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完最后一天药,父子俩准备回家,当晚他们就在暂居地收拾东西。

    对张延龄来说,这里最不方便的就是生活条件太过简陋,虽然周边百姓给予了一定帮助,但相比于家中高床软枕,这里更像是猪圈。

    “爹,出去后,你赶紧向官府争取……咱要尽快拿到乡贡名额,这样就可以早日出发去京城了。”

    张延龄牢记使命,对张峦一番引导。

    张峦疑惑地问道:“不是应该先把银子拿到手吗?宋知县说了,若是能成功防止疫病蔓延开来,他是要给赏银的。”

    张延龄劝说:“咱目光尽量放长远些……现在连巡察御史都知道了你的功绩,一旦上报,还愁朝廷不给赏赐吗?咱们要尽量争取金钱外的利益。”

    “唉!”

    张峦微微叹息,“说起来,为父也是听信你小子的鬼话。本来我的治病手段,乃不传之秘,竟轻而易举告知一方巡按,以后咱们家再想以此来丰厚家资,只怕不易。”

    张延龄听了不由翻了个白眼。

    他很想问,到底是当皇亲国戚重要,还是靠治病发家来得重要?

    “回去后,让你娘好好给咱去去晦气。”

    张峦拍了拍身上的衣衫,“这两年做的事情加起来都没这几天多,为父心力交瘁,只想过几天安稳日子。如今手头宽裕了,去不去京师好像倒也没那么重要。”

    “咱要有志气。”

    张延龄握紧拳头。

    张峦问道:“你觉得为父在国子监读个几年书,出来就一定有机会放官缺?话说本朝到现在国子监生选派官愈发困难了,况且为父连个举人身份都没有……这年岁只有中进士才有机会出头吧?”

    张延龄一听,就知道便宜老爹空有大志,却眼高手低,当即出言宽慰:“爹你就看着吧,不考乡试不考进士,你照样飞黄腾达,不信咱走着瞧。”

    ……

    ……

    翌日一早,父子俩将昨夜收拾好的东西背上,准备归家。

    这头李未邵带人前来,让马车在外候着,进门就招呼:“张老爷,不必去旁处了,知县老爷在县衙准备了薄酒,请您过府一叙。”

    张峦有些意外,但想到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心中颇为自得,便点点头,临出门时对张延龄道:“瞧瞧,咱这就不用走路了。”

    张延龄却一脸不屑,对李未邵道:“我爹连日辛劳,身体不适,实在不宜饮酒……还是不去了吧……”

    李未邵道:“知县老爷已有吩咐,就当是庆功宴,不去……怕是不妥……”

    张峦好奇地望着儿子,心里琢磨开了,儿子不是昨天还让自己赶紧找官府把乡贡的事给落实吗?

    怎么今天县尊亲自来请,你反倒替我婉拒了?

    莫非你这小子是在玩人情世故?

    张延龄道:“可我父子二人,已在这小地方待了半月之久,身体和衣衫恐都有异味了,就这么贸然前去,只怕失礼于人前。不妨让我父子二人先回家一趟,稍事整理后再至县衙赴宴,您看如何?”

    “嗯……”

    张峦想了想,觉得儿子的话有那么几分道理,当即道:“天光尚早,即便要饮宴,也不用急于一时。说起来,在下也想回家探望一下家人。”

    李未邵见张家父子很坚持,只好做出请的手势:“自无不可,在下这就让人以车驾送二位回府。来人哪,还不赶快把张老爷的包袱接着?一路上务必好生伺候,不得有所怠慢。”() ()

    ……

    ……

    张家父子俩踏上出城归家之路。

    马车车厢里,张峦低声质问儿子:“你个臭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家里到底谁做主?怎还替你爹我推辞起应酬来?”

    张延龄掀开车帘看了看,见左右无人,这才小声道:“还没瞧出来吗?现在咱防治疫病之法逐渐取得成效,如果说最初宋知县同意让我们治病,更多是豪赌,进行政治投机,现在他看到正向反馈,想从咱身上攫取利益了。”

    “嗯……也是。”

    张峦有一点好,那就是听得进劝。

    毕竟是读书人,且在种痘这件事上他充分听取了儿子意见,取得出人意料的效果,不知不觉间,已跟儿子有了对等商议的基础。

    张延龄续道:“最初我们求着他,只希望有机会好好表现一番,现在连巡察御史都选择相信我们,还亲自来种药,百姓对我们更是信赖有加,那咱就有底气,牢牢把握主动权。”

    张峦道:“你小小年岁,居然有这等心思?果然跟你大哥不一样……你大哥可没这么多花花肠子。”

    张延龄瞪了老父亲一眼。

    心说这都啥时候了,你居然还以你那不争气且败家的大儿子,跟我一个满腹经纶出生于信息爆炸社会的穿越者相提并论?

    到底瞧不起谁呢?

    张峦又叹:“你的意思,咱就是吊起来卖呗?”

    张延龄微微一怔,随即点头,这道理……倒挺清晰的。

    张峦道:“要是宋知县想把咱的功劳据为己有,又该如何?现在连秘方都不在咱手上了,人家还需要我们吗?”

    “不是还有陈御史吗?哪怕他们真窃占了咱的功劳……呵呵。”

    张延龄不怀好意笑起来。

    张峦皱眉:“你笑什么?”

    张延龄笑道:“现在敢在咱头上耍威风的人,过不了多久就能让他们付出惨重代价。”

    “啊?小小年岁,又开始说胡话了?”

    张峦眉头紧锁,差点儿把儿子当怪胎看待。

    张延龄没法跟张峦解释……

    我们几个月后就要成为皇帝的亲家,不到一年就要成为国丈和国舅,晋位公侯,居然还担心区区一地知县窃占咱的功劳?

    回头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以权压人。

    “爹,咱给人治病是公开的,一早就传扬开了,巡察御史再怎么糊涂,也不可能不如实上报,且陈御史没必要为了不相熟的知县破坏朝廷法纪。”张延龄收起先前的嬉皮笑脸,正色道。

    “嗯。有道理。”

    张峦又后知后觉。

    张延龄道:“咱现在就如父亲所言,吊起来卖,除了把乡贡名额拿到手,尽可能为家里多争取点上京的盘缠,剩下就是等陈御史把咱的事上报,静候朝廷嘉奖。”

    张峦听到这儿才松了口气:“回去后为父独自前去赴宴,离家这么久,你好好安慰下你母亲。”

    “别啊,爹,我也要去,正好见见世面……而且有我在身边,你不觉得可以帮忙出谋划策吗?”

    张延龄又拿出孩童的天真,笑嘻嘻道,“我可是爹身边的首席智囊。”

    张峦黑着脸:“就你能耐!稍后到了县衙,你别乱说话!那些大人物可不会惯你一个稚子的坏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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