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阮小姐的忌日,您今年还要去祭奠她么?”

    男人恭敬地站在门口。

    门内沙发上懒懒散散躺着一个人,穿着宽松的T恤和短裤,凌乱的短发透露出独属于少年的朝气。

    “去。”

    他慢慢坐起身,看不清神色,“带上她最讨厌的香水百合。”

    守公墓的大爷认识他,看见他来热情地打招呼,“小越又来看你那女朋友啊?”

    他低了低头,“嗯。”

    “五六年了,人嘛,要往前看。”大爷叹了口气,“你女朋友也不会希望你这么苦的。”

    “知道了,大爷。”他压了压帽檐。

    捧着一大束香水百合轻车熟路地来到她的墓碑前。

    照片上的女孩年轻漂亮。就是没个笑脸。

    她活着的时候总是光鲜笑颜,好像永远都是胜利者。

    这是难得的,他抓拍的一张她没笑的照片。她的眼睛很漂亮,只是眼尾微微上挑,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凶。

    “再等我一年。”他把花放到她的墓碑前,“我就带给你别的花。”

    “你不喜欢的,我再也不会做啦。”

    “等等我吧,阿昭。”

    他从前总想做些不如她愿的事情,想看她的脸上出现一点点除了笑容以外的表情,比如不悦,比如难过。

    可她只是用她那双眼睛静静看着他。她并不在意他做了什么事。

    后来她生病,住院时他带着花去看她。

    “香水百合啊?”她揉了下鼻子,嘟嘟囔囔,“我不太喜欢这个花的香气,但还是谢谢你。”

    他把花放在桌子上的动作微微停顿。

    “好好休息。”他说。

    她笑着看他离开:“慢走啊。”就好像从来不曾发觉他做过那些事一样。

    第二天他还是带着香水百合来。

    她还是笑着向他道谢。

    眼神平静又客气,什么别的情绪都看不出来。

    反倒是他先开始难过。

    明明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把她从小巷里救出来,是她幼时最依赖最喜欢的人。

    她会开心地缠着他喊他越离哥哥,会坐着他给她搭好的秋千愉悦地眯着眼晃荡双脚,会亲手在过节日的时候做好贺卡送给他,会在冬至那一天围着毛茸茸的围巾露出亮晶晶的眼睛,然后敲响他的门和他一起吃饺子。

    她没有父母,住在姨母家,姨母对她虽然不差,但毕竟是外人,寄人篱下有诸多麻烦。

    是这样一个孤独无依,心性单纯的小女孩。

    有什么事情会比取得她的信任更简单呢?就像只用给流浪的狗狗喂一点剩下的馒头,它就会永远顺从地跟随你。

    他们本来可以一直这样。

    如果她不那么聪明的话。

    “越离,你少做点梦。”这是她对他说过的最后几句话,似乎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懒得装了,“我并不关心你所怀揣的目的。”

    她看了眼他手里的香水百合,“我也并不十分讨厌这花,只是不大喜欢而已。”

    最后才淡淡看向他:“你也一样。”

    他从前是她最喜欢的大哥哥,在她眼中温暖又善良。现在她发现了他披着温和外衣下腐烂阴险的内里,于是漠然远之。

    她的处事态度其实是消极的顺其自然。哪怕觉察到他的计划跟自己息息相关也不想仔细去究根探底。

    或者说,褪去他那层伪善的外衣之后,她已经不在意他这个人了。

    “该回去了。”

    身后的男人提醒他,“您不适合在外面待太久。”

    “你觉得她知道多少?”越离慢悠悠地站起身,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帽檐下只露出一张殷红的嘴。

    “不好说。”男人恭敬低头,“当初她伪装得太好,您对她又太信任……以阮小姐的聪慧,估计已经知道大概了。”

    越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走吧。”

    ……

    阮昭昭得到楚梵行的同意,第一时间就去找了掌门。

    他正要对炖猪蹄下手。

    掌门听了结果之后恹恹的,干饭的手都慢了下来:“既然他同意了,我也没意见。”

    “想出来的时候跟你师父说。”

    “谢谢掌门师伯!”

    掌门奇怪地瞥她一眼,“今天嘴突然这么甜?还叫师伯?你不会是看上我猪蹄了吧?”

    “那倒不是。”阮昭昭凑近他耳边,悄声说道:“我大师姐要回来了,我跟她说了你偷她钱去买烧鹅的事。”

    掌门手里的猪蹄突然不香了。

    身体僵硬眼神呆滞。

    他试图挣扎一下,看向阮昭昭的眼中充满期待:“假的吧?”

    “你看看你最近发给我师姐的讯息她回过你一条吗?”阮昭昭叹了口气,无力回天地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自求多福吧,好兄弟。”

    “……我做了什么你这么恨我?”

    阮昭昭伸手端走了盛着猪蹄的碗,疑惑地抬头看天,“欸,是谁天天说我大坏蛋来着?怎么想不起来了?”

    掌门:“……”骂你大坏蛋委屈你了吗冤枉你了吗?!你可不就是个大坏蛋咋滴!

    “滚滚滚。”他都想伸脚踹她,“端上我的猪蹄滚。”

    阮昭昭颠颠地就把猪蹄往楚梵行院落里送。楚梵行先是给她倒了杯清茶,让她缓缓一路跑过来的劲。

    她的眼睛亮晶晶:“师父,你吃呀,从掌门那抢的,肯定好吃。”

    楚梵行本身是不怎么吃东西的,只有每次她颠颠送过来的食物会吃上一些,更何况是这种油腻的东西。

    但他还是顺从地找来干净的碗筷分盘,吃两口之后将另一个没动过的盘子重新递给她 “是好吃,昭昭也吃吧。”

    他又伸手为她添茶。

    “你掌门师伯座下没有徒弟,门内事务繁杂,你没来的时候只有你大师姐陪他,又聚少离多。”

    “后来好些,你会常去陪他。”

    “趁着还没去禁林,这几日多去看看他。”

    阮昭昭想起被骂大坏蛋。

    委屈,但不说。

    楚梵行看着好笑,“瘪着嘴干什么?你二师兄在又要说你装。”

    “掌门今天还让我滚呢!说看见我就烦。”

    描述得有声有色。

    可把阮昭昭给委屈坏了。

    “这是——”楚梵行偏头思索两秒,然后轻笑道,“恶人先告状?”

    ……OK,Fine.

    阮昭昭立马闭麦。

    “对了,逛灯会我需要准备什么嘛?比如准备个小篮子帮你装东西什么的?”

    楚梵行收好阮昭昭吃完的碗筷,又给她端出为她常备的蜜饯:“既然是带你去玩的,你怎么开心就怎么来好了。”

    阮昭昭也觉得自己应该怎么开心怎么来。

    她不太喜欢动脑子。

    所以住在禁林里可太符合她的生活幻想了,不愁吃喝,有住的地方,还不用练功考核。

    她难免又想到她那背的一塌糊涂的诗词。

    去他娘的文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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