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小的时候起,秦宝岚就懂得了一个道理,皇宫是吃人的牢笼,陛下是观赏的贵客,而她是下贱的宠物。

    丽贵人在床上卑微的喊着太子的名字,陛下急的火急火燎,确也没有为可怜的女人留下一滴眼泪,不,也不可怜,不过是自作自受。

    她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能懂,只是她终于明白了,那些欺凌的背后是一个惨痛的事实,她的表哥曾经被她的父亲养在深宫数年,是任人玩弄的禁脔,表哥报复不了高高在上的皇帝,等有了机会那人却已经死了,一腔愤恨只能发泄在她的身上,那她呢?

    她又是凭什么遭受这一切呢?

    知道自己要出宫的那一夜,她哭着问姑母:“姑母,为什么他的罪孽要由我来承受呢?我究竟何错之有?”

    姑母抱着她,泪水滴在她的耳垂,却没透过那洞,姑母哭泣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她更加愤怒“姑母,我为什么非得出宫呢?!”

    皇宫是牢笼,是锁链,是利刃。可她是柔弱的雏鸟,离了这牢笼,如何生存?离了这锁链,跑去何处?离了这利刃,如何疗伤?

    许久,姑母才喃喃道:“宝岚,要怨便怨姑母罢,是姑母没用护不住你。”

    她怎么会恨姑母呢?泪水喷涌而出,秦宝岚失神地想,也许她这样的人,从一出生就活该受罪罢,也许她上辈子罪孽深重要用力偿还罢。那些怨恨她的人有错吗?若是没有,那是不是都是她的错呢?

    若是她不曾活着,是不是什么都不会发生呢?

    可若是她死了,那群人的痛苦又要由什么发泄呢?

    利刃离不开雏鸟,雏鸟亦如是。

    那是,痛苦又不怎么美好的童年,她收下了太子表哥送来的礼物,匕首冰凉,但她却感觉到炽热。

    利刃与雏鸟是否真的能共存呢?

    她羽翼逐渐生长,再回首将登山顶。

    而云镜外,看着发生的一切,赵三清久久的无言,想到他做的事也不免一瞬间发笑,疯帝的罪孽真的能和秦宝岚挂钩吗?

    这是一个十分深奥的问题,而麻姑却不怎么在意,侧头看了看安静的赵三清,不免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赵三清没出声,只是打量着云镜中的画面若有所思的回头瞥一眼麻姑:“我不知道,但我想这么做。”

    世间事从无对错,只问本心。

    赵三清很是温柔的勾起一抹笑。

    麻姑也一瞬间明悟了,回以一笑之后转过了头:“继续看吧。”

    秦宝岚感觉有些累了,原本桃红色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成深色,一拧便有无穷的水流滴落,冲到如今的高度,她似是才感到劳累,整个人气喘吁吁地跪坐在地上,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四肢无力整个人宛若濒死的雏鸟,躺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才注意到,原来自体内流出的不是汗水,而是鲜血。

    整个人被泡在血水里,白皙的皮肤也染上了猩红,身前是一个高大的看不清面貌的男人,秦宝岚只觉得有冰冷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想要喊叫,费力的张嘴却什么也无法回答。

    她血做的手试图抓住男人的衣袍,却连他衣袖一角也未曾沾染,“还不死心吗?”沙哑的声音落入耳朵,秦宝岚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死心什么?

    似是察觉到她眼里的迷惘那个,男人轻轻蹲下身子,手掌轻抚她的睫毛,“你真可怜。”修长的手指离开的瞬间,秦宝岚瞥见他食指内侧淡淡的疤痕。

    可怜?秦宝岚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无法思考,整个人僵硬的任由男人摆布,然后男人说:“你能活在这世上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为什么一定要去争那个位置呢?”

    她,怎么会争皇位呢?那个位置,她最不配了。

    秦宝岚扯嘴似乎想要笑,却感觉喉咙泛起了血泡,咕嘟咕嘟的十分好笑。

    男人却没有管她,“不争作死作甚,你好自为之吧,死了我也不会帮你收尸的。”

    你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的离开,而秦宝岚瞬间陷入了昏迷,云镜一闪也失去了与她的联系。

    赵三清和麻姑看着眼前一片沉寂的云镜,皆是皱眉疑惑。

    时间转瞬即逝。

    吃完蛟准备的食物,钏儿看着已经被她整齐堆放在一边的白骨有些无言,这次蛟醒来她一定要和它提议下,给这些人一个安详的埋骨地,只是....钏儿看了看在床上安眠的蛟,心里也泛起了怵,虽然它看起来对她十分友善,但若那友善只是暂时的她该怎么办呢?

    哎,钏儿想着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在想什么?”声音一瞬间打破钏儿的思考,她怔怔的抬起眼,只见蛟依然还趴着,但却转向了钏儿的方向,眼睛一动不动,认真地打量着钏儿。

    她吓得一抖,但还是努力憋出一个乖顺的笑,认真道:“在想要不要同您求情。”

    “求什么情?”

    钏儿斟酌一番咬咬牙,还是选择先从一个小要求开始说起:“我,想知道海底的时间怎么观察,只是怕您觉得麻烦。”

    钏儿并不算是能言善辩的人,只是巨大的差距面前让她学会了谨小慎微,虽然知道蛟不会杀了她,但若是能哄得它高兴,于钏儿而言也能活得更加舒适。

    那蛟只是恹恹的抬起头,尾巴一挥一块精美的水晶石便出现在钏儿的手掌心,钏儿瞪大了眼睛去看,只见那上方呈现着皎洁圆润的月亮,“月从无到有,便是三日。”

    蛟很是言简意赅。

    而钏儿摸索着手中的水晶石,只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她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石头,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月亮是天上的月吗?”

    冥夜却是冷静的摇了摇头:“不,这是我们的月亮。”

    他说话一直很是文绉绉的倒是第一次用我们这种词汇,钏儿感觉冥冥之中他们的距离好似又拉近了不少,她想了想,挤出一抹微笑:“谢谢您!”

    “嗯。”蛟又思考了一瞬间道:“唤吾冥夜即可。”

    “好的,冥夜。”

    看来,这蛟真的是十分好相处的呢。

    钏儿想着,便见冥夜冲她勾了勾尾巴:“过来。”

    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钏儿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朝冥夜走去,然后蹲在了床边,露出了自己洁白的脖颈。

    看着那些青色的血管,冥夜眨了眨眼。“唔——”尖牙刺破,钏儿下意识的一抖,几滴鲜血顺着尖牙溢出,被她用指腹轻轻擦去。

    这样的日子,倒真是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了。

    如上次一样,冥夜吸完血液后又变大了不少,精神头也好了不少,于是便用那冰凉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钏儿的伤口,那上边时不时地冒出细小的血滴,没由来的让它觉得十分有趣。

    而钏儿只觉得寒冷又无奈,但只能战战兢兢的忍受蛟的玩弄,不一会蛟似是觉得无趣,转而用尾巴围住了钏儿的手,锋利的鳞片此刻服服帖帖的并不会划伤钏儿,钏儿抬起头便看见蛇好奇的眼眸:“汝身上真暖和。”

    这边说着,它忽然察觉钏儿整个人一抖,有些不满的睨她一眼,然后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说道:“是觉得吾身上很冷吗?”

    钏儿点了点头,下一秒怀里又出现了一块巨大的暖石,钏儿抱着暖石这下觉得整个人像是被烤化了一般,脸和身子全都染成了红绯色,“呵呵。”冥夜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颊,很是好心情的问她道:“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而钏儿,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轻声道:“您能,让它们安息吗?”说着指了指远处的白骨。

    安息?冥夜思考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让他们入土为安的意思,蛟族没有什么土葬的习俗,但这对于冥夜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它原本就要应下,却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般,蹭了蹭钏儿的脸颊,察觉到她的战栗才满意地开口道:“吾可以答应汝,但汝用什么来回报吾呢?”

    回报?钏儿现在吃它的用它的能回报什么?她心里愤恨,只得点了点自己的脖颈,“您在多喝点?”

    “喝太多,会让吾想吃了你。”钏儿感觉冥夜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下一秒它似是想到了什么道:“不如汝来哄吾睡觉吧。”

    语罢,蛟龙尾巴一圈便将钏儿圈在怀里又带上了床,这床看着华丽但是一点不比她的贝壳舒适,但也只是敢怒不敢言,钏儿只感觉自己被冥夜圈了一圈又一圈,就那样被圈在了蛟怀里。

    冥夜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指挥道:“抱着吾的头,开始哄吧。”

    钏儿只得听话的将冥夜的头抱在怀里,冥夜蹭了蹭便到了钏儿的胸膛口,好在他们之间还有一块巨大的暖石,不然钏儿真的怀疑自己抱它一会变回被彻底冻死。

    钏儿没哄过别人睡觉,此刻也只能回忆着娘亲的歌谣,一边低声吟唱着一边拍着冥夜的头,钏儿摸到了它坚硬巨大的鳞片,努力试探着想要研究出它七寸的所在,但姿势过于不舒服只得作罢,心里只得不断地和自己说,还有机会,还有机会的。

    她一边想着一边别扭的去看手掌心里的萤石,不知怎的泪水便缓缓地滴落,她好想娘亲。好想阿爹,好想回家。

    而就在这时她听到怀里的冥夜开了口:“别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低下头,却只看见冥夜闭着眼睛十分安详,可不知怎的,那如幻听般落下的话语,却真的给了她一丝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相信麻姑一定会来救她的。

    而她所期盼的对象麻姑,如今却算不上多好,三日前发生的一切像是一根刺扎在她的心头,让她十分不适。

    那个奇异的祭司和舞蹈的来源她倒是有些许猜测,只是...那群家伙不好好待在望城跑来这里是作甚?!她有些想不明白,但心里清楚她们恐怕是惦记着海里的东西,可若不是她们横插一脚,明明....麻姑很是愤怒。

    在安顿好钏儿的父母之后这愤怒更是到达了极点,虽说她在这里也待了有些时候,可关于海里那位的动向确实也没有摸清楚,一年之中也唯有祭祀那一天会有些短暂的法力波动。

    她想那家伙既然把钏儿搞了进去必然有些手段可以帮她找到钏儿的位置,只是...她耐心地看着那群人的愤怒便知道他们也不清楚钏儿的所在。

    哼,麻姑只得冷哼一声,正思考使用什么样的手段时,便感觉到一丝法力波动,比祭祀当日的波动还要大,虽说十分短暂,但已经足以麻姑窥探到那大概的方向,若是能多来几次...麻姑十分焦急地看着毫无波澜的大海。

    也不知道钏儿在下面过得怎么样。

    是夜,麻姑沉默的回到居住的山洞,摩挲着自己的武器,心下却一阵思索,她是不是只能利用那个东西提升自己的修为?

    是不是,只有她治好自己的伤,才能找到办法去救钏儿?

    麻姑思索一番,精巧地峨眉刺一瞬间刺破她的手指,鲜血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一般进入峨眉刺的体内,一瞬间麻姑身侧泛起幽蓝色的光辉。

    下一瞬,山洞里沉寂的,只余风儿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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