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1980年，春三月。
叮铃铃——
清脆车铃声驶进六片儿胡同，依次叩开了胡同里各院的大门。
胡同口大槐树往西第三间，往里穿过杂乱的前院，经过垂花门来到中院。
正房大门紧闭，西厢门从里推开，里面人影攒动，不多时东厢也有了动静。
西厢住着的是通机厂的六级焊工温宝昌一家。
上个月他家下乡的大儿子温爱民拖家带口回京，前两天下乡的二姑娘温萍孤身一人回家。
昨天，深更半夜三姑娘温莹带着丈夫儿女叫门，把整个四合院都惊醒了。
宋爱娣端着脸盆走出东厢，来到院中的水池，下意识往对面瞄了一眼。
正对门口的是一张堆得满满当当的四方桌，视线往后，宽敞的客厅里拥挤凌乱，铺盖卷横竖占了满地，蛇皮袋子散落四处，让人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宋爱娣撇撇嘴往回走，小声嘟囔：“后妈就是后妈……”
婆婆潘翠儿从外头解手回来，“嘀咕啥呢？快去做早饭，建军该起了。”
说着她也往西边瞥了眼，刚好看到六姑娘温玉玲捏着鼻子从个孩子身上跨过去，嘴皮子咕哝咕哝着指定没说什么好话。
潘婆子看那孩子被踩到手臂，心道了句可怜。
回屋她看着儿媳在灶上忙活，立在一旁递东西打下手，“我昨儿个去后头串门子，看见闫春芝拎东西上徐主任家去了，铁定是为了咱院里这屋子！”
中院三间正房，连同西边的耳房都空着，原先住着毛纺厂副厂长，前两年平反风潮中这房子被还给人家屋主，据说是老红军老革命。
可惜命不好，刚平反没两天人就没了，于是屋子就又空下来。
宋爱娣在街道办上班，和房管局那边经常打交道，知道的内信儿多，闻言她嗤笑说道：“她想得美？”
“可我听人说那人家就两口子，也没儿没女，这都两年了也没见哪个亲戚找上来，这屋子不就成了国家财产？”潘婆子追问。
“您也说是国家财产，那就是公家的东西，公家有规定，像这种找不到房主的屋子，只租不卖！”宋爱娣嗓门敞亮，手上锅铲利索，翻动间一盘炒咸菜出锅，“娘您拿好嘞！”
“再说就是能买，就她家那花钱大手大脚的劲儿，能拿出多少钱来？”
西厢这头，西屋门从里被重重砸开，吓得温莹怀里的女儿一个激灵，随后小嘴一瘪，瞬间尖锐的哭喊，瞬间压过了刚才的巨响。
孩子的情绪会传染，另外四个孩子抽泣一声，此起彼伏的哭声拉锯在一起，吵得人头都能炸了。
温志伟从西屋冲出来，眉毛一竖暴躁地踹向木门，大吼道：“哭什么哭？再哭都给我滚出去！”
温莹皱着眉刚要出声呵斥，就见大哥温爱民哈腰点头认错：“吵醒你了小伟，真是不好意思，我马上让他们不哭了。”
温莹哄着孩子斜了自己这位大哥一眼，偏过头去没好气小声骂道：“没骨气的怂蛋！”
到底不是在熟悉的环境里，孩子们哭了一阵就安静下来。
这时东屋门也开了，一头波浪卷的闫春芝走出来。
年过四十，她身材保持得还算不错，只是不能穿紧身上衣，不然就会露出肚子上难看的游泳圈。
温志伟烦躁地踢开地上的被褥行李，搪瓷缸子和尿壶倒在地上咕噜噜洒出水渍，马上浇湿了一旁不知是谁的铺盖。
见状温志伟嫌弃地加快步子，“脏死了！一群臭要饭的！”
温莹正忙着哄孩子没听见他这话，另外几个听见了的都装没听见。
温志伟走向闫春芝，“车间正在查考勤，我赶时间不在家吃，妈你给我点钱。”
“还要钱？你这月工资我一分都没要，都去哪了？”闫春芝不满地抱怨，手上拿钱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钱刚从兜里掏出来，闫春芝还没数呢，温志伟一把夺走，“晚上我不回家睡，人这么多吵得我头疼！”
“哎你等等！你不回家你去哪儿？”闫春芝跟到门口，只看到儿子骑着自行车离开的背影，“这孩子！”
转过身，看着乱糟糟的客厅，再想到不回家的儿子，闫春芝心里一股火大。
她没好气地对温爱民媳妇儿王秀莲说，“都什么时候还睡呢？给我起来！时间也不早了，她们大嫂你跟我来厨房帮把手。”
温莹打着哈欠给女儿穿衣服，丈夫白易杰凑上来，小声道：“我听说这院里正屋还空着，咱家这么多口人，你爹娘总得想办法安排一下吧？”
听见这话，温莹重重地翻了个好大的白眼，“你看家里这样子，有想法能轮得到你？”
她推了丈夫一把，“快带你儿子去解手，回来吃完早饭和我去附近转转，看能不能接点活儿赚钱。”
白易杰心里挺不是滋味，还以为跟来京市能过上好日子呢，结果来了连住的房间都没有，只能打地铺。
他不满地嘟囔：“我们大人怎么样都没问题，孩子总不能一直睡地上？咱们挤在客厅，可有人一人独占一间屋子。”
温莹听见这话神色毫无波澜，语气平淡：“咱们刚回来，先将就一晚，待会儿吃饭我跟我爸提一下。”
白易杰点点头，领着儿子出去解手，刚到门口一阵冷风迎面，他下意识偏过头，不经意间看到客厅东面的大哥温爱民一家，心里对妻子说的提一句不抱希望。
他们回来得仓促不假，可大哥大嫂却到家月余还打着地铺呢！
父子俩出门刚好撞到二姐温萍，温萍垂着头缩到胸前，看到俩人神情瑟缩着点了点头，就飞快跑进屋里。
连对面潘婆子扬声问的一句“萍儿你家四丫头说什么时候回来没有？”都顾不上搭理。
白易杰回头看着这位大姨子的背影，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方才对方抬头时的惊鸿一瞥，以至于心神久久地摇曳不息。
他想，大姨姐瘦是瘦了些，脸色苍白乍一看有些吓人，但细看下楚楚可怜弱柳扶风，和大大咧咧壮如牛的温莹简直是两个极端。
一大家子起床洗漱好，围在一起吃早饭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桌上有温父温宝昌和继母闫春芝，然后是老大温爱民和妻子王秀莲带着姐弟三个、二姑娘温萍、三姑娘温莹和白易杰带着兄妹俩。
温爱民夹起个窝窝头，往门外瞧了眼，回头看他爹：“小妹呢？”
闫春芝皮笑肉不笑，“马上要高考了，玉玲用功，只带几块发糕就去了学校。”
不等大哥温爱民开口奉承，温莹抢过话头，“爸，小俊有点发热。”
温宝昌喝了口粥，“吃完饭跟你妈拿钱，带孩子去卫生所瞧瞧，别怕花钱。”
他话音刚落，饭桌底下，就被踹了一脚。
闫春芝笑着说道：“是发烧吗？不是就先在屋里别出门了，灌碗姜汤发发汗就过去了。”
“也不是妈怕花钱，你不知道，前儿个几年咱们胡同有个孩子就是吃错药吃死的。妈也是担心，你小弟小妹就从来没去过卫生所，全靠自个挨。”
温莹心里无语，面上绷紧表情，语气不大好：“温志伟和温玉玲十几岁的人了，他们能扛，我家小俊才四岁，扛不了。”
闫春芝表情微僵，暗骂一句棒槌，尴尬赔笑：“那、那你说怎么办？”
温莹却不看她，转向了她爸温宝昌，“爸，昨晚我和易杰回来得仓促，不好打扰小弟小妹，只能在外头打地铺。”
“可您瞧瞧外头多冷？棉衣都没脱下来呢，屋里连个炉子都没有，今早上我一瞧小俊冻得脸都白了，秀秀手也冻紫了。”
闫春芝截过话，“可咱家里就这么点大，实在没有空房了！唉，都是咱当爹当妈的没本事！”
“他爹，回头咱们把房间换给孩子吧，咱们两把老骨头吃点苦没什么，可别把孩子冻坏了！”
温莹不停安慰自己不气不气，这老娘们儿啥样人她不是早就晓得了么？
“可别！”
“您这样做，回头这满胡同都该说我们这些前头婆娘生的孩子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了！”
温宝昌听见这话脸色一黑，反手将筷子拍在桌上，沉声呵斥：“给我闭嘴！说什么混账话呢？”
闫春芝适时低头抹泪，“他爹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
饭桌上，几个孩子战战兢兢放下碗筷，可怜巴巴缩到自个爹妈怀里，眼眶通红。
白易杰一手护着姑娘儿子，低头盯着粥碗，半点不敢放屁。
温爱民倒是有心说和两句，可依旧还没开口就被温莹抢了先。
温莹也反手一拍桌子，“我说什么了？我又说谁了？我什么都没说您就让我闭嘴，这家里是不让说话了是吧？”
温宝昌两眼瞪着女儿，温莹冷笑：“我直说了，我不管别人怎么逆来顺受，我家秀秀和小俊不睡客厅不打地铺！”
温爱民垂着头瞥了眼妹子，捏紧了拳头。
温莹没有察觉，继续说：“温志伟和温宝玲一人一个那么大的房间，压根用不到你们两个腾地方！”
闫春芝当即一口回绝：“不行！志伟和玉玲的房间不让外人进！”
温莹自觉忽视她话里的暗示，故意拿筷子敲桌面敲得啪啪响，“不行也得行！我就算把门砸了，这屋子我们也住定了！”
“你们看着办吧！”
她目光缓缓刮过坐上的俩人。
闫春芝面上的假笑的已经快维持不住，“玉玲马上要高考，你们这样会打扰她。”
温莹：“那就去住校！还省了来回的时间。”
说完她直接结束这个话题，“爸，回京前我跟小苒通过电话，不出意外她也是这两天到。”
闫春芝气得表情都僵了，视线缓缓划过这一桌兄妹三个，连同那个还没回来的老四温苒，恨不得她们直接死在乡下才好！
“阿嚏——”
刚下火车就被吹了一脸冷风，温苒鼻尖酸涩，连着打了三个喷嚏，震得脑袋都晕乎乎的。
谁懂啊？
不过是大学毕业和男朋友去旅行，上飞机后习惯补觉，结果一醒来就到了八零年北疆兵团知青回城的专列上。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男朋友霍骁北也来了。
但比两个人穿越更惊讶的是，霍骁北不是第一次穿越了？而且他竟然还有金手指？！
怪不得总是见他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能拿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原来是有系统！
任由霍骁北牵着，从来没坐过这么长时间火车的温苒神色蔫蔫儿地跟在他身后，穿过拥挤的人流，终于到了车站后头的广场。
这一趟车上有八成都是北疆兵团的知青，既然在京市下了车，大多数也都是本地人。
譬如温苒和霍骁北两个人现在的身份。
“北哥，还有小苒，我家里开车接我，顺路捎你们一程？”
身形瘦削的文弱青年自拥挤的人流中穿行而过，来到温苒和霍骁北面前，笑着发出邀请。
霍骁北摇摇头，“不了，我和温苒打算先在招待所收拾收拾再回家。”
敏锐地察觉到两人应该是和家里关系不大好，林朝阳挠挠头不再多说，只道：“那等你俩安顿下来一定要去找我！”
“咱们151团的知青可是出生入死过的，都是最亲的兄弟姐妹，以后遇到什么困难我可不会见外，肯定把你们大伙儿都得麻烦一遍！”
霍骁北笑了，“我们俩也一样。”
林朝阳这才松了口气，“那就这么说定了！回见！”
目送青年离开，温苒仰头看向身侧的男人，“招待所是不是不便宜，我们的钱不多，要不要尽快把你姑姑姑父留下的房子给过户？”
“不急。”霍骁北揉揉她的头发，“车上我跟人打听过，那地方是个四合院，之前被收走安排成了工厂宿舍。后来他姑姑姑父平反，也只腾了一间屋子出来，别的住户都没动。”
他总结：“恐怕不太好办。”
叮铃铃——
清脆车铃声驶进六片儿胡同，依次叩开了胡同里各院的大门。
胡同口大槐树往西第三间，往里穿过杂乱的前院，经过垂花门来到中院。
正房大门紧闭，西厢门从里推开，里面人影攒动，不多时东厢也有了动静。
西厢住着的是通机厂的六级焊工温宝昌一家。
上个月他家下乡的大儿子温爱民拖家带口回京，前两天下乡的二姑娘温萍孤身一人回家。
昨天，深更半夜三姑娘温莹带着丈夫儿女叫门，把整个四合院都惊醒了。
宋爱娣端着脸盆走出东厢，来到院中的水池，下意识往对面瞄了一眼。
正对门口的是一张堆得满满当当的四方桌，视线往后，宽敞的客厅里拥挤凌乱，铺盖卷横竖占了满地，蛇皮袋子散落四处，让人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宋爱娣撇撇嘴往回走，小声嘟囔：“后妈就是后妈……”
婆婆潘翠儿从外头解手回来，“嘀咕啥呢？快去做早饭，建军该起了。”
说着她也往西边瞥了眼，刚好看到六姑娘温玉玲捏着鼻子从个孩子身上跨过去，嘴皮子咕哝咕哝着指定没说什么好话。
潘婆子看那孩子被踩到手臂，心道了句可怜。
回屋她看着儿媳在灶上忙活，立在一旁递东西打下手，“我昨儿个去后头串门子，看见闫春芝拎东西上徐主任家去了，铁定是为了咱院里这屋子！”
中院三间正房，连同西边的耳房都空着，原先住着毛纺厂副厂长，前两年平反风潮中这房子被还给人家屋主，据说是老红军老革命。
可惜命不好，刚平反没两天人就没了，于是屋子就又空下来。
宋爱娣在街道办上班，和房管局那边经常打交道，知道的内信儿多，闻言她嗤笑说道：“她想得美？”
“可我听人说那人家就两口子，也没儿没女，这都两年了也没见哪个亲戚找上来，这屋子不就成了国家财产？”潘婆子追问。
“您也说是国家财产，那就是公家的东西，公家有规定，像这种找不到房主的屋子，只租不卖！”宋爱娣嗓门敞亮，手上锅铲利索，翻动间一盘炒咸菜出锅，“娘您拿好嘞！”
“再说就是能买，就她家那花钱大手大脚的劲儿，能拿出多少钱来？”
西厢这头，西屋门从里被重重砸开，吓得温莹怀里的女儿一个激灵，随后小嘴一瘪，瞬间尖锐的哭喊，瞬间压过了刚才的巨响。
孩子的情绪会传染，另外四个孩子抽泣一声，此起彼伏的哭声拉锯在一起，吵得人头都能炸了。
温志伟从西屋冲出来，眉毛一竖暴躁地踹向木门，大吼道：“哭什么哭？再哭都给我滚出去！”
温莹皱着眉刚要出声呵斥，就见大哥温爱民哈腰点头认错：“吵醒你了小伟，真是不好意思，我马上让他们不哭了。”
温莹哄着孩子斜了自己这位大哥一眼，偏过头去没好气小声骂道：“没骨气的怂蛋！”
到底不是在熟悉的环境里，孩子们哭了一阵就安静下来。
这时东屋门也开了，一头波浪卷的闫春芝走出来。
年过四十，她身材保持得还算不错，只是不能穿紧身上衣，不然就会露出肚子上难看的游泳圈。
温志伟烦躁地踢开地上的被褥行李，搪瓷缸子和尿壶倒在地上咕噜噜洒出水渍，马上浇湿了一旁不知是谁的铺盖。
见状温志伟嫌弃地加快步子，“脏死了！一群臭要饭的！”
温莹正忙着哄孩子没听见他这话，另外几个听见了的都装没听见。
温志伟走向闫春芝，“车间正在查考勤，我赶时间不在家吃，妈你给我点钱。”
“还要钱？你这月工资我一分都没要，都去哪了？”闫春芝不满地抱怨，手上拿钱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钱刚从兜里掏出来，闫春芝还没数呢，温志伟一把夺走，“晚上我不回家睡，人这么多吵得我头疼！”
“哎你等等！你不回家你去哪儿？”闫春芝跟到门口，只看到儿子骑着自行车离开的背影，“这孩子！”
转过身，看着乱糟糟的客厅，再想到不回家的儿子，闫春芝心里一股火大。
她没好气地对温爱民媳妇儿王秀莲说，“都什么时候还睡呢？给我起来！时间也不早了，她们大嫂你跟我来厨房帮把手。”
温莹打着哈欠给女儿穿衣服，丈夫白易杰凑上来，小声道：“我听说这院里正屋还空着，咱家这么多口人，你爹娘总得想办法安排一下吧？”
听见这话，温莹重重地翻了个好大的白眼，“你看家里这样子，有想法能轮得到你？”
她推了丈夫一把，“快带你儿子去解手，回来吃完早饭和我去附近转转，看能不能接点活儿赚钱。”
白易杰心里挺不是滋味，还以为跟来京市能过上好日子呢，结果来了连住的房间都没有，只能打地铺。
他不满地嘟囔：“我们大人怎么样都没问题，孩子总不能一直睡地上？咱们挤在客厅，可有人一人独占一间屋子。”
温莹听见这话神色毫无波澜，语气平淡：“咱们刚回来，先将就一晚，待会儿吃饭我跟我爸提一下。”
白易杰点点头，领着儿子出去解手，刚到门口一阵冷风迎面，他下意识偏过头，不经意间看到客厅东面的大哥温爱民一家，心里对妻子说的提一句不抱希望。
他们回来得仓促不假，可大哥大嫂却到家月余还打着地铺呢！
父子俩出门刚好撞到二姐温萍，温萍垂着头缩到胸前，看到俩人神情瑟缩着点了点头，就飞快跑进屋里。
连对面潘婆子扬声问的一句“萍儿你家四丫头说什么时候回来没有？”都顾不上搭理。
白易杰回头看着这位大姨子的背影，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方才对方抬头时的惊鸿一瞥，以至于心神久久地摇曳不息。
他想，大姨姐瘦是瘦了些，脸色苍白乍一看有些吓人，但细看下楚楚可怜弱柳扶风，和大大咧咧壮如牛的温莹简直是两个极端。
一大家子起床洗漱好，围在一起吃早饭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桌上有温父温宝昌和继母闫春芝，然后是老大温爱民和妻子王秀莲带着姐弟三个、二姑娘温萍、三姑娘温莹和白易杰带着兄妹俩。
温爱民夹起个窝窝头，往门外瞧了眼，回头看他爹：“小妹呢？”
闫春芝皮笑肉不笑，“马上要高考了，玉玲用功，只带几块发糕就去了学校。”
不等大哥温爱民开口奉承，温莹抢过话头，“爸，小俊有点发热。”
温宝昌喝了口粥，“吃完饭跟你妈拿钱，带孩子去卫生所瞧瞧，别怕花钱。”
他话音刚落，饭桌底下，就被踹了一脚。
闫春芝笑着说道：“是发烧吗？不是就先在屋里别出门了，灌碗姜汤发发汗就过去了。”
“也不是妈怕花钱，你不知道，前儿个几年咱们胡同有个孩子就是吃错药吃死的。妈也是担心，你小弟小妹就从来没去过卫生所，全靠自个挨。”
温莹心里无语，面上绷紧表情，语气不大好：“温志伟和温玉玲十几岁的人了，他们能扛，我家小俊才四岁，扛不了。”
闫春芝表情微僵，暗骂一句棒槌，尴尬赔笑：“那、那你说怎么办？”
温莹却不看她，转向了她爸温宝昌，“爸，昨晚我和易杰回来得仓促，不好打扰小弟小妹，只能在外头打地铺。”
“可您瞧瞧外头多冷？棉衣都没脱下来呢，屋里连个炉子都没有，今早上我一瞧小俊冻得脸都白了，秀秀手也冻紫了。”
闫春芝截过话，“可咱家里就这么点大，实在没有空房了！唉，都是咱当爹当妈的没本事！”
“他爹，回头咱们把房间换给孩子吧，咱们两把老骨头吃点苦没什么，可别把孩子冻坏了！”
温莹不停安慰自己不气不气，这老娘们儿啥样人她不是早就晓得了么？
“可别！”
“您这样做，回头这满胡同都该说我们这些前头婆娘生的孩子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了！”
温宝昌听见这话脸色一黑，反手将筷子拍在桌上，沉声呵斥：“给我闭嘴！说什么混账话呢？”
闫春芝适时低头抹泪，“他爹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
饭桌上，几个孩子战战兢兢放下碗筷，可怜巴巴缩到自个爹妈怀里，眼眶通红。
白易杰一手护着姑娘儿子，低头盯着粥碗，半点不敢放屁。
温爱民倒是有心说和两句，可依旧还没开口就被温莹抢了先。
温莹也反手一拍桌子，“我说什么了？我又说谁了？我什么都没说您就让我闭嘴，这家里是不让说话了是吧？”
温宝昌两眼瞪着女儿，温莹冷笑：“我直说了，我不管别人怎么逆来顺受，我家秀秀和小俊不睡客厅不打地铺！”
温爱民垂着头瞥了眼妹子，捏紧了拳头。
温莹没有察觉，继续说：“温志伟和温宝玲一人一个那么大的房间，压根用不到你们两个腾地方！”
闫春芝当即一口回绝：“不行！志伟和玉玲的房间不让外人进！”
温莹自觉忽视她话里的暗示，故意拿筷子敲桌面敲得啪啪响，“不行也得行！我就算把门砸了，这屋子我们也住定了！”
“你们看着办吧！”
她目光缓缓刮过坐上的俩人。
闫春芝面上的假笑的已经快维持不住，“玉玲马上要高考，你们这样会打扰她。”
温莹：“那就去住校！还省了来回的时间。”
说完她直接结束这个话题，“爸，回京前我跟小苒通过电话，不出意外她也是这两天到。”
闫春芝气得表情都僵了，视线缓缓划过这一桌兄妹三个，连同那个还没回来的老四温苒，恨不得她们直接死在乡下才好！
“阿嚏——”
刚下火车就被吹了一脸冷风，温苒鼻尖酸涩，连着打了三个喷嚏，震得脑袋都晕乎乎的。
谁懂啊？
不过是大学毕业和男朋友去旅行，上飞机后习惯补觉，结果一醒来就到了八零年北疆兵团知青回城的专列上。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男朋友霍骁北也来了。
但比两个人穿越更惊讶的是，霍骁北不是第一次穿越了？而且他竟然还有金手指？！
怪不得总是见他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能拿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原来是有系统！
任由霍骁北牵着，从来没坐过这么长时间火车的温苒神色蔫蔫儿地跟在他身后，穿过拥挤的人流，终于到了车站后头的广场。
这一趟车上有八成都是北疆兵团的知青，既然在京市下了车，大多数也都是本地人。
譬如温苒和霍骁北两个人现在的身份。
“北哥，还有小苒，我家里开车接我，顺路捎你们一程？”
身形瘦削的文弱青年自拥挤的人流中穿行而过，来到温苒和霍骁北面前，笑着发出邀请。
霍骁北摇摇头，“不了，我和温苒打算先在招待所收拾收拾再回家。”
敏锐地察觉到两人应该是和家里关系不大好，林朝阳挠挠头不再多说，只道：“那等你俩安顿下来一定要去找我！”
“咱们151团的知青可是出生入死过的，都是最亲的兄弟姐妹，以后遇到什么困难我可不会见外，肯定把你们大伙儿都得麻烦一遍！”
霍骁北笑了，“我们俩也一样。”
林朝阳这才松了口气，“那就这么说定了！回见！”
目送青年离开，温苒仰头看向身侧的男人，“招待所是不是不便宜，我们的钱不多，要不要尽快把你姑姑姑父留下的房子给过户？”
“不急。”霍骁北揉揉她的头发，“车上我跟人打听过，那地方是个四合院，之前被收走安排成了工厂宿舍。后来他姑姑姑父平反，也只腾了一间屋子出来，别的住户都没动。”
他总结：“恐怕不太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