问她大爷这两天是何反应。

    金锁儿面露哀戚,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府中并无大事发生,只是这大爷。”她顿了顿,才艰难开口“你走的这两天,大爷都没回府,偶有回府,也不曾唤我前去伺候,比你先前在府里还不如,那会起码还能见着大爷的面。”

    颜执心下咯噔,这下糟了,她原本还想着自己离开两日,说不准大爷和锁儿相处,发现了她的好,对自己也就淡了,毕竟这些世家贵公子,身边并不缺女子环绕,府里的婢女,京中的世家小姐。

    只不过是自己天天在他眼前晃悠,才引起他些许注意,却不料,自己休假两日,他居然直接不回府了。

    “许是,大爷真的公务繁忙,这几日才不回府的,前些日子不也曾住在军营,夜不归宿,这也是有可能的。”

    颜执这番安慰她的话,亦是在安慰自己,可心中依旧惴惴不安,为了缓解这种不安,她又拉着金锁儿练起梳发,那架势,简直是要拔苗助长。

    金锁儿回去前,颜执又拉着她的手说道:“这样,以后我再早些去武安院,先给你梳妆打扮一番,你再去伺候大爷,女为悦己者容,在你手艺出家前,我日日都给你梳妆。”

    “真的!”金锁儿满是惊喜,露出了今日第一抹笑意,又迟疑到:“可是这样,姐姐岂不是要起个大早,这样未免太辛苦了。”

    “无妨,若是怕我辛苦,你就学的快学,你早日学会了,我也早日撂下这担子。”

    她随时第一次教人妆发,但金锁儿聪慧,上手的极快,但最难教的是各种搭配和审美,这些都是金锁儿以前接触不到的,一时半会确实难以学成。

    两人又制定了新的作战计划,这才分开。

    金锁儿一离开,听夏便拿着绣绷回了房,颜执对独自霸占公共空间,之中有些歉疚。

    看颜执一直看着他,听夏以为她回来的太快,让颜执误以为她并未走远在外偷听,连忙解释道:“颜执你别误会,我就呆在小厨房那绣花呢,锁儿姑娘离开时正好从门前经过,我见她离开了,便回了了,没有偷听你们讲话。”

    “不过说些女儿家的私房话,你别在意,并不是不让你听,大多数时候还是在教锁儿做妆发罢了。”

    听夏抿嘴一笑,然后回到自己床上继续绣着。

    绣的是当下时兴的春日复苏图,一只采完蜜的蝴蝶,正展翅欲飞,脚还勾着鲜艳欲滴的玉兰花,翅膀却先扑腾起来。

    对于这些自小练习女红的姑娘而言,绣花秀草绣山水都不在话下,难的是绣活物,不仅要观察细致绣的逼真,还要绣出活物的生机。

    看着这栩栩如生的绣图,颜执不禁赞叹不已:“听夏,你绣的这蝴蝶简直要活过来了。”

    听夏不习惯被人夸赞,腼腆地抿嘴一笑。

    看着她恬静的侧颜,颜执心里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听夏,你想不想学妆发?”

    听夏一脸茫然地看向她,“学妆发?学妆发做什么?”

    “学了妆发你就可以给小姐梳妆呀,离主子更近才更有可能被主子看到,升到一等丫鬟,你入府这么多年,比你后进来的丫鬟都和你平起平坐了,你难道不想在往上升升,即便是为了更好的月例?”

    颜执的话正戳听夏伤口处,因为她入府早却升的慢,再加上性格懦弱,很多比她年纪小进府晚的小丫鬟都不把它放在眼里,若是能伺候小姐,做小姐的贴身丫鬟,就能像念春那般受人尊敬。

    “可是,小姐已经有你和念春伺候了,又怎么会要我呢,你进来之前,小姐的妆发都是念春伺候的,你进府以后更无人可替代了,我的手艺也不如你们,小姐不会喜欢的。”

    深入骨髓的自卑让她觉得,自己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好机会,更没有这样的能力。

    颜执思索了片刻,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要不我们打个赌,你要是一个月内能学会小姐日常所需的妆发,那我保证一个月后就让你伺候小姐。”

    “即便你一个月内没学会,多少也学了些皮毛,用在自己身上也是好的,学会了更是吉大欢喜,横竖你是不吃亏的。如何?”

    听夏不由得有些心动,她的平日就像一潭死水,每天都是一样的,没什么不同,没有家人的关心,也没有朋友可以倾诉,渐渐地她成了现在沉默寡言不起眼的样子。

    可是颜执和府里的人都不一样,她鲜活,敢爱敢恨,别人不喜她,她也不在意,因为总有人喜欢她,也只有她会为她出头,哪怕是为了她,赌一把也无妨。

    见听夏终于点头答应,颜执兴奋地抱住她:“明天我就和老太太禀明自己分身乏术,需要有人帮我,而你和我同屋,自然是不二人选,这样你就不用再忙小厨房的伙计,可以安心和我学妆发。”

    听夏上次被人这样抱着,还是进府前的事了,她有些不习惯却不舍得推开,两人的心贴的极近,近到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心声。

    差一点她就能听见颜执说:

    等你学会了,我就能安心离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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