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瑶闻言却是神秘一笑,故意将声音压低道:“若是这一件兵器便能劈山镇海,倒也不必整个玉山上下如此费力遮掩了。只可惜那兵器——却只有半个!”

    话音方落,静瑶便挑眉向月夕递了个眼神,随手轻抚了一下云鬓青丝,显然是想卖个关子。

    月夕心领神会,旋即从发间取下了一枚通体莹润雪白却似玉非玉的雕龙簪子,将之小心置于案上才笑道:“借你把玩半个时辰,过会我若是醉了,可莫忘了还我。”

    这支簪子是今年月夕的生辰宴上龙祖涯晓所赠的生辰礼,而且是他亲自锻造的独一无二的神器。簪首被雕琢成活神活现的“蟠龙翘首”模样,龙口中还衔着一颗绯红剔透的红珠。

    此珠更是三界至宝,乃是缘于烛龙一族出生时便衔于口中的火精,可烛亮世间九阴之地。

    静瑶只晓得这是件稀世珍宝,名为“称心”。可花辰却曾打趣地唤它为“如意覆海簪”。静瑶一直好奇这根簪子到底能不能覆海,又到底厉害在何处,因此总想借来把玩一番,趁机瞧一瞧其中玄妙。

    她满意地一笑,执起“称心”细细端详起来,口中云淡风轻地继续: “其实是天界大殿下的神剑‘赤电’,被那个生死不明的‘玄天魔王’给一刀劈断了。那半截断剑飞落下界后,不巧就插在了玉山峰顶!”

    “原来是那个‘千龙斩’, 好个魔王炎朗……”月夕秀眉微蹙 ,垂眸自斟自饮了一杯,暗自一阵唏嘘。

    钟山的神族长久避世,几千年来都曾不问三界战事。只是这一次的“天魔之战”异常凶险,还令她提早半月就结束了凡间一世。她空留遗恨地悻悻而归,不禁也关心起近日的战事。

    如今的魔族在魔尊魇罗麾下共有五位魔王。

    这位被天庭捉拿的“玄天魔王”是魔尊近万年以来才收养的义子。其年岁与功绩虽远不如其他几位魔王叔伯,却能授封“五魔”中最上一等——“天魔”一脉的魔王之位,又力压群魔成为整个魔族的少君,其雷霆手段已可想而知。

    且说这五位魔王中,也当属炎朗的名号在三界龙族中最为响亮。只因他手中原有一柄无名魔刀,曾在几千年前的一场仙魔之战中斩杀过近千数的龙众,故而在此战后被魔尊赐名——“惊蛰”。

    而炎朗又与妖族交好。自那一战后,就连妖族也开始盛传他“玄天千龙斩”的赫赫威名,“惊蛰”也一度令三界鳞虫、水族都闻风丧胆。

    月夕既身为龙祖的义妹,若想没听过这位恶名昭著“玄天魔王”也实属难事。

    可无论是“千龙斩”还是“万龙斩”,偏偏身为龙祖的涯晓上神对此毫不理会,始终执意上古神族皆不该过问天庭与魔族之争。

    因此,月夕若想听一听这些三界逸闻,还需得跑到静瑶这里打探才行。

    念及此处,月夕亦是无奈摇头感慨: “若是被三界知晓是炎朗劈断了大殿下的‘赤电’,那他的‘惊蛰’刀可当真要风头无两了!不过眼下,炎朗大约已经死了。待他被天曹寻到了尸身押回天庭去,还不知会被大殿下如何处置,方能雪耻解恨呢……”

    “剥皮抽筋!” 静瑶蓦地拍案而起,樽中琼酿洒在了案上也置若罔闻,只顾一脸愤恨道,“哪怕炎朗尸身早已烂透,大殿下也定要将他绑去大罗天上以天雷鞭尸三百回,再献给龙祖啖肉饮血,方可解我龙族心头之恨!”

    此举吓得月夕心惊胆战,赶忙一把夺回自己的簪子,生怕静瑶一个不小心给她的法宝砸坏了。

    “称心”被月夕插回发间,她又替静瑶重新斟满了金樽,笑意盈盈问道:“息怒、息怒……可若依嫂嫂之言,炎朗真的死了,那他岂不是死在一位藉籍无名的仙君手中?便是这次一剑刺死炎朗的那位天界仙君,是……是什么名号来着?”

    “藉籍无名?”静瑶诧异得眼尾轻扬,脱口提醒道,“那可是老君的弟子!月夕,你大约还不知道吧?就在你投生凡界这段时日,天帝已经敕封了最后一位‘伏魔神将’,正是这一位——凌夜真君!”

    原本,当魔族攻破西北天关之时,天庭其实还只有六位“伏魔神将”,即:身为天兵主帅的战神——杳冥大元帅,久居北方荡魔的北极四圣真君,以及天帝陛下的长子——景晟大殿下。

    而这第七位——也是最后一位“伏魔神将”,竟是于此次战前破格授封的。哪承想,他竟成了此战天界击退魔族四十万大军的关键。

    静瑶所打探到的凌夜真君,原也只是天界众多真君中的一位。过往的三千年里,他一直神隐于三十三重天的太清境中,跟随太上老君清修。至于他进入太清境之前的事迹,却是连三十六诸天内的许多灵官、天曹也都记不清了。更不用提下界那些不足千岁的地仙、散仙,便是连听也未曾听过天界中还有这么一位神秘仙君。

    此次,他是战前临危受命,又以太上老君所赐的“和光剑”一剑扭转乾坤,刺中魔王炎朗的同时也扰乱了魔尊的心神,一举便助六位神将破了“天魔诛仙阵”,也为战神杳冥争取到了封印魔尊的绝妙时机。

    月夕与花辰素日里颇为仰慕战神杳冥大元帅,钦慕他保全三界、护佑苍生,只可惜始终都无缘一见。今日,她从花辰的北极天柜山而来,才得知此次魔尊魇罗亲帅五境魔王及四十万魔兵攻上天界,可谓是来势汹汹,颇有要一举拿下三界内诸天之势。

    可据说大元帅杳冥在出朝迎战前,曾伏乞天帝准允他在天界调遣一人。此人,便是尚在太清天境修行将满却未满的凌夜真君。

    若非如此,那一日魔族大军恐怕早已攻到大罗天上的“玄都玉京”。

    其实月夕此番前来北海龙宫,除了替花辰做说客,便是为了听一听这位几乎可与战神杳冥平分秋色的神秘仙君到底有何传奇过往。

    只可惜,静瑶毕竟身在下界,鲜少有机会入得天门,无法打探那三十六天界之事,更何况是冠于诸天中最上一层的——渺渺大罗天。

    二人浅啄慢饮,酒过数巡后月夕已两靥飞霞,醉眼朦胧。

    静瑶眼见月夕俨然是对她口中这位“藉籍无名”又“平平无奇”的凌夜真君颇感兴趣,便有意留她在幽闺同榻秉烛夜谈。

    可月夕恐水的毛病只是稍好了一些,却仍是不习惯在海底留宿。待她尽兴而归时,已是醉意盎然。

    月夕甫一出北海龙宫便已身形不稳,也懒得再挪步,于是从发间取下“如意覆海簪”向水中随意掷去,只见“龙簪”转眼间化作一条威风凛凛的银龙伏在月夕面前。

    她飞身跃上龙身,银龙顿时摆尾前行。一路行随心动,心随意动。无奈她已酩酊不知醉,御龙时早就辨不清东南西北,托生水族入凡尘一世后,甚至连醒酒诀也忘在了脑后。

    于是,那银龙也昏昏沉沉在海底醉游起来,而背上那酩酊客还恣意清歌唱起了小曲,曲次正是花辰讨好静瑶那两句酸诗。

    “肠断空山守云影,魂牵游龙乱我心……”

    哼着哼着,心便真的乱了。待月夕稍微清醒些时,却发现眼前的水路已经不大对劲。周遭不仅越来越暗,还愈发弥漫起一股令她毛骨悚然的阴煞之气,想必是早已走错了方向。

    眼见面前几乎要变得浑然一片黑,月夕脑中猛然闪过一个恐怖念头,顿时定住了银龙的身形。

    她该不会是不知不觉快走到北海禁地——北溟魔渊了吧?

    北溟魔渊是上古北溟海底一处阴暗如幽冥般的万丈深壑,万年来聚九阴、集怨煞。倘若不足三千岁的寻常龙族误入其中,根本撑不住半个时辰。也正因如此,早在约万年之前龙祖涯晓便将此渊划为所有龙族的禁地。

    而关于这禁地的渊源,涯晓也曾私下向她零零星星透露过:那深渊之下原来是上古鲲鹏一族被天庭灭族后的葬骨之地。其实鲲鹏本是上古妖族,可却在最后一任族长的带领下,几乎合族上下皆已堕魔,那埋骨之地也因此成了“魔渊”。

    月夕定睛一看,这才惶然惊觉,前方不足百丈处果然是一处怨煞沉沉的深渊,只是那下面黑漆漆一片阴森,全然看不清到底有何物。

    这些年中她在龙族中曾听过不少关于北海的传说,深知北海自上古时期便诞生过不少大妖。此处既是连龙族都不敢冒入的禁地,她原就有恐水的毛病,实在不宜久留此处,于是转身就要水遁。

    可就在此时,自身后的北冥魔渊中却蓦地传来一声痛苦的哀鸣,竟吓得她怔怔顿在原地。

    凤鸣鹤唳、虎啸龙吟,哪个她不曾听过?却唯独未曾听过哪一种生灵的哀鸣是如此悲彻心髓。

    遽然又有一声龙吟接踵而至,正是来自她面前的银龙,好似在回应那声哀鸣,又仿佛在警惕她下面有危险。

    月夕踌躇了片刻,心中却莫名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方才那一声哀鸣倒像是来自一条庞然大鱼——难不成北冥魔渊中还有北冥鲲存活于世?

    忽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自前方深渊中漫溢而来,惊得她一个踉跄从银龙身上跌落下来。可待她凝神一探,却发现这血的主人此刻除了强烈的求生欲望,以及愈演愈烈的绝望,根本毫无杀意。

    紧接着又是一声缠绵哀鸣响起,纵使不是水族也能真真切切听出这一声中带着无尽的痛苦与不甘。

    月夕当即重新跃上银龙,决意要去见识一下那条大鱼。可魔渊之下浑然一片漆黑,须得有个照明的法器。心念电转间,银龙已将口中所衔的红珠吞下。两只龙眼转瞬便合二为一,化作一只灯笼般大小的“巨目”——正宛如一盏明灯将原本幽暗无垠的海水照得豁然通明。

    “称心”好似白练飞流逶迤千丈,悄无声息地闯入了那片死寂沉沉的海底墓穴。血红的暗流在四周悬腾时宛如狰狞的恶鬼,终究也逃脱不过被万重绝壑所吞噬,任谁也无法窥见这阴暗淼茫的魔渊之底。

    也不知过了多久,游龙倏然在混沌的虚空中逡巡不下,眼前的水路也终于变得豁然开阔。

    月夕目光所及之处终于多了一种颜色——骇目惊心的白色。

    ?

章节目录

云悲海思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麓燊三昧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麓燊三昧并收藏云悲海思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