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葚》Chapter.5

    被打出反应是什么感觉?

    桑葚垂下睫毛,想被发现又不想被发现。

    陈惑感觉到臂弯的身体没反抗的意思,张嘴还没开始说教,手机先响了。

    没人去管,他放开她,桑葚低着头一言不发。

    客厅的光线很稀薄,餐桌那块的灯晕染不过来,她的脸颊泛红,眼神充斥着某种渴求,只能去看地板上两人的隐隐的影子。

    打完他觉得不该打。

    年轻小姑娘遇见喜欢的人难免上头,会做出很多无法预料的举动。

    家里人越去劝越上脸,越压越反抗,反而会适得其反,变得更糟糕。

    陈池很少见她不说话的样儿,委屈都冒泡了,思索着是不是下手重了,要不然早跳起来跟他闹,平时一句话都能顶他三句,典型的气死人不偿命,也就外人都认为她性格冷清,规规矩矩。

    他轻叹口气,边观察她,边低声缓和。

    “桑小果,哥刚冲动了,给你道歉。”

    不用道歉,桑葚想,其实可以再打,她喜欢他给的一切。

    暴力可以,疼更好,这样深刻点。

    “哥就是怕你遇上坏人,如果你真喜欢他,不是不可以,但你们马上都高三了,等高考完都上大学了再谈行不行?”

    不行,木词怜放假前找过她,没给她继续在国内上大学的机会。

    “如果他真心喜欢你,肯定不会改变你,也不会在这个特殊时期让你们都处于危险。”

    他不喜欢我,他自私的认为他是我哥,把我当妹妹,桑葚在心里想,但他改变了我,我一点都不想当他妹妹,现在才是最危险的,因为我快失去理智。

    “到时候你把人领过来我给你看看,哥绝对不会做什么,只要他人好就成。”

    他人就是太好了,她才疯了一样。

    手机还在响,打来第七个了,没意外的话就是木词怜,她清了清嗓子,以平稳冷静的淡声说:“你接你的电话,我困了。”

    陈惑犹豫一下,还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好,你睡吧,晚上带你出去吃。”

    他的掌心温度很热,所有耐心都给了她,揉的她心尖都滚烫。

    别摸头,摸其他地方行不行。

    她带着这个问题回卧室,没去床上,直接靠门坐到地上。

    卧室遮光窗帘陈池找人定制的。

    一点光都透不出来,黑暗将她包裹在其中,让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袒露内心。

    双腿自觉地摩擦,他什么都没做。

    她整个人都软绵绵的。

    别人对待暗恋的人有一颗胆怯羞涩的心,而她只有一颗占有欲强非常不甘的心。

    地板的冰冷在提醒桑葚,她起身半躺在床上,拉开抽屉,拿出一个蓝色的小鲸鱼。

    嗡嗡声响,她脸颊潮红,咬住唇不发出声音。

    手机打开监控。

    昏暗的客厅,陈惑坐在沙发上接电话,他揉了揉太阳穴,尽量克制着语气,“妈,她是我妹,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扔下她一个人不管。”

    不用去听,桑葚就知道木词怜在说什么。

    无非就是叫他回家吃饭,顺带介绍介绍贵妇圈里哪家女儿出国回来了,然后再说她都成年了,你还能还管她一辈子不成?

    四年前,陈惑也可以出国读书。

    但那时候她初中,他不放心,就留在了国内,从东明附中保送东明大学。

    屏幕上,陈惑保持那份淡定,严肃地说:“我把她从孤儿院接出来那天开始,她就是我亲妹,这话我希望是最后一次。”

    ·

    三年之前的陈惑没这样的好脾气。

    他脾气一直都无敌烂,半言不合就能闹起来,出了名暴躁狂徒,直到三年前的除夕夜,木词怜被他气进医院,直接下了病危通知书。

    陈惑一夜长大,收敛不少。

    她很心疼他,那么恣肆自由的一个人最后也臣服于世俗,似乎人人都逃不过。

    ·

    不知道木词怜又说了些什么,陈惑眉心出现不耐烦,但仍然没挂。

    木词怜不喜欢她,非常不喜欢她。

    她是木词怜过去的好友桑伊然生下的孩子,而她妈在木词怜生下陈惑后,被家里强制安排嫁给了木词怜的初恋情人靳忱律。

    木词怜那时候表示理解,她们都身不由己,很多年里,两人一直保持很好的关系,就是这样一个善于演戏的女人,将她妈逼疯,最后跳楼自杀。

    大概是心里有鬼,所以木词怜从不喜欢她,甚至厌恶,恶心,恨不得她永远别再出现。

    桑伊然死在她七岁。

    一年前爆出靳澄不是靳家的女儿,是桑伊然出轨生下的野孩子。靳忱律以绝对权力将她们赶出去,桑家拒绝认女,宣布断绝关系,她们母女成了人人喊打,被戳脊梁骨的上流垃圾。

    桑伊然接受不了,她坚称没出轨,无人信。

    结果做了DNA却证明她真不是靳忱律的亲生女儿,桑伊然不相信,但没办法,只能给她改姓,却用这个问题把自己逼死。

    陈惑知道她被那些人打包送到偏远省的孤儿院,发疯似的偷跑过来,翻墙进入带她逃跑。

    才不是他说的接出来呢。

    那个城市夏天气温低,那天晚上更低,风尤为刺骨,身后有人撵,十一岁的陈惑紧紧握住她的手,一直往前跑。

    那会儿她就想。

    天很大,地很阔,风很冷,但跟他在一块,下秒死了都行。

    他家里人为了让他屈服不再发疯,逼他就范,在一家老旧小区里给他俩租了间地下室,不见天日,阴冷潮湿,只能放一张床的那种。

    但陈惑偏不,死都不服,不认。

    坚持了大半年,到了年底,深冬腊月,地下室没有暖气,他就成宿成宿地抱着她,两人互相取暖。他还边不停地跟她道歉,郑重发誓说马上就带她换房子,边吹热手给她搓手,把她的脚放在他最热的肚子上暖。

    熬了几天,她没生病,陈惑病了,冷得蜷成一团抖着,烧的满脸通红,高温烫的她手心快碎了,只能学他不停挫热手给他暖体温。他却不让她弄,说没事,把她抱到怀里,勉强撑着眼皮看她,声线嘶哑着说:“桑葚,你叫我一声哥,以后我管你。”

    陈惑在她年幼的记忆中永远都是说一不二谁的话也不听的混世大魔王,头一次见他露出可怜兮兮却还故作深沉的表情。

    她不想叫,却抵不过那双青涩慎重的双眼,最后轻轻叫了声:“哥。”

    从被赶出靳家后,一年多以来,就叫了那一次。

    这次后,陈家终于容得下她。

    等陈惑终于养好身体,很长一段时间都有事没事的追问她:为什么不继续叫我哥啊?

    她都懒得理他,因为他傻逼。

    他不懂。

    什么都不懂。

    就这智商还能上双一流大学,还能高中保送大学,大学直接保研,明明笨死了。

    她从来没说过,十一岁的陈惑烧晕过去后,她虔诚地吻过他的眉骨,跪在地上低声下气地求过木词怜。

    所以啊,她早就病入膏肓。

    想疼他,这世上就他一个人对她好了,就这么一个人了。

    所以啊,她就得陪他到老才对,不是吗?

    盯着屏幕上陈惑说话的嘴,水红色,一个大男人唇色这么勾人,要是能给她口就好了,这个没人规定不可以吧。

    可是好像就是不可以。

    桑葚抽出小鲸鱼,委委屈屈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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