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俩在屋子里写信。

    不时有笑声传出。

    金氏正张罗着往餐桌上摆放饭菜,听到屋子里传来嬉笑声,不由透过窗户瞥了一眼,再瞅向张峦:“两个小的在里面做什么?是不是有点不正经……”

    说着就要进房间。

    张峦连忙阻止:“行了,他们有自己的事,关乎咱们家前途,非常重要。咱先吃咱的,把他们的饭菜留着就行。”

    金氏和汤氏闻言不由对视一眼。

    姐弟俩有什么事情会涉及整个家族的利益?

    竟要闭门造车?

    张鹤龄道:“爹,他们笑得那么开心,不会偷偷在屋子里分银子吧?不干,我也要去……”

    “呸你丫的!”

    张峦本来正在喝茶,闻言差点儿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怒斥道,“你个混账王八羔子,能不能有点正形?再不吃饭,打断你的狗腿!”

    “切,亏爹你还说自己是读书人呢,说话怎么这么寒碜呢?”张鹤龄嘴上不服,但还是老老实实拿起碗筷。

    ……

    ……

    一直等到张峦等人吃过饭,张家姐弟才从屋子里出来。

    出来后,张玗仍旧忍不住掩口偷笑。

    她一个情窦初开、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遇到两世为人花花肠子比谁都多的狡猾弟弟,很多行事逻辑和思维,都让她大开眼界。

    “没个闺秀样,吃饭去!”

    金氏朝女儿喝斥。

    张玗这才收起笑容,跑去灶台拿自己的饭菜。

    这头张延龄已经把写好的信函封好,交给在正堂等待的张峦。

    张峦接过后,马上就要打开来瞧。

    “爹,你还是别看了。”张延龄劝阻。

    “为何?”张峦道。

    张延龄道:“姐姐不知这是写给谁的信,难道你还不知情?你也说了,很怕被人告发,说咱私下交通太子……而若回头真有人查究,发现你知道里面的内容,那就等于是坐实了此事。”

    张峦本来已忍不住要去打开信封一窥究竟的手,重新收了回来。

    张延龄道:“这不过是太子跟姐姐之间私下写信交流,并不涉及任何外人,如此才能让人觉得,太子和姐姐不过是孩子心性,不值一提。”

    张峦道:“嘿,你小子心眼儿不少。不过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不管她写什么,太子也不会当回事,你真以为皇室中人都没见过世面?吃饭去吧。”

    ……

    ……

    张峦把信送去沈府。

    沈禄亲自接待,随着张峦在宁夏地震上一举命中,他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沈禄已将张峦彻底当成至交,不单纯是礼数上的逢场作戏。

    张峦道:“这封信,请务必送到太子手上,劳烦了。”

    “好。”

    沈禄道,“今日就拿去给李侍郎,他会找人送进东宫。”

    “那就好,那就好。”

    张峦脸上满是欣慰之色。

    沈禄却对此有些发愁:“来瞻,有些话不知是否该对你讲……就说私下交通太子之事,你好歹也该知晓,若传扬出去,只怕对你会很不利。”

    张峦道:“为何?”

    沈禄很惊讶,张峦居然问得出口?

    难道张峦连一点政治觉悟都没有?

    “太子势单力孤,陛下虽说未对他严加防备,但更易储君之事随时都可能发生,一丁点罪过都可以大做文章,而且东宫与外间书信往来,通常会被认为行为不检点,来瞻你不会不知吧?”

    沈禄算是苦口婆心了。

    张峦却挺直腰板,正襟危坐:“若是能与太子交通,那将是我张某人莫大的荣幸,何惧哉?”

    这下算是让沈禄彻底了解了张峦投机分子的秉性。

    本来他还有很多话要劝,但看张峦那坚定的神色,便知道说什么都白搭。() ()

    别人都怕跟太子扯上关系,那是建立在身为朝臣的基础上。

    可现在的张峦压根儿不是朝臣,一心攀附权贵,正好有个太子愿意跟他通信,张峦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张峦也看出来沈禄很无语,笑着补充:“这不是跟李侍郎商议好的么?正是因为要暗中相助李侍郎,我才会这么做……再说这信是小女亲自书写,我连一个字都没看,全不知上面的内容。”

    沈禄很好奇:“信是从你手上来的,你不知其内容?”

    张峦道:“还是延龄跟我说,这事我最好当个旁观者……不就是晚辈间通信吗?延龄说,他姐姐不过是写了一点宫外风景,附有一首诗词,想来这种信就算落到有心人手中,也不能说是我想与太子做什么谋逆之举吧?”

    沈禄心想,你还知道太子私交外臣有谋逆的嫌疑。

    不过听了张峦的话,他稍微放下心来,却忍不住问道:“此事,除了令嫒,还有延龄知晓?”

    “是啊。”

    张峦颔首,“这小子,鬼精得很,很多事都是他在帮我……说起来,我张家有此麒麟儿,也算后继有人了。”

    沈禄道:“每家都是以长子来继承衣钵,你这是……”

    张峦笑了笑:“继承家业的自然还是鹤龄,我只是说延龄有出息……有些事没法跟你明说,等以后我慢慢跟你讲。”

    “哦。”

    沈禄没太当回事。

    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再有出息,能优秀到什么程度?

    张峦又问:“那……太子选妃之事可有着落?”

    沈禄摇摇头,叹道:“虽然之前太后一直过问此事,但陛下有意将事拖延,其实谁都知晓,若是太子真要选妃,那东宫之位就算稳固下来了。如今正好遇上易储之事,选妃就只能暂缓,但要是泰山真发生地动的话……”

    张峦道:“泰山若有地动,太子选妃之事不就稳了吗?”

    沈禄好奇地问道:“来瞻,在李侍郎面前,你头脑不是挺清醒的吗?怎么现在,却好像还没想明白呢?”

    “这……”

    张峦不好意思说,一应事情都是儿子告诉他的,他自己也将信将疑,但在李孜省面前当然要说得言之凿凿,就好像他笃定会发生那些事。

    但因为他心中其实并不确定,所以才会找沈禄这个有着丰富仕途经验的朝官,以做求证。

    结果在沈禄看来,张峦就好像个颠三倒四,睡不醒的糊涂人。

    沈禄没再追问,反而显得很关切:“临近年关,府上可准备妥当?是不是再给你送些年货?”

    张峦婉拒:“不用了,我那儿什么都有,多谢关爱。近来我诸事皆顺,就连药棚那边来的人也多了不少。当然,要是回头能跟李侍郎说,帮我往太医院那边问问话,那就更好了。”

    “没问题。”

    沈禄道,“太医院一向在民间选拔贤能进入其中供职,并不苛责是否杏林世家出身,不过最近倒是听说,徽州那边有个名医叫汪机,一身家传医术冠绝江南,太医院似有意招揽。”

    张峦瞪大眼:“此人我识得,与之多次往来,他还上门求教过我有关种药之事。”

    沈禄道:“认识更好,此人平时深居简出,甚少踏足京师之地,他这次居然破例滞留多日,太医院会照例前去探寻一番。如今你得李侍郎欣赏,进太医院之事应该十拿九稳,不过你在北雍的课业……”

    “没什么。”

    张峦笑道,“若有官品在身,就算暂时放弃国子监的课业,也是能接受的。”

    沈禄点头。

    这位大舅子为了当官,什么名节和原则都可以不要。

    不过沈禄宦海沉浮多年,见惯了这种人,而他自己本身也善于攀附,并不觉得张峦的选择有多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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