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个月前,906病房悄无声息地住进了一个疯女人。

    没人知道是具体哪天住进来的,只是有一天,906那女的突然就发了疯。尖叫、摔打,乒呤乓啷的,不知毁坏了多少东西,却始终没人跑出来。

    而且听动静,里头似乎有不少人。

    整一层都听见了这么一场响动。只是九楼是VIP病房,人少,住在这里的又大多显贵。尽管他们心里好奇,也有人猜想担忧这个女人是不是被囚禁虐待了。

    可事不关己,没人知道906牵扯了什么势力权贵,谁也不想一招不慎而惹祸上身,所以那日,动静那般大,9楼走廊半个出来凑热闹张望的人影都没有。

    那天只有904房只有霍钧铮在,霍钧铮就是现在臭了脸坐在沙发上的瘸腿男人。而小姑娘,也就是晋楚楚,那日不在。

    霍钧铮懒得搭理闲事,外头哪怕天翻地覆,只要与他无关,他半分都不过耳,半点都不放在心上。

    操心的事多了去了,哪管得上这一件。

    后来是晋楚楚来看他,正好碰上第二次,他们才派人去查,因而知道一些不深不浅的内情。

    第二次算不上发疯,却比发疯吓人可怖得多。

    那夜,寂静幽暗的九楼走廊猛的充斥了一道变了声的惨叫,却又在瞬间骤然止住。

    似乎被人捂了嘴……

    那半声惨叫凄厉至极,如急急刹车般尖锐地戛然而止,消声于无形。

    以至于所有听到这声的人第一时间怀疑是自己幻听。可那随着半声惨叫一起一点点真切漫布上来的阴寒,却如实质化般,张牙舞爪地爬满了他们的整个后背心。

    当时霍钧铮有些烦躁,小姑娘隔了好久才知道来探望他,他很不顺心,却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就板着脸兀自闷着气。

    而晋楚楚闻声当即便站了起来,面色不改,半分不犹豫地朝门外走去。

    晋楚楚皎皎容颜如玉,纯净无暇,眉目间隐然是掩不住的矜贵与清雅。迈步间,她神色淡然舒朗,看上去不像……是会管闲事的人。

    可她,是晋家的孩子。

    世人遇事,大都无关己,高挂起。

    有人冷眼旁观,有人有心无力。

    可若是连他们这些能做些事的人都个个瞻前顾后,踌躇不前,那不知会有多少不公与冤屈,难以昭白于天下。

    晋家三代从军。

    爷爷晋占山从一个匪头子到折断小日本递来的橄榄枝,投诚从了军,积极抗战。

    那些年,他数不清打了多少仗,顾不得受了多少伤,也记不清救了多少人。

    晋占山满身匪气却不失仗义,心中仁善久存。

    对敌人鬼子,他残酷冷静,毫不屈服退让;对兄弟下属,他以身相护,绝不贪生怕死;对弱者难者,他尽心相助,从不袖手旁观。

    晋楚楚继承了晋占山的三分匪气,三分仗义,还一副天生的好心肠,加上姣好的面容,便是十成十的英姿飒飒。

    而晋占山也常说,晋楚楚是小辈中最像他的一个。

    家教使然,平日里,晋楚楚总一派温和有礼,毫无逾矩的样子。

    可每回遇上不平事,她又总是第一个坚定地站出来,落落大方而有理有据,且半步不退,只看是非对错。

    而那个时候,似乎关乎了一个女人的性命。

    当时那声骇人至极,又很蹊跷地霎然止歇。那个女人也许正在遭受危及性命的事。

    人命关天,总得去看看。

    “我没犹豫,直接出门到了廊上。”晋楚楚给顾南召讲述着,语调平缓,“可那声太短,当时我停在了门口。”

    隔了门与墙,短暂的一声根本难以分辨源头在哪。

    霍钧铮虽然面上不耐,却一直跟在晋楚楚身边,到了门口,见晋楚楚张望犹豫的样子,臭着脸有些生硬地开口:“904。”

    “你……”怎么知道。

    霍钧铮还有些气,却见晋楚楚不解疑惑的样子,兀自不经意地继续说道:“前些天闹过一次,也是这个女人。”

    904同他们的906不过几步的距离,晋楚楚三两步便到了904门前,此时只隔了一道门,屋内却似乎再没什么动静,晋楚楚有些犹豫,抬手打算敲门。

    “昏过去了……”屋内忽然有个男人在说话。

    昏过去?这是在做什么。

    捉贼捉显行,若是先敲门倒给屋里人反应时间了。

    晋楚楚皱起了眉头,却也没再多想,伸手直接拉开了房门。

    那个刹那,她瞬间怔愣在了原地。

    她没猜错,屋内的确有个女人,血色尽失,奄奄一息地昏倒在米色的地毯上。

    晋楚楚的胆子不小,可眼前极其血腥又诡异的一幕,却是深深地冲击了她的视线,将她的躯体生生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地上的女人发丝凌乱,衣冠不整,似乎在不久前经过了极其剧烈的挣扎。

    而她身侧的右手小指,被齐根斩断了。骇人的豁口截面正对着房门,直直落在了晋楚楚眼里。

    是刚断的。

    断口新鲜,淋漓的鲜血染红了模糊的筋肉,一点森白指骨隐约其间。血一点点地缓缓流下,洇湿了那手周围的一小片地毯。一截毫无生气的小拇指,

    无声无息地掉不远处的地上。

    一团死气,满目惊心。

    那声惨叫,是活生生的断指之痛。

    四个黑衣男子站在一旁,听见开门声猛的扭过头,看见门口站了个人的时候,四人的身体在瞬间骤然紧绷,眼中登时凶光毕露,满脸警惕地看着晋楚楚,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空气中顿时充满了紧张的气息。

    而攫取晋楚楚视线的,是另一个女子。

    一袭黑色旗袍熨贴雅致,那女子神色淡淡,静静地在那儿,身姿卓然。而脚边,是那截死气沉沉的灰白断指。

    她垂着眸,骨节分明的如玉手掌轻动着,一边持着看上去不轻的匕首,一边捏着洁白如雪的丝帕,不慌不忙地擦拭着上面殷红的血迹。

    听到动静,女子停下手,缓缓侧头看向她。

    倾城之姿,却面若寒霜。

    晋楚楚看到,女子毫不遮掩的寒意如箭一般瞬间刺向她,近乎实质化的杀意在她眼底一闪而过。

    视线相交之际,晋楚楚的心头难以克制地浮现了几分从未有过的恐惧。

    菩萨面容,罗刹心。

    这女子,是个狠角色。

    何况,一旁还有好几位彪形大汉。晋楚楚坚定勇敢却不莽撞,好汉不吃眼前亏。此时面对眼前女子深不可测的目光,她硬着头皮对视着,脑海里却飞速思考着该如何先从人家的凶案现场脱身。

    至于其他事,回去再想办法。

    这个时候,女子忽然开口了,声线清冷疏离,她问:“有事?”

    有……事?

    晋楚楚看着女子,眉头深深蹙了起来。她有些迷惑,更觉得有些荒谬。现在是这血腥的断指现场,被她撞了个正着。怎么行凶者本人一副无事发生,安之若素的样子?好像半点被抓包的心虚与害怕都没有。

    晋楚楚对视着女子那双琉璃质般清澈却无波无澜的平静双眸,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没事。”霍钧铮走到晋楚楚身旁,接过话。他先前一直负着气,慢了几步。

    而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霍钧铮跟上时只听着个冰冷模糊的尾音,见晋楚楚独自愣在原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屋内那个深浅莫测的女子。

    这两人在无声地对峙着。而他敏锐地察觉此时小姑娘身侧的双手,却是在轻轻地,不住颤抖着。

    他微微皱眉,眼皮一掀,一扫而过,看清屋内的大致情形后,他正了脸色,将晋楚楚轻轻拉到身后,双眸警惕地眯起,周身的气场也一点点地放开。

    同时,他的嘴角扯起一个皮肉不笑的弧度,略有忌惮看向那个女人,道:“打扰了。”

    南昭站在原地,神色淡淡。她眼珠一动,目光不经意似的落到霍钧铮身上,片刻,又漫不经心地转回到晋楚楚身上。

    这对年轻人,倒是不简单。

    不过南昭没再开口,眼底的森寒冷意早已悄然隐退。她不动声色对霍钧铮点了一下头,随即对一旁的管江侧头示意。

    管江就是那个练家子,最近一直跟在南昭身边。

    南昭平静地看着管江会意朝门口走去,同二人漠然对视着。

    管江走到门口,对两人做了个朝廊外请的手势,道:“二位?”

    霍钧铮反应过来,拉着晋楚楚离开了。

    聪明人大都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南昭想,这二人,会不会让她失望呢?

    不过,她沾惹的事早就数不清了,今日多了这么个小插曲,也伤不了大雅。

    只是——

    南昭想起晋楚楚临走时,忽而的回头一瞥,她隐约觉得,这个女孩,很不一般。

    两人从门前离开后,管江面无表情地关了门。接着他回身看了眼地上昏死过去的女人,摆摆手,示意手下去叫医生。

    然后他绕到一旁桌子上,取了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回到南昭身旁。

    南昭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管江开了木盒,里头是空的,他蹲下身,面不改色地将那截断指抓进了盒子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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