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天气实在是不稳定,前一秒还是万里无云的晴空,下一秒就是黄沙漫天的荒原。

    还没等检查一遍大家就被迫躲回自己的帐篷,导演刚刚通过对讲机通知大家等这一股风过去再继续拍摄,另外今晚也不用回酒店了,要补拍昨晚的镜头。

    “我满身都是土还不能回去洗澡吗?!”吴姝坐在椅子上崩溃大喊。

    吴姝是去年通过选秀杀出来的小偶像,还没来得及经受毒打,为人处事间还有年轻人的朝气和锐气,再加上又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喜欢和人打交道,开拍没半个月就和剧组的人们混到熟得不能再熟,晚上能拎着鸭脖走遍酒店的每一层楼。

    她格外粘着陈珐,没事就往陈珐的帐篷里挤,小可一度以为她从另一个层面喜欢陈珐,吓得她每次都紧盯着吴姝,换衣服的时候绝对不让人进来。

    “忍忍吧。”陈珐用棉签沾刚刚吹进眼里的沙尘,又和小可要了眼药水。

    “晚上吃什么?”吴姝一脸苦相地看着小可。

    “秘密。”小可有时候会想这个吴姝一定是姚柔的妹妹,怎么一样喜欢来蹭饭。

    “你想吃什么姐?”小可冲正在闭目养神的陈珐询问。

    “嗯……不知道。”陈珐想了想给出回答。

    “姐!”小可有几分急,“你再这样我真得去医院进药了。”

    “鸡汤?”陈珐思考了半天给出答案。

    “主食呢?”

    “吃不下了。”

    小可叹了口气,转头给厨师发去信息。

    “姐你也太敬业了,我经纪人老让我和你学,说我上镜还是有点胖。”吴姝说着说着就开始捏自己脸上的肉。

    陈珐浅笑着看过去,哪是胖啊?明明是年轻人才有的胶原蛋白。

    “你今年多少岁来着?”

    “下个月十八。”

    吴姝笑眯眯地回答:“我本来在国外读书,刚好去年暑假回来碰上选秀,我又喜欢跳舞,就陪朋友去玩了一圈,然后就被签啦。”

    要是姚柔在肯定又会阴阳怪气地来一句真是好运气,陈珐仿佛能想到她的表情。

    “姐笑什么啊?”吴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陈珐身边。

    “没什么,羡慕你年轻。”陈珐顺手取掉粘在吴姝发间的杂草。

    “但是你也不老呀,看着明明和我一样大。”吴姝笑着抱住陈珐的胳膊。

    “我可当真了啊。”陈珐任由小孩在自己身侧粘着。

    “这就是真的呀,不信你去问别人。”

    陈珐没再继续接话,只不过脸上的笑意透露出她此刻的心情,帐篷里的大家都跟着附和。

    怎么可能呢?

    十八岁和二十八岁,差了整整十年,时间最是公平,在每一个人身上留下的岁月痕迹完全相等,不存在偏爱。

    陈珐伸手触碰眼角,这段时间被风沙吹了太久,不论怎么保养都干了不少,小可以为陈珐眼睛还在难受,问需不需要眼药水。

    “不用了。”陈珐收回手摇了摇头,她只是想摸摸那条鱼尾纹,是不是还在那呆着。

    酒店里,厨师把汤煲上后给魏浩去了电话,简单说明了现在的情况,刘峰让他继续观察,厨师说好。

    陆衔正在酒会上和人社交,刘峰却突然站在远处给他使眼色。

    “怎么了?”陆衔和刘峰走出大厅。

    “总厨说陈老师那边还是不怎么吃饭。”刘峰斟酌着汇报。

    “厌食症?”

    “不确定。”

    自从进组开始小可和陆衔这边的联系就渐渐少了起来,到现在几乎一天都难收到一条信息,他们只能从厨师、导演和Mica处探听消息。

    “其实,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没必要……”

    “我知道。”陆衔拧灭手里的烟,烦躁地揪开一点领带。

    最好的前任应该和死了一样消失的彻底,这个道理陆衔当然清楚,但是他就是做不到。

    “明天有安排吗?”陆衔看向刘峰。

    “没有。”刘峰看了眼日程表。

    “订一张飞……”

    “但是您奶奶那边……”

    刘峰只需要点一个关键词就能让陆衔清醒过来,毕竟陆衔是个极孝顺的人。

    “你先进去。”陆衔掏出刚刚收起的烟盒,在夜风中用手拢住火苗又点燃一根。

    “好的。”刘峰贴心地给人留下缓冲空间,率先离开。

    一根烟很快燃尽,还没等人吸几口,风就逼着烟丝倒燃,心头的情绪还没彻底按下去,陆衔又低头点了一根。

    没等尼古丁进入身体,手机就振动了两下,陆衔从裤兜抹出手机来看,单手滑开屏幕,是一条临时的气象预警。

    她那里下雪了。

    ……

    夜戏正在顺利进行,毕竟是拍过一次的戏份,大家的状态和台词都挑不出任何毛病,唯一要说的话,那就是今晚的星空不怎么亮,稍微有点跳戏。

    陈珐等人还在现场走位,这是今晚的最后一场,脚下的草地干硬,硌得人生疼。

    “下雪了?”

    “下雪了!”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大家纷纷抬头往天上看,原本就朦胧不清的星夜此时更模糊起来。

    “姐下雪了!”吴姝兴奋地往天上指,“这还是我第一次在草原上看雪!”

    陈珐伸出手去接天上落下来的雪片,手心的气温过高,没几秒就化了,融成一滩水,晕在手心。

    现在离立冬已经过了大半个月,终于见到了第一场雪,听牧民说雪会覆盖一整个冬天,即使阳光再好都不会消,牛羊只能吃家里提前准备好的草料,茫茫的绿原会被银白的雪地替代,无边无际。

    睫毛上也落了雪花,陈珐睁着眼就能看见白白的一片,她用指甲轻轻刮下来,但还是晚了些,睫毛已经粘成几簇,化妆师连忙过来处理,小可也跟着来给陈珐塞暖宝宝。

    “小可。”

    “怎么了姐?”

    小可一连往陈珐的戏服里塞了三个暖宝宝,顺势还扯下来几个已经失效的。

    “下雪了。”

    “要开始冷了,咱们明天得带羽绒服来,裹到脚脖子的那种。”

    陈珐笑笑说好,雪越下越大,地上越积越多,导演无奈喊了收工,特效再好也没法把雪去掉,而且是这么大的雪片,一直在镜头前面飘。

    帐篷里的温度很高,电暖器被打到最大,小可带着人回酒店取东西,妮妮陪陈珐留在片场,陈珐让妮妮先去休息,自己还要看一会剧本。

    手里的剧本过了一遍,陈珐从衣服里掏出一只瓶子,只有小拇指长短,她轻轻地打开闻了一下,熟悉的薄荷味瞬间充满鼻腔,顺着帐篷的窗户望出去,雪还在飘,雪花大到像是柳絮一样。

    陈珐莫名地想到了今年春天,她和陆衔初识时,街上好像也在飘柳絮,那已经是距离现在好远的一段。

    呼啸的风打断陈珐的思考,帐篷被掀动,连带着顶上的吊灯都晃了几下,陈珐叹了口气。

    漫长的冬季开始了。

    自从那晚下过第一场雪之后,草原上就再没见过枯草与沙石,白茫茫的一片,和远处的天接轨,甚至比昏黄的天还要白净。

    吴姝非要牺牲午睡的时间用来堆雪人,说是要发给粉丝看,其实大可不必,因为拍摄地远处时不时亮起的闪光灯随时记录着她们戏里戏外的一切。

    身上穿了一件及踝的羽绒服,里层几乎贴满暖宝宝,脚上踩的是雪地靴,里面的绒毛厚到穿脱都有困难。

    陈珐笨拙地往下蹲,脖子上的围巾随着动作往下滑,直到遮住大半张脸才停下,陈珐伸手把围巾拉到下巴处,她不喜欢哈气结在衣物上变得湿乎乎的触感。

    那边吴姝已经脱了手套,毛绒质地在遇到雪后没一会就结起小块,密密麻麻的团在手心,影响堆雪人的速度。

    雪很硬实,陈珐本来也想堆一个小小的送给小可,但是费了半天力却没挖出几块雪,指尖反倒被冻得发麻,她把双手拢回袖间放在嘴边哈气。

    “姐,你有没有能做鼻子的东西?”吴姝已经在给雪人做装饰。

    “鼻子?”陈珐慢吞吞地站起来往衣服口袋里掏,恰好还有一块小可装的榛果巧克力。

    量着力度给吴姝抛过去,她接住笑眯眯地书:“谢啦。”

    “不客气。”陈珐看到远处的山包上又闪了几下。

    “你慢慢玩,我先走了。”陈珐拍拍衣角粘上的残雪率先离开。

    帐篷里小可已经准备好姜汤,陈珐一回来就赶紧塞到她的手里。

    “喝点暖暖。”

    “好。”

    陈珐的脸被冻得有点红,小可坐在一旁用棉签给陈珐涂药,前段时间夜戏拍得多,没注意冻伤了耳朵,发现时已经被冻麻了,这两天小可按时按点的上药,总归开始见好。

    “我不太喜欢她。”

    “为什么?”

    “女人的第六感。”

    “你之前也不喜欢姚柔。”

    “不一样。”

    小可把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转身掏出平板和陈珐商量工作的事。

    “杂志的年终庆典,沈度也会去,正好给《迷诚》做个宣传。”

    陈珐摇头,小可画叉。

    “视频平台的红毯大赏,单独给你设了奖项。”

    陈珐打了个哈欠,继续摇头,小可画叉。

    “品牌的挚友晚宴,超季款和古董高定任你挑。”

    软软地靠在椅子上,陈珐摆手,“我睡一会儿。”

    这段时间天气太冷,没戏拍的时候就想窝着睡觉,陈珐第一次觉得能冬眠真是件幸福的事。

    小可叹气,继续画叉。

    张逸那边发来消息,问陈珐选了哪个,小可回复无一幸免全部沦陷,急得张逸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小可走出帐篷去接。

    “姐。”

    “你们就这么由着她?!一点曝光都不要了?!我看人六十岁的都没她这么看得开!”

    小可手动把听筒音量调低两格。

    “姐…没办法,珐姐自从进组之后就这个状态。”

    “...体重呢?还在降?”

    “不降了。”小可补充道,“没有再降的空间了。”

    今早上称,陈珐穿着棉衣才将将探到80,但是她可是一米七的身高。

    “怎么也得把人弄回来一趟啊!不说别的,南清那儿也得去一次。”

    “我知道的姐,等我再想想办法吧。”

    张逸在那边叹了口气,隔着手机都能感知到她的心情,就像远处昏暗一片的天。

    “陆衔的厨师走了之后咱们也找不到合适的替代,你多注意点,不行就直接送医院。”

    “明白。”

    陈珐前段时间彻底和陆衔的一切做了分割,马术教练、厨师通通被辞退,现在团队了真的只剩下自己人。

    “对了姐,还有个事。”

    “说。”

    “吴姝老贴着珐姐,明知道片场有私生在拍还是拉着珐姐到处跑。”

    “只缠着陈珐?”

    “和别人也是这样,只不过缠着珐姐的时间多一点。”

    “知道了,我去打听。”

    挂了电话后小可遇上刚好拍完照片往回走的吴姝,一见到她就说要找陈珐一起吃晚饭,小可连忙拒绝,说陈珐还在休息,晚饭的时间会拖延一点,恰好吴姝一会还有戏份,撂下一句那她晚点再来便离开了,小可深吸一口气,能避就避吧。

    ……

    刘峰抱着一堆文件走进陆衔的办公室,百叶窗还拉着,陆衔昨晚应酬后没回家,在沙发上上将就了一晚。

    “陆总。”

    陆衔的身子像被卡车撵过,宿醉后的哪里都不太舒服,他用指尖按在太阳穴重重揉了几下,迟钝地撑着身子坐起来,拿起桌子上的矿泉水灌了一大口。

    “要不要回家收拾一下,十点有个客户要来。”

    “我去酒店就行。”

    自从陆衔开始接手公司业务后,几乎每天都忙到脚不沾地,刘峰帮他在酒店定了套间,又放了不少衣物过去,渐渐地,陆衔回酒店的次数比回家还多。

    “那这些文件您记得看。”刘峰把文件夹整齐地码在办公桌上。

    “嗯。”

    刘峰原本放完这些就想离开,却发现陆衔一直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什么吩咐陆总?”魏浩前后想了想好像没什么工作遗漏。

    “没事。”陆衔收回眼神,双肩沉了下去。

    刘峰心里一下有了数:“年底的那些活动都太费时费力,那边的拍摄紧,应该是不会去的。”

    “知道了。”陆衔没抬头。

    今天陆衔这边也下雪了,白色的雪粒子慢悠悠地荡下来,落在黑色大衣上,他伸手拍掉,动作间突然瞟到路边的广告牌,他收回手,呆呆地看了一会。

    酒店的门童当然认得自家老板,在他出现在视线里的第一时间就汇报给经理,经理带着人在门口左等右等却不见老板进来,直到看见老板的肩头积了层厚厚的雪才硬着头皮撑伞出去接人。

    “陆总?”经理将陆衔遮在伞下。

    “哦,麻烦您了。”陆衔听到身后的声音才转身,他从经理手中接过伞柄。

    一行人往酒店门口走,期间陆衔又回了一次头。

    经理等人也跟着看过去,硕大的LED屏上映着陈珐精致美艳的脸,最近到了年底,粉丝们纷纷集资承包城市里的大屏做宣传,一时间就像跨年一样热闹。

    “陆总,咱们的楼体也可以播放这些.....”

    “不必。”

    如果她想要,他势必给她最好的,但是她不想要,那他只能遂她的愿,划清界限,泾渭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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