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拍着弟弟妹妹,哄睡了他们,果然反而睡不着了。

    她盯着落满灰的天花板衬布,不由想起了妈妈。

    这印着粉色芍药的衬布,是白文玉专门去镇上的裁缝店买的,她非常喜欢粉色的芍药。果然记得,那年庄稼收成好,卖了点钱,果建荣大发慈悲给了白文玉一些。她那在地里苦了一夏天,晒得脸庞黝黑的妈妈,揣着两张崭新的红票票,高高兴兴带着他们姐弟,去镇上买了衣服鞋子,买了芍药花四件套,还给两位老人也买了褂子,给果建荣买了皮带。她自己看上一件粉色的衬衣,来来回回经过那家店三趟,却始终没舍得买。但转头就给果然买了一套《365天读名人》当作文素材,剩下的余钱,全给家里买东西了。

    这小偏屋的所有东西都是妈妈亲手置办的。她离世后,这小屋子里再没添过一样新物件。

    果然手背搭在眼睛上。她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过得并不快乐,她总是不愿回忆,以为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但此刻躺在这从小长大的偏屋里,她发现那些快乐的时光竟然如此清晰,她甚至能清楚地回忆起,卖完庄稼的那天,她就在偏屋里写作业,妈妈拿到父亲给的两百块钱,小跑着奔进来跟她分享喜悦,原本就白亮的牙齿,在黝黑脸庞的对比下,更加显得白灿灿。

    果然使劲揉了揉眼睛,她好想妈妈。

    屋外传来久违地叫卖声,打断了她思绪。她翻身坐起,是货郎。

    这个年代,偏僻落后的果树村还没有小卖部,村民们除了攒钱去镇上、县城买一趟东西,大多数时候都通过非常传统的走街串巷的叫卖卖东西。

    小果达也醒了,他竖着小耳朵听听,咂咂嘴,“姐姐,想吃苹果糖。”

    “你牙都吃坏了,还吃糖。”果粒也醒了,蹭过来抱住果然,果达也黏过来,“可我馋嘛。”

    果达的龋齿,全是小时候常桂珍没规则地喂冰糖宠溺出来的,果然知道。她是个非常理性的人,要按以往肯定就拒绝了。但两个小家伙就这么软哒哒地趴在她怀里,她心就软了。他们姐弟小时候压根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现在不宠还等什么时候?必须宠!

    “你俩乖乖在被窝待着,我去买。谁从被窝出来就没好吃的。”

    两个崽利索地从她身上下来,钻进被窝,只留两颗圆朵朵的西瓜头在被子外面。

    果然出屋,领了金币,兑换成钱,捏在手里,寻着货郎的叫卖声走出院门。

    货郎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果建芸也在其中。果然看见她,默默把手里的钱塞进口袋。上辈子,果建芸经常装模作样在外人面前给她这个亲侄女东西,以打造自己“好姑姑”的形象。但果然从来都没收过她给的东西。她心气高,也不想招人口舌,不想别人说白文玉教出来的孩子不懂礼貌,不屑要果建芸的钱。但现在果然明白,什么“懂事”“有教养”的名头都是虚的,只有钱,真真切切的钱,能够改善生活质量的钱,才是重要的。

    果然小跑到货摊前,十分亲热地攀上果建芸胳膊:“大姑,你给我买糖吃吧。”

    果建芸厌恶地推她:“你自个买去。”

    “给亲侄女买几个糖都不愿意,看给你小气的。”说话的是高云翠,果然的独眼三婶。

    用现在流行的话讲,高云翠就是白文玉的硬核闺蜜。她俩同年嫁到果树村,又同年生了孩子,脾性相投,平时家务活,地里的活都是互帮互助。高云翠的丈夫是个赌鬼大混账,儿子是个不学无术整天打架斗殴的混球小混账,高云翠日子过得难,好几次想寻死,都是白文玉帮她劝她,背着果建荣接济她。白文玉离世后,高云翠对她的三个孩子也是掏心窝的好。平时做点吃的喝的,送过来就被方娇给自己儿子吃了,她就总是悄悄把果然姐弟叫到自己家,让他们背着方娇吃喝。

    高云翠拉过果然,稀罕地握着她的手,“她不给你买,三婶给你买,想吃哪个?”

    果然眨眨眼,冲高云翠使眼色,然后对果建芸说:“大姑,我妈在时平时没少帮你,怎么她走了你一点都不记着她的好呢。”

    高云翠立马会意,赶紧跟上果然的话茬子:“你嫂子对你的好大家伙可都看见的,怎么现在亲侄女想吃块你买的糖,跟割你肉一样?”

    “我、我……”果建芸厚着脸皮说,“我没钱!”

    这话倒也不假,他们家的钱都在她那强势的婆婆手里,方才才给了她几块,打发她来买煮肉用的八角和大香。

    “果建芸,平时也没见你这么抠呀。”

    “你都快把你家那俩大小伙子都快喂成猪头了,你能没钱?”

    周围的乡亲都嘀咕上了,果然趁热打铁:“大姑,你昨天不是说姑父今年挣得特别好,昨儿个还托人给你寄来几百块钱呢,你就给我买吧,买吧买吧。”

    不等果建芸再说什么,她唰唰左兜塞了一把五彩的水果糖,右兜塞了一把大白兔,还在继续抓玉米糖。果建芸赶紧捏住她的手,两眼撑圆了瞪她。她被架上了“好姑姑”的位置,今天不掏钱是不行了。

    果然又抓了一把薄荷糖,果建芸赶紧使死力压住她的手,连忙给货郎掏了钱,然后捏着果然的手腕气冲冲想找个角落,要将旧账、新愤一起算了。

    果然哪能依她的心。

    她灵活地抽走自己的手,往家里跑去,还边跑边喊:“爸,大姑给我买糖了。”

    “方姨,大姑给我买糖了。”

    她先劣质的糖都掏给了方娇,才跑回偏屋。

    果建芸气吼吼追进来:“你个死丫头,给我站住!”

    “你鬼叫什么。”方娇这个大馋嘴,已经拆了一颗糖丢进了嘴里,并且无比熟练的,掀起床单一角,将剩下的糖都塞了进去。接着她往果建荣住的正屋撇了一眼,给果建芸使眼色,果建芸立马反应过来,她哥还在里面睡着呢,声音瞬间就小了。

    “她个死丫头拐着心思坑我钱,一定是高云翠那个死婆娘教她的!”果建芸气得直跺脚,张口就造谣。

    方娇:“什么叫坑你钱,你哥平时也没少给你俩儿子买东西,你买几个糖叫什么?”

    买什么了呀买,果建荣这个大舅平时对外甥们可抠了。但这话果建芸只敢心里想,可不敢说出来。没办法,方娇没有白文玉好欺负,她只好暗暗把一腔愤怨独自吞下,

    果然趴在偏屋的窗户上,看着果建芸气得要死但又无可奈何,蔫蔫走掉的背影,乐不可支。

    其实把自己摘出来,当个旁观者,再去观察这些人,就会发现他们压根没什么好怕的。这群又坏又蠢的人,对于重生的她而言,都非常小儿科。

    而且果然知道,这家人看着面上虽然很和平,很团结,但其实都是自私自利到极点的人。果然太了解他们了,打败敌人,就要让他们内部先怨恨起来,让他们之间的间隙再大些,让他们为利互争。

    她上辈子的心力和精力,全用来逃离这个沼泽地一般的家了。死过一次,重来一回,她要选另一条路。她现在有足够的精力,财力,时间,还有绝对压制的体力,她要正面硬刚,她要玩死这些一直扒着她们母女吸血的鬼!

    果建芸出来后,货郎已经走了。没买到八角和大香,钱又少了,她婆婆将她一顿好骂。果建芸心里愈发记恨果然,还有高云翠。

    第二日上午,田间日头高照,晒得人汗流浃背,口干舌燥。田头坐了不少人正在休息拉家常,高云翠笑着和他们扯了几句,喝了两口水,又拿起了锄头。她一年的收入就靠家里的两亩地,老天爷赏脸,不旱不涝,不下冰雹打折庄稼,她养活自己够了。但是她现在想多挣点。

    前几天从果建芸嘴里听到了方娇不想继续供果然读书的说法,她那个气呀。她知道果建荣向来是个耳根子软的,要是真不供果然可怎么办!小姑娘考上的可是县一中啊,多么争气的孩子,她就是累死累活挣断气了也要帮一把,果建荣不供,她供!文玉妹子把她鬼门关抢来多少回,现在就该是她回报的时候了。

    这么想着,高云翠顾不上腰间的酸痛,加快了锄草的速度。地还没锄完,远远的,她听见有人喊她。

    “果兴妈,村口来卖鸡的车了,你不去看看?”

    “去!你等我。”她想买只乌鸡,偷偷给果然补补。

    高云翠脚底放快跟上去,她心里其实有点打鼓。兜里零零整整的钱凑一凑,就只有十三块八毛,也不知道买乌鸡够不够。

    到了卖鸡的车前,她悬着的心彻底死了。鸡场离里的肉鸡一只10块,散养的土鸡一只15,而乌鸡,每只要20块。

    老板说:“乌鸡就这两只,你要一起拿就给你便宜点。”

    高云翠摆摆手,连便宜多少都不问了,反正再便宜也不是她能买起的。她转身低头挑鸡崽,但时不时抬眼瞅那两只乌鸡。越瞅心里越难受,不停地叹气。正巧这时身后传来令她更感恶心的声音。

    “哟,你也来买肉啊,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男人能给你钱?”果建芸扯着个大嗓门,生怕别人听不见她说话。她说话可是从来不过脑子,这村里几十户,谁家不知道高云翠的男人是个混账赌鬼,别人平时都是背地里闲唠两句,见到高云翠那都是给她鼓劲,让她好好过自己日子。邻里多年,没有果建芸这么神经病似的为难人的。

    在果建芸看来,果然死丫头性格跟了她混蛋哥,是个蛮横不讲理的,给她气受她没法治,但这个高云翠就不一样了。高云翠没依没靠的,也没什么力气,嘴皮子虽然利索,但真要动起手来,一把就能抓起的小身板子,还不得由着浑身蛮力的她欺负。

    家丑被当这么多人的面提起,高云翠又羞又气,偏偏果建芸还得寸进尺:“你要没钱你就说一声,这鸡崽子才几毛钱,我也可以给你买两只。”

    “好呀。”高云翠身边忽然冒出颗小脑袋瓜子,果然仰着甜美的笑脸,对果建芸大声说:“那就麻烦大姑给我三婶直接买二十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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