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中“‘…可惜妾身颜色如花,岂料命如一叶乎!’”

    南客听到此处有些难受,别过头去看窗外。

    “公子,玫瑰酥糖,很甜。”男子似是看出了南客的低落,温声细语。

    南客捻起一小块送入口中,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心情也随之轻松了一点。

    “正是。”南客咧开嘴笑了。

    金色的阳光撒在了南客明媚直爽的笑容上,很有感染力。男子微微怔住了,后回以浅浅一笑。

    小小的情绪也能被安抚到心窝处,心悦。

    曲中那“‘小姐,咱一片闲情,爱杀你哩。’”

    火热炽烈的爱意猝不及防抛来,亲近温软间挑逗着心扉,直勾人心里去。

    真正懂得情爱的人,表白才能恰如其分撞上心里的柔软。

    情窦初开的少女轻瞥认真听戏的少年。

    曲中道是:“‘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两情和合,真个是千般爱惜,万种温存。’”

    这便是爱情吗?

    南客细细品味着戏曲中的爱情,来得梦幻、来得不切实际,可是梦醒时的剜心之痛、切肤之痛又是如此的真切;在梦中重聚时的柔情蜜意和欢欣鼓舞亦是让人沉沦此刻。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真的有这么重要吗?南客不理解。

    这男子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完美、温润之人,像一块尚未雕琢的玉器,他的一颦一笑侵入了心扉。

    ......

    今日这一出曲毕,已是夕阳时分。

    落日融了金,带点橘、带点黄,耀目却不刺眼。神秘又梦幻的余晖将厢房的每一处角落都撒上了金粉,南客站在窗边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望着天边云卷云舒。

    “夕阳观云雅致,原是有这一方心境与美景,竟是我这些时光在东厢房错过了。浓淡相宜,我心甚悦。”

    幽幽茶香包裹着南客,她知他与她一起,此刻,心意相通。

    “相见恨晚,你我无数次的擦肩而过,终是换来了此次的相遇机会。”

    “鄙人名唤扶光,有幸与公子在此听曲。”

    扶光,扶桑之光,名字甚是好听,似有带予人希望、光明之意。

    顾南客,南客,南冠客,囚犯。

    南客抿嘴,他这么美好,可我却......想给他留下好的印象。

    “家中人唤我客儿,扶光公子便唤我客公子吧。”

    “那客公子旁边这位是?”

    “他是我的哥哥,阿玄。”

    哥哥?好好好,这一次又成哥哥了。阿玄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我今日与客公子一同听戏收获颇丰,可否今后常来讨杯茶喝?”扶光作揖。

    “求之不得,与扶光公子一见如故。”南客回礼。

    “今日我见扶光兄虽沉浸于曲中,但似乎有心事。”南客的洞察力向来是好的。

    “瞒不过客兄的眼睛,眼下却有一事困扰着在下。”扶光也没有抗拒南客的关心,一旁的侍卫很是意外。

    “愿闻其详。”

    “若身处于不欢喜的境地该如何?”

    “既来之,则安之。耐心等待,寻找机会。”南客稍加思索,眉眼间闪过一丝狡黠的目光。其实这和她在山中的处境颇为相似,她也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将欺负过她的人全都被惩罚的机会。

    这十四个字震耳发聩,扶光也明白眼下如此才是最好的选择。

    “言之有理。”萦绕在扶光脑海里的想法得到了莫大的支持,瞬间觉得周身都通畅了许多,心中的徘徊和犹豫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曲中唱,“‘忽见一生,年可弱冠,丰姿俊妍。’”

    南客与扶光皆觉得眼前之人,甚是可爱。

    “扶光兄,日后想与你一起听曲、游玩,我该到何处寻你。”

    “我每日都会在云韶府。”

    南客和扶光道别后,走在了回山的路上。

    “阿玄,阿玄,我喜欢他!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人啊。”南客满心欢喜。

    “小客儿,你可知什么是喜欢吗?”

    “我不知,但我想去感受。”南客的眼睛亮亮的,对这个人世间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想去便去吧...”阿玄不可控制地说出这句话。他真的不知这种日子何时才是个头,他真的不愿再将客儿推进火坑里,然后再亲手埋葬。

    “不...不...”可去...阿玄愣是多一个字都蹦不出来,懊恼地闭上嘴巴。憋得实在是难受,是腐肉嚼碎了生生吞咽下去吐不出来的感觉,恶心不已。阿玄啊,怎么还不长记性?

    “嗯?”南客歪着脑袋看阿玄。

    “无事。”阿玄叹了口气。

    大抵是天命不可违吧,不然又该作和解释呢?

    阿玄不知如何是好了,心底里不知不觉地萌生出异样的感觉,他宠溺地摸着南客的头。

    但愿南客,此生平安喜乐吧。

    云韶府每日一出《还魂记》,如今已是到了第四十出。

    南客每日溜下山与扶光在云韶府品茗听曲,闲时也会观云对弈,雨天时听雨,放晴便拾花。他们约定好了,琢磨个日子去寻一寻、探一探清香淡雅又神秘的竹林。

    阿玄看不过眼,一个人在屋子里生闷气,把南客新摘的野花花束上的花瓣一片一片全拔了。可以一想到南客回去后“鬼哭狼嚎”的样子,又默默地重新摘了一把野花绑成花束,好生养着。

    南客和扶光二人感情日渐深厚,即便有时候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但只要在彼此的身边都会觉得轻松与惬意。

    今日扶光来得早了些,满心期待地等着南客,想着一会泡壶什么茶,吃个什么糕点。

    “大人喜欢这小公子?”一旁的侍卫不合时宜地打破了扶光今日的好心情。

    “大人有龙阳之好?”侍卫追问。与其说是侍卫,倒不如说是来监视扶光一举一动的。

    “......”扶光明白侍卫是何意,不想搭理,不愿作答。

    “质子大人。”侍卫轻蔑的语气中,“质子”二字咬得很重。

    扶光蹙着眉头,眼底的狠厉一闪而过,又故作轻松挑眉望着侍卫,悠然笑道:“是又如何?晏王陛下连我喜欢何人都要监视?”

    “不敢,就怕大人被歹人害了去,”侍卫作揖,皮笑肉不笑道:“出宫的机会来之不易,还望大人珍惜。”

    “自然,想必小公子的来历与背景晏王陛下都应该调查清楚了。还有何问题?”扶光的目光在浅浅淡淡的笑意中跳跃,如同烛火在狂风中摇曳,忽明忽暗的。

    “陛下也是关心大人。”

    “那君某谢陛下隆恩。”谢恩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出来,不经意间流露出了深藏的愤怒与报复的欲望。

    “那属下去方便一下,质子大人别乱跑。”侍卫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

    看啊,不得权势人人都可踩上一脚,是皇子又如何?

    扶光满脸阴鸷,眼神阴狠得像猝了毒,不可控地捏碎了茶杯,碎片扎进了伤口里。扶光似是觉得不解气,又握紧了碎片,血液迸发而出。看着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在茶桌上,开出妖冶鲜艳的小花朵,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君梧(冥国国君,扶光的父亲)、晏羌,我定要你们付出代价!

    早些年,晏王遇刺,彼时体弱的扶光硬生生为晏王挡下了一剑,正中心口下方,险些一命呜呼。晏王感念其救命之恩,特允下恩赐。

    扶光道说自己天性散漫,不爱拘束,偏爱民间勾栏戏院与湖光山色,恳请陛下放他出宫去。

    晏王甚是为难,但好在彼时两国关系尚可,允下了只要不出城即可,但一言一行都需有人监视,定时汇报。

    扶光得以出宫后,真如他所说每日除了去云韶府听曲别无他去。但出宫后每每遇到流民与小乞儿都于心不忍,扶光便买来了许多吃食分与他们。后来十年之期将至,时局开始动荡,晏国都出现了许多流民和乞儿,他拿出了多年的积蓄开始施粥布善,一时名声大噪。

    人人皆说冥国来的七皇子是活菩萨。

    扶光是个聪慧的,此后施粥布善都打着晏王室的名号。

    人人皆说冥国来的七皇子是位苦命的活菩萨,那晏王室怎会如此好心。

    晏王听闻后心中甚是别扭,但看到扶光一脸无辜的样子不好发作,就怕落下心胸狭隘的闲话。

    后来,晏冥两国关系紧张。晏王曾赏下的恩赐碍于民意和面子不好收回,但扶光的一言一行就更受限制,需以详细记录并回禀晏王。

    扶光指腹摩挲着茶碗碎片的沿口,眼神晦暗不明。但一想到客兄,紧蹙的眉头舒展了些,双眸里也多了许多温柔。他望着手上的伤口出了神。

    喜欢吗?扶光只觉得与那小公子在一起最为放松、惬意,很喜欢与他一起的感觉,恬淡、舒适。甚至他的一个眼神,小公子也能知晓他的心意。

    客兄是明媚耀眼的,一如多年前他印象中的“小战神大人”一样,让他无处安放的局促、无奈和不甘得以停歇一时半刻。

    “既来之,则安之。耐心等待,寻找机会。”扶光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细细品尝其中的酸甜苦辣与五味杂陈,唇角牵起一挂清冷阴狠的笑意。总会有人比他先坐不住的,不是吗?

    战时盟约十年期限将至,多事之秋。

    客兄不会喜欢他这幅样子的,那样的阴郁癫狂,那样的死气沉沉。得赶紧把伤口包扎好,不让他瞧见才是。

    扶光唤来了小二哥,简单地处理了伤口,换了张茶桌,熏了香,才觉得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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