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东市街口的老槐树下,就不能进去了,马车不能在闹市横行。

    青石板的街道上摆满了小摊,两侧店铺琳琅满目,人们摩肩接踵,热热闹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糖油果子的香气。

    云秀下了马车,便拉着钟奕的手,穿过东市的街道走过去。

    钟奕在外扮成女装。他在头顶束了个发髻,插上白玉簪,穿紫色长袍,和她走在一起,都分不出来性别。

    云秀,其实是跟着云季来西市的,她想和云季修复姐妹关系来着,只不过一直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但云秀又是那种不服输的性子,越冷着她,越起劲。

    钟奕则十分好奇地四处看着,笼子里关着的珍禽异兽,有的长得奇奇怪怪,他还从来没有来过西市。

    一个巨大的笼子里关了只花斑大老虎,老虎不停地在笼子里打着转,发出低吼咆哮。其余笼子里的动物,也都是躁动不安,整条街都充斥着动物粪便的臭味。

    钟奕连忙用手帕捂住口鼻,看着那猛兽笼子上锈迹斑斑的锁,皱了皱眉。

    “殿下,我们还是快点离开……”钟奕猛地顿住了话,他看到了小铁笼,里面一个个人蜷缩着。

    两边的人全都朝她们伸出骨瘦如柴的手,钟奕被吓了一跳,连忙抱住云秀的腰。云秀才发现,他的个头似乎长高了,比原来高了半个头。

    云秀心里也发毛,这些人,实在是不成人样。亲眼所见,比从系统画面里看,冲击更大。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上有所恶,下必甚焉。

    整个云国,绝大多数国人都把异族战俘当成财货,当成两脚兽,无人把战俘看做与自己相同的人。

    人之恶,尤其是群体的恶,更恶于虎。

    这里有这么多的人,她和云季两个,又能解救多少人?

    牙婆挥舞着鞭子,打在伸出来的脏污的手上,他们吃痛地把手缩回笼子里。

    云秀见到了牙婆,便道,“我要十个,年纪十四到二十岁的,有力气,能干农活。”

    牙婆一看二人身上的穿着,笑眯眯道,“贵人,要女还是男?”

    “都要男。”云秀道。

    牙婆笑得有深意,贵人估计不只是想干农活,“两位贵人,长得都天仙似的,这些腌臜货怕是污了贵人的眼。咱这儿,还有些干净的好货。贵人想看看么?”

    云秀回了个会意的微笑,道,“带路。”

    云季发现云秀已经顺利地与牙婆开始了买卖,急忙跟上。

    牙婆带着她们走进了一处低矮瓦房,瓦片上苔藓斑驳,她们穿过了一扇木门,进到花园,只见角落里摆了石桌石凳,荒草丛生。

    花园的空地上,一些瘦弱的奴隶手持火把,在进行吐火表演。

    云秀跟着牙婆推开下一个门,走到了这个院子里,清一色全都是异族男子,有褐色卷发白皮肤的,也有黑色卷发古铜肤色的,长得都还不错。

    这是一处暗鸭馆。

    牙婆带着她们进了最大的厢房,点了十个长得好看的,排队站到面前。

    云季大手一挥,对牙婆道,“他们这些多少钱,我全都买了。”

    牙婆道,“一人一两金子,十个就是十两金子。”

    听起来也不算太贵,还是柳衿身价高啊,一个人就值五十金。

    云季直接把自己的佩剑拿了出来,道,“用这个抵。”

    牙婆道,“咱们这儿可不兴抵押,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只收真金白银。”

    云季讪讪收回了剑,一看就是囊中羞涩了。

    云秀拿出了玉兰紫锦荷包,道,“十两金子,我这儿有。”

    钟奕抿紧了唇,一言不发,他只觉得一股郁愤憋在心里,同为男子,一股无力感紧紧地缠绕住他的心脏。这里的男子,连他们自己的身体都不能掌控。

    他们这些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伤,把这些人解救出去,得先送去医馆。

    钟奕忽然看到一个熟人,“钟鹭,你怎么在这里?”

    钟鹭连忙把脸捂住,从一旁的游廊溜走了。

    在这里遇上了钟家的纨绔女,钟鹭。钟鹭她也知道自己没脸啊。钟鸢逛青凤楼,钟鹭逛这个暗鸭馆,真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云秀对牙婆道,“我妹妹已经买了十个。我也买十个,我要年纪小点的。”

    牙婆又笑得猥琐,“这十个,保证还没开包,易于调教。”

    钟奕又开始感到不适。

    云秀兴致缺缺,揽住了钟奕,问,“多少钱?”

    牙婆脸色不对,客人这是什么意思,她不喜欢男子喜欢女子,还来她这里买人。牙婆便道,“也是一两金子一个。”

    云秀摇了摇头,“算了,不值当。这些还没长大的小豆丁,养大得费多少口粮。”

    “那,十个五两金子。”

    云秀道,“外头的其实也不错,反正也就干干农活。”

    牙婆咬了咬牙,道,“三两金子。”

    云秀道,“行,成交。”

    云秀数了十三两金子,牙婆直接就想接过,云秀收回手,问,“卖身契呢?”

    牙婆连忙让人把木牌拿过来。

    云秀一手递过金子,一手接过木牌。

    牙婆连忙抓起一个金锭放到牙边咬了咬,然后挂起谄媚的笑,道,“贵人慢走。”

    云季抱着剑板着脸,站在原地,钟奕在给这群奴隶解开手镣脚镣。

    云秀看着钟奕,对云季道,“你还欠我十金,记得还。”

    云季脸色僵硬,“大姐,你这么会讲价,怎么不帮我讲讲价。”

    “是你自己不讲价的。”云秀扎心地说,“还有,出个门,钱不带够怎么行。”

    云季脸色又僵了。

    云秀抬起手,拍了拍云季的臂膀,道,“三妹是否不善经营?可以来请教请教我。”

    云季倒是个讲信用的,拱手道,“明日定去大姐府上请教,给大姐立下字据。”

    云秀把云季的十个木牌数给了她,温声道,“不用立据,也不用谢我,就当是为母皇积德了。”

    云季望着她,怔愣住了。

    出了西市,云秀掏出了火折子,把十个卖身木牌堆在一处,全点了,对那些瘦巴巴的小奴隶道,“你们现在自由了。”

    五个人拔腿就跑,苏大苏二苏九苏十一等人跳了出来,把逃跑的人一个手刀砍晕。

    云秀笑了笑,“逃跑的送去田庄上,剩下五个带回府。”

    带回来的奴隶,云秀吩咐,把他们的头发剪了。

    都差不多的褐发黑眸,哪里有什么区别,他们和其他下人一样,只是头发卷了点,把头发剪了就看不出来吧。

    云秀让苏大教他们武艺,苏大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情愿。

    钟奕温柔地笑了笑,“他们和我弟弟差不多大,可以来后院,我来教。”

    云秀于是道,“苏大,你去后院教钟夫侍武艺,苏二陪着我就行。”

    人美心善钟夫侍,果然名副其实。

    夜里

    钟秀院寝房里的动静小了下来,守门的苏大和苏二两个,捂着耳朵退远了。

    钟奕心野了,想做上面那个,云秀感受着他的取悦,闭上眼。

    良久,他趴在她身上,云秀抱着怀里大汗淋漓的人,这就没力气了么?那该她了,云秀抱住他翻了个身。

    待一切平息之后,云秀搂着他的肩,轻声说,“那些奴隶,我知道你是真心可怜他们,但也不能全然放松警惕。”

    她所预见,奴隶会有起义的那天。

    “嗯,我明白。”钟奕叹了一声,道,“古籍上说,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这样的世界多美好,没有战争和征伐。”

    钟奕是见过战俘的,但那个时候他并不知晓,战俘最后会被卖到凌云城里的牙市。

    他虽在战场历练过,但当时他并不知为何而战,他在军中,只用听命便是。

    他从未考虑过,为何要派军队镇守四岭,为何四夷部落要侵扰云国?

    后来到了大皇女府上,他读过那么多书,才明白。

    因为四夷部落的居住环境恶劣,他们种不出粮食,他们没有衣服,他们不知道如何耕作,制衣。他们打猎为生,裹着兽皮。

    国以外为野,文明对野蛮有种天然的厌恶,野人,不被国人接纳。纵然文明是从野蛮发展而来的,在三皇五帝之前,他们自己又何尝不是断发文身?

    钟奕想要改变,这样的战争,他认为毫无意义。他也理解了太女和平的主张,云秀,是他敬慕的神女。

    钟奕不知道,他敬慕的那个仁慈温厚的太女,已经换了芯子了。

    读书太多有什么好,小傻子钟奕,果然信了那些古文里描述出来的大同世界景象,心生向往。

    云秀是不相信的,那样的世界只存在于想象里,现实里,不存在。生命不息,争斗不止,有利益的地方,就有争斗。

    大争之世,只有弱肉强食,而弱国会被强国灭亡。

    但是,云秀不会残忍地点破,让他难过,他也不过是个热血未凉的少年人。

    云秀只是吻了吻钟奕的脸颊。

    也许她可以试试,维持他的梦不破灭。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云极殿大朝会

    “臣弹劾三殿下买卖奴隶。”

    “臣弹劾大殿下伙同三殿下买卖奴隶。”

    陛下揉了揉太阳穴,“孤知道了。”

    几个大臣站出来道,“储君不立则社稷不稳,还请陛下早日立储。”

    “立储一事,孤还未想好,容后再议。”云瑟道,她搪塞大臣们有绝招,就是拖字诀。

    云瑟下朝,回了云极殿书房,批阅竹简。

    云瑟拿起竹简,扫了一眼内容,动作一顿,竹简上,臣弹劾大殿下后院有金戈之声,似是在制造兵器。

    云瑟拧着眉看完此奏,冷哼了一声。这个言官倒是知道,不把这件事放在大殿上说,她去翻落款,还匿名。

    云瑟对崔缇道,“叫顾泽之过来。”

    顾泽之今日进了宫,在长宁宫里等待召见。

    云瑟见他黑衣微皱,风尘仆仆,便问,“间人组织一事可了了?”

    顾泽之道,“禀陛下,临江镇和凌云城内,间人组织接头的商铺,客店,都已清理过一遍。但云国其他各城,尚未去摸排。”

    云瑟道,“间人组织调查暂缓,他们盘根错节,难以拔干净。”

    顾泽之低头称是。

    云瑟又问,“云秀她,近来在做些什么,府里有金石之声?”

    自己这个大女儿,也是个令人头痛的主儿。还不如以前呢,以前只学文。如今学商,学武,画虎不成反类犬,学成了个四不像。

    顾泽之道,“回禀陛下,大殿下的夫郎钟奕近日遇刺,大殿下就把钟奕接回了府,给他搭了个铁匠铺,让其在府内研究武器。”

    钟奕?哦,弩机。云瑟想了起来,平静道,“你也派些人,暗中去保护钟奕。”

    顾泽之道,“微臣领命。”

    云瑟抿了抿嘴角,摆摆手让他退下,道,“那些言官,真是听风就是雨。”

    她就说,她的大女儿,怎么会有那个胆气。

    云秀要是知道了女皇的想法,定然要说被小看了,不行咱还就真在家造兵器,磨刀霍霍了。

    云秀给钟奕在后院搭了个铁匠铺,几十号侍卫,买好了材料,干起活来飞快,一天就把窑炉砌上,等粘土干,又花了一天。

    窑炉搭好了之后,云秀让钟奕尽情去试验。当然,在府里,做水车没有这个条件,所以还是用大皮囊,人工鼓风,有五个短头发的小学徒,给他打下手。

    钟奕把之前做好的木头零件往陶土板上压制,烧造出了陶范。然后,再用铁水浇入陶范,做出来了铁制零件。

    他闷头钻研了两天,还是遇到了瓶颈。

    钟奕对云秀道,“殿下,我想回兵器司,与同僚商讨一二。”

    一个人闭门造车,还是不行。

    云秀点了点头,“正好,我送你。”

    苏青已回来复命,说间人组织的暗桩拔除了不少,但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云秀回书房,苏青就守在书房门口。

    云秀道,“苏青,我可以向陛下举荐你去卫戍军中就职。”

    苏青单膝跪下,道,“殿下,属下只想一直留在殿下身边,保护殿下。”

    云秀扶起了苏青,她怎么这么轴,给她谋划个大好前途,她都不要。

    “你若没有功名在身,将来怎么娶夫郎?”云秀道,“你比我还大三岁吧。”

    “殿下对属下有再造之恩,属下愿常伴殿下左右。”苏青垂下头道。

    反正,顾泽之也是不能与她成亲的。他一旦成亲,便无法再为女皇办事,这也是他拒绝自己的原因。

    “那好,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云秀道,“本来要论功行赏,搞得像本殿要打发你走似的。”云秀拿出木牌递给苏青,“这是本殿在凌云城郊的田庄地契,苏家的族人,你带去田庄上,好好安顿。”

    苏青被砸懵了,叩首道,“殿下厚赐,属下真的不能收,苏家人为殿下管理田庄即可。”

    见地契送不出去,云秀道,“那先把家人迁去田庄上。你自己攒了钱,也可在周边买些良田。希望有朝一日,你们能重振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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