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绡闻言心中一惊,才明白公主是有意将舒雁支走,虽然这听起来是不经之谈,但她还是快速盘算着要去哪里、走哪条路,如何避开盘查、逃过追捕,这不是简单的逃跑,她们的“敌人”是陛下,是权利至高无上的天子……但问题回到原点,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点。

    “可以是可以,但公主,我们要如何从这府中出去?”

    “这件事……我来想办法,陛下不能关我一辈子,你先去准备,去哪里都可以,只要能离开京城。”

    “是!”冰绡眼中闪过坚定,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经过去燕北一事,暖暖已完全信任冰绡,而现在也只有这一人能相信,她也不知道离开会要去不哪里,之后会怎样,但现在她只想离开这里。

    但冰绡答应得这么痛快,是她没有想到,毕竟现在是在京中,此事难度不小,罪名也不小。

    “若有为难,你可以拒绝。”

    冰绡跪地叩首:“冰绡惟公主之命是从,绝无二心。”

    按说叶皓才是她正经的主上,暖暖有些不解:“为何?”

    “属下出身卑贱,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女子的手上不要留疤,没人送我簪钗,也没人跟我同食过一块糕点……以后公主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属下誓死追随公主。”

    回想往昔的一幕幕,冰绡眼尾发红,心中苦涩,她父亲是逃兵,进了侍卫营没人看得起她,受人欺辱更是常事。

    她明白只有有自己强大了才能让那些人惧怕,于是她苦练功夫,也正因此才被当时的信王殿下看中,之后跟随公主,才开始让她感受到人间温情。

    暖暖扶起她,眼中带着几分悲凉,“是我没用,本来许你自由之身,却害你跟我受苦。”

    "若能让公主脱离苦海,属下万死不辞。

    “去吧!”

    “遵命!”冰绡再叩一首。

    暖暖犹豫了一下说道:“至于舒雁,先不要告诉她,等出发时一并带走。”

    “是……”冰绡答应下来,她知公主是担心舒雁作为掌事侍女会受到责罚,但她对舒雁却另有打算,

    窗外天空阴沉,风卷着雪花一阵阵刮过,暖暖看着树枝晃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做这个决定。

    也许叶皓已经意识到错误,所以才会派夏萱来说和,可夏萱带来的意思中并没有歉意,从始至终,她想要的只是一个歉意,而他们师兄弟二人谁也没有真心做到。

    她只想自由地去活,自由地去爱,她的人生能再被安排,所以她必须离开。

    酒酿圆子端来,她只尝了一个,她要快快好起来。

    因服药的缘故,白日里一直睡着,晚间便无了睡意,一直在想要如何让叶皓解了她的禁足。

    难道真的要派人去传话,向他服软道歉吗?不可能!为什么要她这个没有错的先道歉?但不道歉又能怎么办?

    焦虑使他觉得烦躁,感觉到一阵阵闷热,想是暖炉太旺又未开窗户的缘故,她想命侍女来减些炭火却发现房中空无一人。

    她轻轻叹了口气,近来都是冷逸尘看守,侍女们都很识趣,不在寝殿内逗留,她起身披上披风,推开寝殿的门,凉意袭来顿时舒爽了许多。

    乌云已散,一弯蛾眉月高悬于苍穹之中,月光虽不明亮,但也如水一般洒在铺满雪的庭院内,映出斑驳的树影。

    一个人影站在树影间,双手合十抬头望月,似乎是在许着什么愿望。

    暖暖知道那是冷逸尘,但并不想与他说话,转身就走,却未发觉身边的竹子勾住了她的披风。

    竹子已被雪压弯,披风的牵动致使积雪掉落,平衡被打破,竹竿回弹将积雪扬起,瞬间雪沫纷飞。

    她下意识紧闭双眼,伸手去遮挡头部,却被人揽进怀中,用披风遮住,雪才没有落到她脖颈间。

    这熟悉的感觉,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而她竟还习惯性地往这怀中钻了钻,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头顶的斗篷已拿开。

    她轻轻挣扎了一下,想从那怀中出来,可揽在她背后的手只是减了力道,却未松开。

    “放开我……”

    她抬头正对那一双清泉般的眸子,这双眸依旧如清风、如朗月,只是在深处浮动着沉沉的忧郁。

    这让她没办法再说下去,一股莫名的疼痛在心底翻涌,很快向上蓄到了眼眶中。

    这双眼睛让她沦陷,她不得不承认,她还爱他。

    但她不能就这样认输,于是暗暗深吸一口气,强撑起伪装。

    或是感知到她的情绪,那眸中柔和的波光渐渐汹涌起来,透出毫不遮掩的爱意。

    这目光让暖暖多日来的倔强与不甘瞬间瓦解,她不敢再直视,快速侧过头去眨了几下眼睛,没有让泪水滴落。

    冷逸尘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她又挣扎起来:“放开!”

    “别动,我的伤还没好。”冷逸尘眉头微蹙,轻哼了一声。

    暖暖感受到他身躯的颤抖,便也不再挣扎。

    冷逸尘将她放到床上,收起披风盖好被子,又握着她的手为她温暖着,半跪在脚踏上,稍稍仰头看着她。

    “手这么冷,还乱跑……”他言语间似是责备,却温柔至极。

    真是拿他没办法,这温柔刀最为致命,暖暖似乎听到了自己外壳破碎的声音。

    “为什么骗我?”她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暖暖,对不起,是我的错,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让你留在雁北,不能再让你受伤害,所以我选择了脱身,但没想到会伤得那么重,我怕你担忧便隐瞒了消息。后来要为师门复仇也不是一件易事,我若身死,只怕会再让你伤心一遍,索性就一错到底。”

    “我……没有担忧……”暖暖嘴上依旧倔强,但心中只剩下心疼,心疼他受了苦、受了伤,心疼他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

    雾气在她眼中弥漫开,睫毛轻轻一动,豆大泪水便低落下来。

    冷逸尘抬手擦掉她的泪,继续说道:“我和师兄一起研习了太一玄门剑法,本打算独自去复仇,可师兄却不同意,最后还是证明他是对的,我中了暗招又被剑气反噬,若无师兄,我必死无疑。”

    这话令暖暖心惊,不自觉地握紧了他的手。

    “圣旨的事,是我求师兄的,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会离开我,当时我怕极了……只能想到这个主意……”

    暖暖好想去拥抱她,可理智却控制着身躯不能动弹,泪水再一次朦胧了她的双眼。

    冷逸尘拿出珍珠发簪放到她掌心,将她的手指弯曲,想让她收下这份心意。

    不要收下,会很痛很痛!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冷逸尘却握紧她那想要松开的手,发簪被固定在了她的掌心内,而后冷逸尘几乎是哀求道:“求你……暖暖,我只剩下你了,不要抛弃我,只要能在你身边,那怕是做护卫、做男侍都可以……”

    手上传来的温度与殿内的热气让暖暖觉得发晕,看着他的卑微的目光,听着他颤抖的声音,她心痛不已,不忍心看他这副模样,最终还是伸手拥抱了他。

    她后来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去的,只记得在冷逸尘温暖的怀中,眼泪流了一遍又一遍,忐忑不安地享受着那梦中才有的温存。

    次日一早,暖暖醒来又不见了冷逸尘,便问服侍梳洗的侍女:“将军去了何处?”

    侍女只道不知,却有人抿嘴偷笑,她这才觉得自己的言语十分不妥,便遣退了众人,紧接着早膳摆好,汤药送进,但就是不见冷逸尘的身影,她有些焦急。

    脚步声又起,该是他回来了吧,她翘首期盼却见冰绡进来,让她一阵失望。

    冰绡回禀道:“公主,已安排妥当,只要出府就能走。”

    事实将暖暖拉回来,让她清醒过来,她这是在做什么?是盼着他回来吗?不是已经决定药离开了吗?怎么这样控住不住自己的心?

    冰绡眼见公主面上的表情变化,眼神也黯淡下来,担忧地问道:“公主有何不妥吗?”

    她摇摇头:“好,我尽快想办法出去。”

    正说话间,冷逸尘手持一枝梅花进来,亲手插进了花瓶中摆在床头。

    “花园里的梅花开了,先剪一支来给你看,等你病好了咱们再去园中观赏。”

    冰绡见凌将军一脸笑意,便也猜出三分缘由,担忧地对暖暖行了一礼,悄悄退了出去。

    暖暖看着梅花,心情十分复杂,缓缓说道:“好……花开了春天就要来了,听闻男女成婚前不宜见面,凌将军是否要回府筹备一下三书六礼?”

    冷逸尘手中一顿,抬头思考着这句话,确定没有听错后,问道:“你……是认真的?”

    暖暖微微点头。

    “好,听你的……等你好了我就回去……”冷逸尘语无伦次,手握成拳头又松开,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看着眼前之人,她眼中依旧是喜悦,可这喜悦却有些虚幻,让人抓不住,但他被冲昏了头脑,全然没有注意到“凌将军”这个称呼。

    暖暖怕自己反悔,轻轻拥抱了他一下,“我已经好了,可婚礼好像要准备很多……”

    “好,我现在就回去。”冷逸尘在她额头上一吻,“等我来迎娶你,这次我一定不会食言!”

    看着他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寝殿,暖暖心头一酸,对不起了冷逸尘,这次是我要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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