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伺候完白玉兰梳洗后,颜执去了慈安堂,禀告老太太身边的徐嬷嬷,自己今日要外出采买些胭脂水粉。

    白府物资一般都是由专人负责采买,像太太小姐要挑选首饰衣裳,若是府规森严,不便外出,便会让外头供应的铺子专门挑些上好的送到府里,是以成为白玉兰的梳妆丫鬟后,颜执也鲜少有外出的机会。

    好在颜执早先便和老太太讨得准许,是以今日徐嬷嬷不仅爽快地给了出府的令牌,还先给了她银两,便于她采买。

    从侧门出去,绕过两条街巷,便来到热闹的西市。

    颜执先去了几家京中有名的首饰铺子,这些铺子里的东西精贵,掌柜的见颜执衣着简单,但气质不凡,不敢轻视,言语间多加打探,她也没瞒着,报出了白府的名头,选了几个做工精致有新意的朱钗和耳坠,首饰不比胭脂水粉,贵重也不好携带,便让店家明日送到白府。

    从首饰铺子出来,她有转头去了成衣店,看了一圈,不是款式不好,就是料子不行,最后只能挑了两块料子让店家明日也送到白府,她虽然不会女红,但可以设计好款式让白府的绣娘绣制。

    最后去的是胭脂铺,古代的胭脂大多取自花果的天然色素,颜色较为单一,粉质也少了几分细腻,选了两块常见的颜色作为备用,水粉大多遮瑕效果不佳,一时竟没有中意的,而后选了些画眉用的螺子黛就离开了。

    所有东西买完也不过用了一个时辰,颜执今日只需在白玉兰午睡起身前回府伺候就行,示意还能在外头用了午膳再回,时辰还早,她也不饿,便转到去了书斋。

    还是上次那家书斋,一来离府近,二来她也想着或许能再遇到上次在书斋见到的欧阳桢。

    进了书斋,颜执没忙着找书,反倒先把书斋逛了个遍,见确实没见到她想见的人,才可惜的叹了口气。

    “姑娘难道是在找在下?”

    温良如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颜执惊喜地回头,果然见到了欧阳桢白瓷般干净的脸。他眉眼带笑,让原本清隽的眉目带上了些许温柔。

    “对!我在找你!”颜执眼中满是明晃晃的喜悦,“上次我说过要请你吃饭的,今日有缘再遇,自然要遵守诺言,不知欧阳公子今日是否有空?”

    这书斋是他常来之地,书藏丰富,只是位置狭窄,不变读书,他常常在选上一两本去对面的茶楼一边喝茶一边看,他坐在茶楼二层一处靠窗的位置,那里可将书斋里的一切一览无余。

    他看书看到一半,便见书斋里有人影在快速晃动,大多人在书斋寻书都是踱步慢行,他觉得有些奇怪,不由得定睛多看了两眼,便见有个小姑娘在书斋里探头探脑,不像是在找书,更像是在找人,等那姑娘转身,他一眼便认出来是那日直率夸他好看的姑娘。

    他本想调侃她,想看着小姑娘羞红脸的样子,可惜他低估了对方的脸皮,人家大方认下,还要要他一同用膳。

    男女自七岁起不可同席,他本想拒绝,可看她亮晶晶的眼眸,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两人一同来到了对面的茶楼,正是方才的靠窗位置。

    颜执来古代许久,倒是第一回上茶楼,她不禁好奇地左右打量,见来往的可人大多衣着华贵,想必这茶楼价格并不便宜,不由得偷偷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钱包。

    欧阳桢余光瞥见她的动作,嘴角微微扬起,却并不说破。

    店小二热情地为两人送上茶水,欧阳桢问了颜执忌口和喜好,便轻车熟路地点好了菜。

    颜执见他十分熟络,不由得好奇问他:“你是这儿的常客?”

    “是,这茶楼有茶有点心,饭点也有吃食,靠近主街,却并不嘈杂,闹中区静,街对面就是书斋,十分方便,我每日几乎都在这。”欧阳桢一便说着一边为她斟茶。

    她轻抿一口,唇齿留香,不由得赞叹:“连最常见的待客茶水都是如此上乘,这店家倒真舍得。”

    她说着又微微皱眉:“只是,这样能挣回本吗?”

    欧阳桢没回答她这近乎喃喃自语的话,只是问她:“姑娘今日来书斋,就是为了还在下一顿饭?”

    “倒也不完全是。”她叹了口气,“我是来寻些和经商有关的书籍和法典,顺便想着若是运气好能见到公子,也能顺便请公子用膳。”

    “哦?”欧阳桢抿了口茶,淡淡道,“那确实挺顺便的。”

    颜执转了转眼珠,心下猜想,他该不会是不开心了吧?

    就因为她说的顺便。

    正巧此时,店小二来上菜,饭菜的香气冲淡了两人之间有些微妙的氛围。

    欧阳桢给盛了一碗汤,放在颜执面前:“这老鸭汤中加了好几味药材,对女子最是滋补,你可以多喝些。”

    颜执闻着这满满的药香,看着这黑不见底的汤面,被唤起了一些喝中药的不好的回忆,不由得怀疑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但是看着他真诚俊朗的眉眼,拒绝的话还是没出口,她小心翼翼试了一口,意外发现这汤味道极鲜,并无任何药材的苦涩异味,又尝了桌上的其他菜,立即大快朵颐起来。

    欧阳桢慢条斯理的吃着,时不时给她夹上几筷子菜。

    颜执吃了一会,才发现他吃的极少,也没喝汤,不像是她请他吃饭,倒像是他专门陪她吃饭。

    五月的正午,日头有些热,近来正值春夏交替之际,欧阳桢穿的还是一身春日长袍,领口有些高,他似是有些热,松了松领口。

    颜执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落到了他洁白如玉的脖颈上,不由得楞了楞神,又想起方才接过他递来的茶水时,不小心的触碰,明明茶水是温热的,可他的手还是极凉。

    她若有所思的低下头,这顿饭顿时吃的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欧阳桢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又问她:“你方才说你想经商?”

    “是,我一直想开间自己的铺子,一开始可能小小的,卖的货品种类也不多,但总归是我自己的一份营生,可以自己做主,不用看他人脸色过活。”

    颜执满目憧憬,连日的阴云,在今日终于拨云见月,她早上刚去逛过铺子,发现他们卖的颜执水粉远不如她自己做的,心中顿时有了方向,她擅长上妆,也可以以此为噱头揽客。

    也不知为何,明明和欧阳桢不过见了两次,可对着他,颜执心中十分自在,好看的人本就容易让人心生亲近之意,再加上自己反才似乎无意间发现了他的秘密,没有被欺瞒的不快,反而更多了些惺惺相惜之意。

    更重要的是,她对白府里的人再无法信任,她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可对着欧阳桢,她可以全全盘托出她的规划。

    欧阳桢安静的听完她的讲述,既不插言,也不打断,中间还时不时赞同地点点头,见她讲的累了,就给她倒茶水润润嗓子。

    颜执一股脑地讲完后,倒是难得有些羞怯:“怎么样,我的想法是不是过于稚嫩了?”

    “是比较理想化,但也不失为好的商机。只是具体的铺子选在何处,从何处采购,从何处雇人,雇几人,成本几何,每月需卖出多少货物,每件货物卖出多少,何时能盈利回本,都为落到实处。”

    他的话一针见血,颜执震惊地看着他:“你还懂经商?”

    欧阳桢哑然失笑,不由得摇了摇头:“颜姑娘没有听过欧阳家的名号吗?京中最大的商行便是欧阳家的,就连皇商,也要倚靠欧阳家才得以在京中立足。”

    这会颜执倒是不吃惊了,反而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她第一次见他就知他家境不凡,衣着华贵不说,这一身瓷白的肌肤,淡然清冷的书卷气息,绝非寻常一般人家能供养出来的。

    “失望吗?”欧阳桢突然一问,眼神尖锐了起来。

    “失望?为何?”颜执很是疑惑。

    “世人常说,士农工商,商是最末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也是因为如此,族中长辈都对我寄予厚望,希望待我金榜题名时,欧阳家便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洗去这一身铜臭味,步入书香世家的门列。”

    他嘴角微扯着,满面讥讽,眼神中带着不屑。

    “商贾之家有如何,这些世家贵族,自诩清贵,可其中龌龊几何,只有他们自己心知肚明。”颜执对着世道的种种偏见深有感触,不禁也面露嘲讽。

    “还有这三从四德,男尊女卑,将人分成三流九等,这世道,本就不公!”她将手中凉透的茶一饮而尽,仿佛喝的不是茶,是那烈酒。

    欧阳桢看她恨不得一副一醉解千愁的架势,心中烦闷因得到理解而消散不少,轻笑起来。

    看着他眉开眼笑的散漫样子,颜执也跟着笑了起来。

    等两人出了茶楼,颜执才突然想起来,店小二竟然没向他们收钱,正准备掉头回去,却被身边的人轻轻扯住胳膊。

    “这茶楼,还有对面的书斋,也是欧阳家的。”欧阳桢神情淡然,并不以为意。

    颜执这次倒是对这京城第一商号有了实感,不由得夸张惊叹,有心中暗爽,自己难得认识个人,居然就是实打实的富二代,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起来。

    欧阳桢也被她故作夸张的调侃逗笑。

    此处俊俏郎君,清秀佳人,真是风光正好,喜眉笑眼。

    可不远处街角的一辆马车中,墨色的车帘被一只劲健有力的手掀开,露出黑暗中阴沉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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