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匾边上的檐角像是挂着什么东西,看不太清,时不时响个一两下子,算不上清脆好听,在夜里却是有些苍凉。墨为卿皱了皱眉头,握紧了手里的配刀。

    墨为卿有一把好刀,名为“暗河”,乃是她十二岁生辰是师父所赠的礼物,刀身笔挺,长而锋利,通体寒光泛泛,叩而琤然有声,也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名器。

    “这便是那孟除司了?”萧子怀抬了抬下巴。

    “不错。”

    孟除司的府邸和那座义庄便这样孤零零的立在野地里,四周没有人气和烟火,不过香火的味道倒是很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这里怎么没有人当值?”萧子怀的手按上了剑鞘,眉宇间尽是具体。

    着实奇怪,这里竟然是一丁点儿人气都没有。

    墨为卿吩咐道:“确实没有活物的气息,一切小心,我们从义庄东南角翻进去。”

    说罢她便先行一步,只是待她和萧子怀二人翻过墙后面面相觑,却发现一转眼的功夫,沈行昀忽然不见了。

    义庄的院子不小,一股子腐烂和艾草纠缠在一起的味道。空地上密密麻麻摆满了棺材,一个个棺材板订得结结实实。四周密密麻麻都贴上了黄色的符箓,在月光下,符纸上的朱砂有些诡异。

    萧子怀扭头向中堂望去,那里门户大开,里头停着几具蒙着白布的尸身,有些狼藉,看不真切。

    然而就是不见沈行昀。

    这边说着,那边后门出传来“簌簌”的声响,二人立即闪身隐蔽,手上的刀剑出鞘过半。

    那道门似乎是虚掩着的,门外轻轻一推便“吱——”一声开了,紧接着,沈行昀的脸便露了出来。

    沈行昀的手上还捏着一个火折子,光亮不大,照亮眼前方寸的地方还是够的,他的眉眼在闪烁的火光之下显得静穆而平和。

    墨为卿将刀收回去:“哥,你从哪里进来的??”

    “走门啊。”

    萧子怀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抬了抬下巴。

    沈行昀面上印着跳动的火光,他转而让开身,只见孟除司的后门大开,准确来说,是连带着门板都被拆下来了。

    “后门开了,后门的门槛也被人为移开了,整个义庄周围本应该有一个镇宅的阵法,也被人拆了。”沈行昀四下看了看,道。

    这怎么看,都显得诡异万分。

    墨为卿啧了一声,后背吹来一阵极其阴冷的凉风,她拢了拢衣领。

    这里真冷。

    “过来看。”沈行昀举起火折子四处探了探,最终蹲到了地上,用手捻了捻地上的泥土。

    前几日估计是下了雨,这会儿夜里露重,院子里的土质松软十分,留下个脚印不难,只是这眼下错乱如麻的手掌印和脚印,着实诡怪。

    他将火折子举近了看,几人这才看清,松软的泥土并不是土地该有的黑色和黄色,是带着一丝腐臭味的猩红——浸在土里的,竟像是新鲜的血液。

    这是一双大小莫约是成年男子的脚印,左脚和右脚之间的距离并不算长,没一步后头都有长长的拖痕,从中堂一直延伸到后门外,地下还有拍上去的掌印,手指的印子紧紧扣在了泥里,不可不谓不深,在火折子的照耀下,十分渗人。

    不像是走出去的,倒像是一点一点扣着地面爬出去的——有人,或者说有什么东西,十指紧抠在地上,用上臂的力气,一点一点爬了出去。

    “进去看看。”沈行昀道。

    墨为卿从墙头上跳了下来,先他一步推开了半掩的木门,“这里,也没有门槛。”

    萧子怀也点着了个火折子,在屋内四处照了一番,这间厢房不小,四面通风,饶是这样,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一股奇怪的不敢恭维的味道。

    尸臭、艾草、香烛符纸,还有血。

    屋内四角和过道用铜鉴子存了冰,现下化了大半,有些冷,渗人地慌。化下来的水流淌在地上,便更潮湿泥泞了。

    这股子潮湿的冷气好像是一条吐着鲜红信子的毒蛇,不紧不慢得攀上人的脚踝,紧紧贴着皮肉,缠绕过腿部、腰间的肌肤,一寸一寸得往上爬,直至耳后。那阵叫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几乎要顺着耳道滑进人的脑子里,粘稠、冰冷、一股子腥味。

    墨为卿顺了口气,她进屋向里望去,便见一尊神像摆在中堂,神仙姿态婀娜,蒙以轻纱,跏趺坐,生四面八臂,六臂各持法器作各式姿态,两臂交于胸前,捧莲花一朵,神像之下,香案上供奉着各色时令瓜果。

    疯癫、诡异。

    但墨为卿却没有多害怕,反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什么人会在义庄里供神?你看的书多,认不认识这是那一路的神仙?”萧子怀有些惊讶,问沈行昀道。

    后者摇了摇头,墨为卿欲言又止,虽看着熟悉,但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况且光线昏暗,神像又大多大同小异,随即她的视线便被那一具具蒙着白布的尸体吸引了。

    神像之前有香炉,萧子怀伸手探了探香灰的温度香灰。

    “香灰还有余温,人才刚走不久。”他道。

    人竟然是刚走不久?

    很快,几人的目光便被一具棺底被深深地嵌进地里的漆黑的空棺所吸引。

    这句空棺被摆在大堂的正中间,摆在在神像的最前面,用白布蒙着,但是白布早已被掀在了一边。

    墨为卿认出来了,这好像就是在刺史府上用来装着林驱的那一具。

    但是林驱人呢?不,尸体呢?

    地上散乱堆叠着符纸和盖尸的白布,只是,这一具最为关键的尸体不见了。

    “这……尸体呢?”

    萧子怀捂着口鼻一具一具去掀盖着白布的尸体,一个一个核对记录尸体信息的铭牌,但一无所获。

    墨为卿扭头便看见沈行昀的眼睛一直盯着一个地方,他朝香案右下方指了指,墨为卿顺着他手指是方向看过去,只见厚厚的帘帐问问抖动,往下望去,俨然是一双成年男子的脚。

    一只脚上套着一只双漆金边的方头履,俨然是林驱宴会上穿的那一双。

    原来他在这里。

    “已经尸变了?”萧子怀眼神诧异,“看样子还有些神智呢。”

    他的神色一如当年在大漠迎风射雕。

    便是在这时,院子里的滴漏传来倾倒的水声。

    到子时了。

    只是这时月光似乎猛的强烈了一些,有风,帘子的抖动愈发快了起来。

    沈行昀神色一凛,从袖中飞快摸出三张敛气符来拍到了萧墨二人和自己的身上。

    他一边拍一边心疼:“金字边的符箓,没有几张了。”

    “现在可不是心疼的时候……这是彻底尸变了?”

    走尸没有听觉,萧子怀子怀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帘子便猛的被掀开,一个庞大的躯体从后面跳了出来,直直朝他的方向冲过去,带股一个浓郁到不可思议的腐烂的味道铺面而来。

    就在这时,墨为卿看清这句尸体的脸,唇角的那一颗大疮十分显眼——

    就是林驱。

    但是新死的尸体,怎么可能腐烂到这种程度?

    “是催尸的符箓。”沈行昀低声解释说,“新死的尸体身上仍然有残存的阳气,用符箓加速尸体的腐烂更有利于催尸术法的控制。”

    但凡萧子怀的反应在慢一息,那具身躯便就要压到他的身上了。他倒实在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出,执剑已经准备进攻了。

    不只是这一具尸体,连带着在义庄之内的所有尸体都蠢蠢欲动,外头的空地上传来噼里啪啦的拍棺声。

    林驱的面目着实狰狞可怖,抬手便要攻击萧子怀,却是忽然迟疑了一番。

    然而就在他迟疑的几息之间,几片遮着月亮的浮云被夜风吹开,月光更加强烈了一些,走尸好像突然发了狂一般,失去了神智,嘴里发出了“桀桀”的怪叫,又生生止在了半路停止了攻击。

    “小心!”

    他在堂内癫狂得横冲直撞一番过后,便不顾一切地蹿出了后门。

    沈行昀定睛往那走尸背上看了好几眼,从地上摸了一把什么东西,随即跟了出去。

    “走。”墨萧二人相视一眼,敛了屋内有人来过的痕迹,跟着沈行昀也追了出去。沈行昀的手里还攥着几张从地上捡的符箓,等在火焰之下看清楚后,他才道。

    “好精妙的引尸催尸的法术,这尸体戾气极重,再加上这术法,就怕不是早就已经尸变了,甚至,还存有些许神智。活人生气足,走尸对这些气味最为敏感,我们到外面的时候他恐怕就躲起来了。后门和这里的门槛被拆除怕也是因为这个,跟着吧,有人引他去什么地方。”

    “催尸?”墨为卿讶然,“什么人会去看这个?”

    “孟除司。”

    沈行昀揉了揉眉心:“义庄内外我们看到的符纸和催尸的符纸,明显出自一人之手,这不难分辨。尸体也进行过较为细致的处理,至于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在就得看看那具走尸要到哪里去了。”

    三人跟着走尸一路出了义庄,因为拆除了门口的阻碍,他这一路都十分畅通。出门之后,他便一蹦一蹦十分迅速地朝山林里也野草从里蹿去,墨为卿紧紧跟上去一看,她压低了声音道:“这里居然还有一条小路!”

    “看来也不是第一回了。”萧子怀说。

    “那么看这一路上,树林里,草丛里都设了桩子,这是被他人已经设好了的路线,不需要再人为来控制了。一般来说,这这种情况下的走尸都是极其危险的,如若只是一般的敛气符,叫他闻到活人的味道,只怕是会更加失了心智地撕咬。”

    “不过我这可是金边的符箓。”

    他轻笑着,一边观察着设在路上的各式阵法、障眼和禁制,全都是高深的阵法,如若不是今日有走尸引路,便是他来,也不见得会找到方向。

    而且,即使跟着这具走尸,几人都还是丢了还几次,一不小心踩错了步子就迷了眼,若不是沈行昀在八卦奇门上颇有一手,几个人早不知道走丢什么地方去了。

    几人一路跟着,追赶了将就十几里山路,几乎是绕过了一座山头,那走尸才将将慢下来。

    他在山林里横冲直撞,最终竟是带领三人找到了一条小路,一直蔓延到了深山里头。而一路上,肉眼看见一具又一具尸骸和白骨。

    傀山深处,埋葬了无数寻宝者。

    最终,在一座看起来荒废了很久的府邸前停下,顿了一会,想是在思考,接着就飞一般地冲了进去。

    *

    “这地方,是有多久没有人住了,咳咳咳……”萧子怀压低了声音,推开斑驳的落了漆的侧面,门环就“啪——”一下掉了下来,铺面而来一阵厚厚的灰尘。

    建筑的四周焦黑,看上去像是被火燎过一般。

    墨为卿四下探查着,忽而看见地上有什么东西在反光,她捡起来一看,是半枚箭矢,已经钝,但依稀看见是少见的精钢。她想了想,擦干净了上头的尘土,将其收到了锦囊里头。

    “不管怎么样,进都进来了,这座宅子有些诡异,大家小心一些。”沈行昀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出言提醒道。

    这是极其破败的一所院子,灰尘积得极厚,残垣断壁,房屋十分破败。耳边传来了叮叮咚咚的声响,不是她腰上那堆鸡零狗碎发出来的,墨为卿抬头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残破不堪的檐角挂着几个残破不堪的铃铛。

    又是铃铛。

    夜色深沉,墨为卿没能看清这座府邸门口是否有一块匾,直觉告诉她,这很重要。

    她眉头紧锁,这种感觉她感觉有些古怪,在她的记忆中,她是听过类似的声音的,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这让她有些不安。

    往里走过去,就是荒芜了很久的一座庭院。

    院子里头长满了深深的杂草遮住了院中原本小桥流水的景致,雕刻精巧的窗棂上布满了被蛀蚀的冲动,偏门里还窜出来一两只被惊吓了的兔子。檐下,不知道什么鸟儿筑了巢,还有低暗处随风飘扬的蜘蛛网,差点糊了墨为卿一脸……

    “你们看那边的草丛,有被踩踏过的痕迹……”萧子怀举着火折子道。

    “往正厅方向去的。”墨为卿的手把在了暗河的刀柄上。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墨为卿提起了刀格挡在了身前,萧子怀的剑也已经出鞘,二人一刀一剑、一左一右把沈行昀夹在了中间。

    “吱——呀——”

    破败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沈行昀轻轻推开,电光火石间,几人清清楚楚听到了一声不大的机关开合的声音。沈行昀心道不好,这里头竟然还有埋伏。

    四周似乎又并没有其他活物的气息,估计是暗器。

    不等沈行昀回神,霎时间,一阵夹杂着血腥味、腐臭味的劲风直对着三人面门袭来,萧子怀迎面便一剑挥了过去,剑身出传来一声闷响,巨大的威力震得他虎口发麻。

    忽然这时,一股怪力袭来,像是拉扯一般,一阵天翻地转过后,四周灰尘飞扬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等再呢看清时,三人已经被甩在了正厅的中央,头顶,是一颗巨大的夜明珠悬于头顶,脚下,是一个褐红色的诡异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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