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着不走
“嗯，知道了。你们继续盯着些。”管江挂了电话，转过头对后座闭目养神的南昭说，“南姐，人好像在904病房待很久了。”
“嗯。”南昭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仍旧闭着眼。
管江不再说话，回过头在位子上兀自静默着。
良久，南昭缓缓睁开眼，道：“走吧。来昆山，总得去敬一敬昆山的人。”
……
车缓缓行驶到了五照区国防路47号——昆山市第一军区大院，临近小区门口时，站岗的卫兵走上前，摆手拦下车，问道：“找谁？有预约吗？”
管江缓缓降下车窗：“晋首长。劳烦通报一下，就说，是云州来的。”
卫兵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岗亭打电话。
不一会，他拿着册子和笔走了出来，到车边伸手说：“几个人？证件出示一下，做个登记。”
晋光复，现任昆山军区司令员，少将军衔。今年47了，是中央军区前司令晋占山的儿子，而晋楚楚，正是他的女儿。
晋光复从前在31军的时候，有个过命的战友，叫戚同方，现下是京川市公安总局的副厅。
戚同方与晋光复两人可谓是不打不相识。
过去一同在军队的时候，这两人虎斗龙争，是那一届士官中熠熠夺目的明珠与宝玉。
可两人一朝棋逢对手，却是势均力敌，胜负难分，在一次次的演习与实战中，反倒是逐步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时至今日，一个承家之望驻守在军中，一个因伤转业深耕于公安。十多年过去了，彼此依旧惺惺相惜。
南昭来昆山市的次数不多，每回来都会顺道去悄悄拜会一下戚同方。
上一次她到昆山，是先到医院取了傅菁菁的手指，预计着处理完傅家的事，再去见戚同方。
可谁料不巧的是，她断人手指的场面，被一个小姑娘撞了个正着。
昆山医院是早就打点好了的，不论她做什么，直属的医生护士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
而那晚撞上来的两个年轻人虽属意料之外，但是碍不了什么事。哪怕二人转头就报了警，对南昭来说，也不过是多一个小小的麻烦。
那时候，无外乎事情闹大些，可这大致走向，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再改了。
当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南昭还是让人给送了个劝告的纸条过去，听不听的，由了他们去。
可后来南昭站在窗边，正好瞧见小姑娘被家里人接走，做派有些不一般。
远远望见的接人司机的身形，规矩板正至极，似乎是像是从部队里出来的。
南昭不想不明所以就得罪了邻市的什么重要人物，于是便派人顺藤去查了查，竟然发现——小姑娘是昆山军区司令员的独生女儿，晋楚楚！
这下倒是不用担忧小姑娘会对断指之事细究不放了。就晋家如今的地位，哪个小辈都得掂量着小心沾惹是非？
晋家自己地盘上的小事能管，大事能平。可在其它地盘上，局势未明，内里错综复杂，哪怕是最小的事，他们晋家人，轻易也是不会管的。
当然，保险起见，后面见戚同方的时候，南昭不经意地提了一嘴，想让戚同方出面同晋光复打个招呼，免得后面再有什么误会。
却不想——这戚厅，赶鸭子上架，要她自己个儿来这军区大院，拜会晋光复。
“这事儿还是得当面和老晋解释。”南昭会想起戚同方那天回她的话。
“电话里一句两句的也说不明白，可我明儿个就得回京川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回昆山。”
“要不……干脆你去和老晋说？反正他没什么架子，我提前替你打好招呼，到时候你直接去。把能说的都说到位，可千万不能让他丫头搅和进来！”
“另外，千万别带东西去啊！他们晋家人，最烦这一套了！”
“哎！京川那老郑一天天的，跟催命似的！”
……
过了检，南昭的车缓缓驶进了军区大院，七拐八绕的，最后停在了一座带小院的三层红砖小楼前，这里就是晋光复在昆山住的将军楼。
小楼门前另外停了两辆车。一辆是军用的，上头挂了特殊牌照；一辆是普通私车，低调内敛，仔细看似乎就是当时来接晋楚楚的那辆。
“在外面等我。”南昭对管江道，说完自己开车门下了车。
一下车，小楼的边门就开了，里头出来一位年轻的警卫员，身姿挺拔，几步小跑到南昭跟前，说：“南小姐吗？首长在里面等您，请跟我来。”
南昭点点头，跟着警卫员进了晋宅。
……
晋光复是在厅里见的南昭。
茶已经沏好了，摆在桌子上正汩汩地往外冒着热气。晋光复年近五十，气宇轩昂，凛然不凡。
他面容刚毅，神情肃穆，眉间正气浩然自成。许是军人习惯使然，此时他端坐在主位沙发上，背半点不沾椅靠，平静地目视着南昭走近。
“晋首长好。”南昭见状，略带恭敬走到晋光复身边，先开口问了声好。
晋光复看着她，问：“戚同方让你来的？”
南昭点点头，规规矩矩地答了：“是的，首长。我叫南昭，您喊我小南就行。”
晋光复摆摆手，指了指面前的位子，说：“坐吧，不用那么拘谨。听说，有些事，关系到了我的女儿？”
南昭暗自打量着晋光复的神情，他一脸庄重，严肃的脸上隐隐透出几分紧张。
南昭想，看来消息倒是不假——晋首长此人，爱妻女如命。
晋光复二十出头就结了婚，妻子是他的初恋。可结婚没两年，夫人就查出了身体上的问题，很难怀上孩子。夫人心中愧疚，便起了离婚的念头。
可晋光复知道了，一整个坚决的不同意，并且斩钉截铁地说，这辈子可以不要娃娃，但不能离开夫人！
而晋楚楚是两人三十多得到的意外之喜，晋光复宝贝得不行。可又因着他切身经历了被晋老父亲严加管教的悲催童年，所以在晋楚楚的成长道路上，他没有过多的拘束与干涉。
晋光复是一位很开明的父亲。只是再开明，这关系到女儿的事，他一堂堂昆山军区总司令，却也还是免不了紧张。
南昭略一思量，斟酌着开口道：“其实也不关令爱的事，是晚辈办事的时候考量不足，一时间疏忽，不小心冲撞了令爱。”
晋光复闻言没说话，他皱着眉头想了想，看着南昭慢慢地说：“我和老戚二十几年交情了，你既然是他介绍来的，别和我打哑迷，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南昭望向晋光复的眼睛，晋光复也定定地望着她。默了片刻，南昭开口，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过了点不要紧的，略了些不能说的，南昭简单地讲了自己在做些不好的事情……取人手指的时候，被晋楚楚撞见了。接着话里话外委婉地向晋光复表示了晋楚楚千万不要卷进来才好。
“为什么取人手指？”晋光复突然问。
南昭愣了一下，一连串谈话下来，首长并不多问，也不像是会管闲事的人。况且前因后果太长，同时也不是很方便讲。她沉默了，思考怎么妥帖地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不想说就不用说了。”晋光复摆摆手，接着说，“楚楚是好管些不平之事，不过我晋家的孩子是知道分寸的，南小姐这事儿，我女儿不会主动跳进去的。若是还不太放心，我这边会再叫人看着点楚楚的。”
“多谢首长。”南昭道了谢，事情说到位了，她起了身，略一欠身做礼，便要告辞，“时间不早了，晚辈就不过多打扰首长休息了。”
“嗯。”晋光复微一点头，看向南昭的眼里却有了几分犹豫。
一番交谈下来，他觉得这孩子知礼知节，与戚同方描述的一般无二。
可也一如戚所说的，这孩子年纪不大，做的事却是凶险万分，如同过崖走钢索，步步皆是命。
况且听说像楚楚这样大的时候，南昭就已经吃了不少苦。
他忽然有几分不忍。
晋家人虽坚持明哲保身，但却都不失一副好心肠。
南昭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又被晋光复叫住了，她回身只见晋光复深深望着自己，他道：“有句话，本不该我来多嘴。”
“只是小南……”晋光复轻叹了口气，有些语重心长，“今朝你这般行事，他日又如何自处？”
“怕是到时候连老戚——”他顿了顿，缓缓摇头，“也保不了你。”
南昭一时间怔愣住了。
长者的肺腑之言，最击人心。
南昭有些动容，她目光闪了闪，今晚第一次全然真心，不带半分忖度计较地笑了，笑容有点苦，可更多的却是感激。
南昭深深地回望着晋光复，一字一句道：“今日首长之言，南昭，永记于心。”
接着她略微错开视线，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道：“世事如此。”
她也是，身不由己。
说着朝晋光复崇敬地躬了一身，说：“让首长您费心了！南昭就此告辞了，望您福寿康宁。”
……
出晋宅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南昭回头深深望了眼夜色中的小楼，忽然感到有些难过。这是第一次，有人问她，她来日该如何自处。
晋光复的话反反复复地在她脑海里回荡着，她久久无法宁静。
忽然——
“南姐。”管江走到她身边。
南昭不动声色地扭过头，丢过去一个眼神——什么事？
“医院来电话了。”管江捏着手机，“纪征在906门口，不走了。”
……
“嗯。”南昭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仍旧闭着眼。
管江不再说话，回过头在位子上兀自静默着。
良久，南昭缓缓睁开眼，道：“走吧。来昆山，总得去敬一敬昆山的人。”
……
车缓缓行驶到了五照区国防路47号——昆山市第一军区大院，临近小区门口时，站岗的卫兵走上前，摆手拦下车，问道：“找谁？有预约吗？”
管江缓缓降下车窗：“晋首长。劳烦通报一下，就说，是云州来的。”
卫兵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岗亭打电话。
不一会，他拿着册子和笔走了出来，到车边伸手说：“几个人？证件出示一下，做个登记。”
晋光复，现任昆山军区司令员，少将军衔。今年47了，是中央军区前司令晋占山的儿子，而晋楚楚，正是他的女儿。
晋光复从前在31军的时候，有个过命的战友，叫戚同方，现下是京川市公安总局的副厅。
戚同方与晋光复两人可谓是不打不相识。
过去一同在军队的时候，这两人虎斗龙争，是那一届士官中熠熠夺目的明珠与宝玉。
可两人一朝棋逢对手，却是势均力敌，胜负难分，在一次次的演习与实战中，反倒是逐步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时至今日，一个承家之望驻守在军中，一个因伤转业深耕于公安。十多年过去了，彼此依旧惺惺相惜。
南昭来昆山市的次数不多，每回来都会顺道去悄悄拜会一下戚同方。
上一次她到昆山，是先到医院取了傅菁菁的手指，预计着处理完傅家的事，再去见戚同方。
可谁料不巧的是，她断人手指的场面，被一个小姑娘撞了个正着。
昆山医院是早就打点好了的，不论她做什么，直属的医生护士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
而那晚撞上来的两个年轻人虽属意料之外，但是碍不了什么事。哪怕二人转头就报了警，对南昭来说，也不过是多一个小小的麻烦。
那时候，无外乎事情闹大些，可这大致走向，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再改了。
当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南昭还是让人给送了个劝告的纸条过去，听不听的，由了他们去。
可后来南昭站在窗边，正好瞧见小姑娘被家里人接走，做派有些不一般。
远远望见的接人司机的身形，规矩板正至极，似乎是像是从部队里出来的。
南昭不想不明所以就得罪了邻市的什么重要人物，于是便派人顺藤去查了查，竟然发现——小姑娘是昆山军区司令员的独生女儿，晋楚楚！
这下倒是不用担忧小姑娘会对断指之事细究不放了。就晋家如今的地位，哪个小辈都得掂量着小心沾惹是非？
晋家自己地盘上的小事能管，大事能平。可在其它地盘上，局势未明，内里错综复杂，哪怕是最小的事，他们晋家人，轻易也是不会管的。
当然，保险起见，后面见戚同方的时候，南昭不经意地提了一嘴，想让戚同方出面同晋光复打个招呼，免得后面再有什么误会。
却不想——这戚厅，赶鸭子上架，要她自己个儿来这军区大院，拜会晋光复。
“这事儿还是得当面和老晋解释。”南昭会想起戚同方那天回她的话。
“电话里一句两句的也说不明白，可我明儿个就得回京川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回昆山。”
“要不……干脆你去和老晋说？反正他没什么架子，我提前替你打好招呼，到时候你直接去。把能说的都说到位，可千万不能让他丫头搅和进来！”
“另外，千万别带东西去啊！他们晋家人，最烦这一套了！”
“哎！京川那老郑一天天的，跟催命似的！”
……
过了检，南昭的车缓缓驶进了军区大院，七拐八绕的，最后停在了一座带小院的三层红砖小楼前，这里就是晋光复在昆山住的将军楼。
小楼门前另外停了两辆车。一辆是军用的，上头挂了特殊牌照；一辆是普通私车，低调内敛，仔细看似乎就是当时来接晋楚楚的那辆。
“在外面等我。”南昭对管江道，说完自己开车门下了车。
一下车，小楼的边门就开了，里头出来一位年轻的警卫员，身姿挺拔，几步小跑到南昭跟前，说：“南小姐吗？首长在里面等您，请跟我来。”
南昭点点头，跟着警卫员进了晋宅。
……
晋光复是在厅里见的南昭。
茶已经沏好了，摆在桌子上正汩汩地往外冒着热气。晋光复年近五十，气宇轩昂，凛然不凡。
他面容刚毅，神情肃穆，眉间正气浩然自成。许是军人习惯使然，此时他端坐在主位沙发上，背半点不沾椅靠，平静地目视着南昭走近。
“晋首长好。”南昭见状，略带恭敬走到晋光复身边，先开口问了声好。
晋光复看着她，问：“戚同方让你来的？”
南昭点点头，规规矩矩地答了：“是的，首长。我叫南昭，您喊我小南就行。”
晋光复摆摆手，指了指面前的位子，说：“坐吧，不用那么拘谨。听说，有些事，关系到了我的女儿？”
南昭暗自打量着晋光复的神情，他一脸庄重，严肃的脸上隐隐透出几分紧张。
南昭想，看来消息倒是不假——晋首长此人，爱妻女如命。
晋光复二十出头就结了婚，妻子是他的初恋。可结婚没两年，夫人就查出了身体上的问题，很难怀上孩子。夫人心中愧疚，便起了离婚的念头。
可晋光复知道了，一整个坚决的不同意，并且斩钉截铁地说，这辈子可以不要娃娃，但不能离开夫人！
而晋楚楚是两人三十多得到的意外之喜，晋光复宝贝得不行。可又因着他切身经历了被晋老父亲严加管教的悲催童年，所以在晋楚楚的成长道路上，他没有过多的拘束与干涉。
晋光复是一位很开明的父亲。只是再开明，这关系到女儿的事，他一堂堂昆山军区总司令，却也还是免不了紧张。
南昭略一思量，斟酌着开口道：“其实也不关令爱的事，是晚辈办事的时候考量不足，一时间疏忽，不小心冲撞了令爱。”
晋光复闻言没说话，他皱着眉头想了想，看着南昭慢慢地说：“我和老戚二十几年交情了，你既然是他介绍来的，别和我打哑迷，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南昭望向晋光复的眼睛，晋光复也定定地望着她。默了片刻，南昭开口，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过了点不要紧的，略了些不能说的，南昭简单地讲了自己在做些不好的事情……取人手指的时候，被晋楚楚撞见了。接着话里话外委婉地向晋光复表示了晋楚楚千万不要卷进来才好。
“为什么取人手指？”晋光复突然问。
南昭愣了一下，一连串谈话下来，首长并不多问，也不像是会管闲事的人。况且前因后果太长，同时也不是很方便讲。她沉默了，思考怎么妥帖地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不想说就不用说了。”晋光复摆摆手，接着说，“楚楚是好管些不平之事，不过我晋家的孩子是知道分寸的，南小姐这事儿，我女儿不会主动跳进去的。若是还不太放心，我这边会再叫人看着点楚楚的。”
“多谢首长。”南昭道了谢，事情说到位了，她起了身，略一欠身做礼，便要告辞，“时间不早了，晚辈就不过多打扰首长休息了。”
“嗯。”晋光复微一点头，看向南昭的眼里却有了几分犹豫。
一番交谈下来，他觉得这孩子知礼知节，与戚同方描述的一般无二。
可也一如戚所说的，这孩子年纪不大，做的事却是凶险万分，如同过崖走钢索，步步皆是命。
况且听说像楚楚这样大的时候，南昭就已经吃了不少苦。
他忽然有几分不忍。
晋家人虽坚持明哲保身，但却都不失一副好心肠。
南昭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又被晋光复叫住了，她回身只见晋光复深深望着自己，他道：“有句话，本不该我来多嘴。”
“只是小南……”晋光复轻叹了口气，有些语重心长，“今朝你这般行事，他日又如何自处？”
“怕是到时候连老戚——”他顿了顿，缓缓摇头，“也保不了你。”
南昭一时间怔愣住了。
长者的肺腑之言，最击人心。
南昭有些动容，她目光闪了闪，今晚第一次全然真心，不带半分忖度计较地笑了，笑容有点苦，可更多的却是感激。
南昭深深地回望着晋光复，一字一句道：“今日首长之言，南昭，永记于心。”
接着她略微错开视线，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道：“世事如此。”
她也是，身不由己。
说着朝晋光复崇敬地躬了一身，说：“让首长您费心了！南昭就此告辞了，望您福寿康宁。”
……
出晋宅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南昭回头深深望了眼夜色中的小楼，忽然感到有些难过。这是第一次，有人问她，她来日该如何自处。
晋光复的话反反复复地在她脑海里回荡着，她久久无法宁静。
忽然——
“南姐。”管江走到她身边。
南昭不动声色地扭过头，丢过去一个眼神——什么事？
“医院来电话了。”管江捏着手机，“纪征在906门口，不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