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林家一辈不如一辈,当初他与亡妻只有一儿一女,女儿恋爱脑,宁死也要跟一个教小学语文的男老师谈恋爱结婚,儿子又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草包,险些败光了家业。

    所幸女儿婚后醒悟过来,竟与那穷教书的离婚,回来继承家业,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让盛林集团重回巅峰。

    虽然如今的盛林集团早已摆脱困境,且越来越好,林老先生心中却始终有个疙瘩,半夜还忍不住嘀咕着……

    他盛林集团偌大的家业真的就交这样交给自己的女儿了吗?

    一个女人……

    她守得住吗?

    心里的疑问和疙瘩随着林之槐权势的增大化为一座巨山,沉甸甸地压在林老先生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

    可碍于儿子实在太不争气,眼见着妹妹日渐强大,他竟然满脑子只有吃喝玩乐。林老先生无奈之下,只能将目光投向尚且年幼的孙辈。

    儿子林彦也有一儿一女,可惜孙儿林墨淇一出生,就被医生诊断,大脑还发育不全,生长发育迟缓,反应迟钝,现在都十岁了,说话都啃啃巴巴的。

    孙女林江铃倒是机灵,可惜是个女孩,不仅如此这丫头性格怪异还很犟,自己跟她说一句,她能顶回来十句,句句歪理,无法交流。

    至于林之槐的儿子林越洋,他就更懒得说了,成绩差就算了,一个男孩子整天正事不做,竟天天想着追星。

    正当林老先生穷途末路,死心之际,他意外从报纸上看到了林之槐跟前夫生下的那个孩子——姜木郴!没想到他中考竟然考了全市第一,还上了报纸!

    林老先生逼着林之槐连夜认回姜木郴,他没指望将姜木郴培养成什么不得了的天才,只要不要比林之槐差太多就行。

    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这孩子成绩竟然差成了这样,林之槐还帮着他一起隐瞒自己。

    林老先生越想越气,揣测是不是林之槐暗中做了什么手脚,故意把儿子养成个废物!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姜木郴一番。姜木郴个子挺高,背却微微佝偻着,看着没精打采的,刘海也有点长,挡住了眼睛,整个人看着萎靡又阴郁。

    让他蓦地想起这孩子刚被接过来的时候,他也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许是刚到陌生环境的缘故,他看起来有些忐忑,一双眼睛怯怯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眼底确实是压不住的好奇和向往,全身上下都是鲜活的朝气,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林老先生顿时更气了,开口朝姜木郴冷冷道:“我也不瞒你,当初你母亲不肯认回你,是我看你资质不错、成绩优异,才逼她认回你的,若你以后只能拿出这样的成绩单,以后就不用再回林家了!”

    说完,林老先生转头看向窗外,似是嫌恶地连不想再多看姜木郴一眼。

    闻言,所有人都看向站在大厅正中间的男生,有鄙夷,有冷漠,还有好奇,好奇尚且青涩的男生会作何反应。

    过了好半天,姜木郴却只抬头看向林之槐:“你原本……不肯认我?”

    林越洋抢先道:“不然呢?你和你爸可是妈妈这一生最大的污点,要不是爷爷逼着,妈妈为什么要把你认回来?我要是你,早就滚得远远的,别到处丢人现眼……”

    “行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林之槐出言制止,“蒋元舟把你儿子带走。”

    蒋元舟这才抬手拽了拽林越洋。

    “妈,他刚才还打了爸爸。”林越洋不依不饶道:“凭什么就这么算了……”

    “凭什么?凭他是你哥,无论他做了什么,都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的。”林之槐冷笑一声,“对了,我还有帐没跟你算,谁准你私自回国的?你跟我到书房去!”

    “不……”林越洋满脸抗拒,可面对母亲强硬的态度,他还是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林之槐,走去书房。

    林之槐一走,气氛和缓了不少。

    林老先生看着姜木郴失望地摇了摇头,也走了。

    其余人见状陆陆续续都散了。

    客厅只留下姜木郴和蒋元舟。

    蒋元舟叫保姆拿来药箱,坐在沙发上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往嘴角上药,撇了眼还站在原地的姜木郴:“都过了这么久了,你不会还对什么母子亲情心存幻想吧?”

    “我没有。”姜木郴道。

    “没有?”蒋元舟夸张地笑了一下,“那你还不滚。”

    “说实话,我现在看你是越来越不顺眼了。”蒋元舟将药放在一边,起身走到姜木郴面前:“我很好奇,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都没有自尊心的吗?就算被羞辱,被嘲讽,也要死皮赖脸地留在这儿?”

    “唉,就算你不把自己当回事,也还是要考虑一下你那个什么婶婶吧,你爸死后,可是她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供你读完初中的,就算你可以再不要脸,也总该做个人吧,要是连累了无辜的,她可怎么办啊?”

    姜木郴顿时抬眼,盯着面前的男人,拳头紧握,指节微微颤抖。

    这一刻,他想再一次用力地将拳头砸在男人脸上。

    让他满身鲜血!

    让他去死!

    可是不行……

    他只能无力地松开拳头,道:“我知道了。”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伴随着一阵雷声,庄园的大门一开一合,在雨中发出无声的巨响。

    姜木郴拒绝了门口保安递来的伞,走出庄园的大门,大雨浇得人睁不开眼,他眯着眼抬头看向漆黑的天空,心中涌起一阵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去哪。

    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他知道蒋元舟讨厌自己,为求自保,他在林家一直唯唯诺诺,还费尽心思让自己变成一个毫无威胁力的草包,被嘲笑,被讽刺,被打压,都忍了这么久了,今天怎么就没忍住动手了呢?

    这下,连最后一点喘息的空间都没有了。

    雨水打湿了眼睫,姜木郴眼尾霎时一红,他难受地闭上眼眼,抬手捂住眼睛,再睁开眼时,却意外发现头顶的天空被一片黑色遮去。

    姜木郴垂眸看去。

    女孩站在白色的路灯下,努力将一把黑伞罩在自己头顶上,夜色朦胧,女孩的五官模糊,几乎融进了漆黑的夜里。

    “你怎么在这?”姜木郴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诧异。

    “我来找你啊。”童疏疏弯了弯眉眼,“现在你要跟我走了吗?”

    闻言,姜木郴定定地看了童疏疏几秒,他看到她被雨打湿的手臂,看到她微微上扬的嘴角,不知怎么的,他点了下头。

    十几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行驶在宽阔的道路上,姜木郴坐在后排用童疏疏刚从超市买的毛巾擦着头上和身上的雨水。

    车上一时间只有布料摩擦,悉悉索索的声音。

    过了好半天,童疏疏才听到一旁的男生安静下来,随后闷声朝自己问道:“我们去哪儿?”

    童疏疏偏头看去,路边暖黄色的灯光不停地略过,车内忽明忽暗,男生眼睫随着忽闪的光颤动着,手搭在腿上,紧握着毛巾,小心翼翼地遮着身上微透的白色衬衣。

    童疏疏憋着笑,道:“你怕什么?我还能把你卖了?”

    “你看什么?”姜木郴唰的一下侧身躲过童疏疏的视线,看着窗外犹豫道,“算了……要不我还是下车吧。”

    “车都上了,我还能放你下去,想什么呢。”

    童疏疏让前排司机打开广播,不一会儿车内就响起了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电台主播的声音轻柔,为今日余下的一个多小时注入新的力量,安抚着人们浮躁的内心。

    姜木郴沉默看着窗外,不再追问。

    不知过了多久,汽车终于停下。

    姜木郴昏昏欲睡地睁开眼,就见童疏疏正从包里掏出三百元现金递给司机。见姜木郴醒了,童疏疏起身拉开他侧面的车门:“醒了就下车。”

    柏油路两旁稀稀拉拉立着几盏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周边是苍茫的田野,看着已经离市区很远了,地面甚至是干的,这里怕是连雨都没下过。

    姜木郴站在路边,看着童疏疏跟司机打了声招呼将车送走后,就转身朝路边的一条小道走去。

    风轻轻吹过,田野里传出刺耳的蝉鸣。

    童疏疏走了几步路后,忽然停下,转头朝还愣在原地的姜木郴道:“你不走?”

    姜木郴忍不住又问了一次:“我们去哪?”

    男生站在路边,身上的白衬衫已经干了,被风吹得一鼓一鼓的,称得整个人越发清瘦。

    童疏疏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时间,开口道:“还有不到十五分钟今天就要过去了。”

    姜木郴不解地皱了下眉。

    童疏疏道:“你还没有收到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我们能走快一点吗?不然就来不及了。”

    “啊?”

    “快点跟上!”童疏疏笑了一下,回头走到姜木郴的面前,抬手拽着姜木郴沿小路往里走去。

    “你真的有礼物要送我?”姜木郴问。

    童疏疏越走越快,几乎跑了起来,大声回答:“是啊!”

    两人沿着小路拐了好几个弯,才在一栋两层小楼前停下,青砖绿瓦,看起来有些破旧了,却又意外得生机盎然,房前用围栏围出了一块菜地,侧面有一个小池塘,月光下波光粼粼,另一边还栽了好几颗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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