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狭窄，泥泞不堪，张伯将马车安顿在村口一片空地上。
天色渐暗，稀疏的星泛着光亮。
言晏牵着念儿稚嫩的小手，肩上挎着布包。朝着村口走去。
红裙女子依靠着村口石碑，头发杂乱，沉声吟唱着不知名的小调。
傍晚的风呲溜钻进衣领，言晏喉咙发紧，惊觉身边只有念儿和一群躲在自己身后瑟瑟发抖的鬼怪，谈何依靠。
故作沉稳地攥紧念儿小手，摸摸怀中，荷包还在，眼神不由得瞥向石碑，一旦那女子有什么动作，抱起念儿就跑。
走出一段后，回头探看，天的尽头只有朦胧的月色，女子伫立原地，诡秘的红纱在风中飘荡，莫名的凄婉渗人。
连嬉闹一路的小玲也发觉，距离所指的灯火越近，李将军的步伐也越发沉重。
沿街一路，各家各户都开门出来，但面上凝重，窸窸窣窣暗自说些什么。
“别担心，她们的丈夫儿子都去战场厮杀，村里来外人于她们而言，就是发布悼告。”李将军沉声解释。但这并不能让言晏消散心中愁云。
她此番前来，目的不也是在此。
扣响房门的一瞬，四下邻居好似都舒了口气。大家都在祈祷，也是在赌，自家儿郎能平安归来。
“来喽。”内里雄浑高亢的女声响起，脚步声逐渐逼近。
开门前，李家娘子张凤还有些忐忑，心中祈祷不要与自己丈夫相关。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稚嫩白净的小脸，天青色衫子下伸出的手牵着顽童。心中的石头不由得落了下来半分。
瞧着架势，应该是借宿的赶路人。
咧着一张笑脸，将言晏二人迎入家中。
见室内昏暗，怕吓着两个乖乖，张凤将其余几盏灯悉数点亮，灯光触及方寸之地，只有一张破旧掉漆的桌子和两把椅子。
鬓发斑白的老奶奶拄着拐杖，从里间走出，面上带着渴求的微笑。
“你是来找我玩的？我想吃糖。”
张凤一边将柴火扔进灶台，一边转身吼呲老娘。“去去去，吓着人家小姑娘。”
不出半刻，面前便张罗出两碗面汤。
张凤从里屋拖出一把小板凳，大刺刺坐下，凳子发出吱呀的声响。
手中的瓜子分了一半放在桌上，翘着二郎腿说道，
“姑娘这是去哪？诶，这小子可真俊，等我家那口子回来，我俩也生一个这样的。”
浓浓的阴影中，李将军笔直地站着，战场上厮杀流血都不曾落泪的人，此时盯着眼前深爱的人，眼眶通红，几近破碎。
言晏沉默不言，将怀中之物展在二人面前。
那是李将军口述，言晏手写的一封信。寥寥几句，满是挂念。
张凤映着烛火，瞧了半天。
李勤益知道，自家娘子不识字，正欲开口提醒。
天的尽头余留暗色，乌云蔽月。
张凤低眉暗忖半刻，许是猜出什么，脸色大变，将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起身推搡着赶言晏出去，“你出去，你出去，我家那口子大字不识几个，能写出这些？滚，滚出去。”
言晏不如干农活的女娘力气大，斜着身子将将倒下，腰间一股助力，站稳脚跟。
下意识回头道谢，只见程雪礼站定身后，面色凝重，目光所及，是站在角落的老奶奶。
她面朝着李将军，浑浊的眼满是泪水，嘴里嘟嘟囔囔，重复着些什么。
只有李将军听到了那两个字：“丑伢。”
李将军儿时乳名。
室内混乱一片，念儿不慎被推到在地，孩子的哭闹声，将李家娘子的理智换回几分。
哭泣着夺门跑出。
言晏捡起地上纸团，细细展开，坐在角落凳子上，倚靠墙壁。
再睁眼天光渐明，身上盖着一件粗布薄衫。
走出门，昨夜匆忙，也未曾察觉，院中种着瓜果，打扫的井井有条。能想象到，一天前，她们或许还在期待丈夫归家，阖家团圆之景。
李家娘子昨夜不知何时归家，已经在院中劳作一会儿，墨发束在头顶，眼窝红肿。
她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在面前望着她。
见言晏出来，面上不由羞赧。大跨几步，从绿荫中摘取一颗透红的番茄，递到面前。
“姑娘，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我。”说着，眼眶发红，眼泪悬而未落。
“我只是太难受了。”言晏上前，轻轻环住面前颤抖哭泣的人。
战争带来的悲痛，不会因为生命的泯灭而消散，只会化作家中的屡屡炊烟，每日腾起，而后消散，消散后腾起，经久不息。
言晏转身，水琴这几日在念儿身边寸步不离，珍惜着最后的时光。
看到言晏从包裹取出两盏魂灯摆放桌上，拉着念儿跪在灯前。
对上男孩澄澈天真的眸子，男孩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凤惊然，眼神转瞬间变为理解和同情。
张凤取出洁净的白布，将两盏魂灯细细擦亮。
言晏攥着念儿的手点亮魂灯，两盏魂灯亮起时分，微风拂过面颊，树影摇晃。莹莹魂灯在日光下透着微弱的光，
李将军环顾四周，试图记住眼前一切，水琴则面带悲痛。二人与袅袅炊烟融为一体，飘散在空中。
“哇！”念儿不知为何，突然嚎啕大哭，响彻天空。
将念儿托付给李家，留下盘缠，言晏便起身离去。
空荡荡的包裹被张凤用瓜果填满，空荡荡的心好似也被填充些许。
一路走，一路聊，言晏和张凤很快便抵达村口。
朝阳熹微，远处张伯倚在马车旁，，打着瞌睡。
铃铛声骤然响起，张伯抬头望望，又合上眼睛。
不一会，言晏身边聚集起大片人。
大家都在村口眺望，似乎在等什么人出现。
尘沙喧嚣中，一位将士骑马路过，扔下一个黑色包裹和一封信，急吼吼调转马头，疾驰离去。
张大娘子将装满瓜果的包裹系紧，拂去言晏脸上细碎的尘土，低声解释：“信上是战死将士的名字。还有每家一户的抚恤金。”
人们不顾尘土飞扬，乌泱挤进去，你争我抢。
“她们大字不识几个，可自家男人的名字，熟记于心。”张大娘子满眼羡慕，
“我以前，也是这般，挤进去，找公公的名字，后来找李勤益的名字。挺好，再也不用害怕这催命的铃声了。”
言晏转头询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会不知道李将军的牺牲。”
张大娘子骤然眼神凌厉“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当官的，起初只是克扣抚恤金，后来登记的人名也会被刻意隐去些。”
扎眼的红色身影嬉笑着冲出人群，张大娘子面露怜悯瞧着她“她叫李燕，丈夫离家七年了，是生是死也没有个回话。她就这么，一直等，等到家人都去世，等到变疯变傻。”
回去的路上，帷幔随着车子起伏一摇一晃。轿内一片寂静。
程雪礼终于搭上车，慵懒地倚靠着马车，小玲则缩在角落，似乎都在浅眠。
言晏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盯着起伏的帷幔，细碎的失落逐渐充斥着内心。
两天内，自己亲手将两个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送走。
这一别，便是永远。
叹口气，心中不断重复"以后还是不交朋友了，太难受了"。
视线落在对面那人手腕处，玉块莹润透亮，整个人姿态雍容优雅，不禁猜测着眼前人的经历，看姿态，一定是出身名门，英年早逝，着实可惜。
如果，自己不帮他们解决遗憾，是不是，就能让他们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转念自嘲道"不足一月，自己竟将遗世独立的态度抛之脑后，着实不该。"
眼神逐渐上移，第一次如此仔细观察他，真真是画本里的哥儿。
"如果他们想走，我便帮他们。"
眼神路过细长的锁骨，沿着苍白的脖颈向上。
言晏惊恐的面容落入棕褐色的眸中。
对面那人不知何时睁开眼睛。
言晏耳廓一阵滚烫。
他何时睁眼的，自己刚刚，是不是像个贪恋姿色的浪荡子。
"咚"一只箭横亘两人之间。
"抱头蹲下"清冷低醇的声音落在耳边，不带半丝情绪。
言晏听言抱头蹲下，张伯努力稳住受惊的马，但马车还是不由自主地向一边倒去。
张伯被甩下马车，顺势滚在路旁人高的杂草中藏起。
言晏躲在车内，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只觉天旋地转。
"出来"言晏猛然睁眼，眼前，程雪礼一把扯下轿帘，裹在右手上，伸了过来。
借着马车摇晃的惯性，言晏一把扑了过去。
程雪礼瞥了眼，手中空荡。
馨香满怀，一把将女孩抱到马上，言晏双手被安置在缰绳上，抬头观察大路平整。
怀中小姑娘吞吐气息，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身后利箭贯穿车厢，从言晏脸边划过。头顶被人轻拍，鼻尖茶香四溢。耳边是呼啸的风，脑海中回荡着"数二十个数，我就回来。"
程雪礼回到马车上，解开连接马车的挽具。下一秒刻，言晏被扶正，身后源源不断的热量袭来。
缓缓睁开眼睛，程雪礼隔着衣袖握住自己双手，操控着马儿向前跑去。
前面一岔路口，言晏大吼"去左边，遮挡多"程雪礼没有回应，收紧怀抱，低头弓身，在言晏耳边轻语"闭眼"。
合上眼睛前，言晏看到马头拐向左边。
而后身体一歪，倒在杂草中，不由得闷哼一声，嘴上温热的触觉，惊醒了神志不清的言晏。下一瞬，程雪礼化为一股烟四散。
马儿嘶吼着向前跑去，卷起一阵尘土。不过一会儿，几个人驾马疾驰而去。
言晏见那些人走远，扶着树干起身，手上些许擦伤。惊觉程雪礼消失，似乎是在落下马车时。
"鬼也能摔死？"言晏惊出一身冷汗。
沿着来路蹒跚向前，寻找程雪礼和张伯的身影，小玲也不知去何处了，心中忐忑不安"自己罪过也太大了吧，他都去世了，还跟着自己又死一次。这下财神爷能来我家就怪了。"
【成为魂魄的第八年多十一天
真是惊险，幸而与清安学过几招御马之术，不然这丫头，就此殒命也说不准。
不过这丫头命格似乎比我更硬。
利箭滑过面颊时，我都打算放弃了。
有些期待未来的生活了。
日头真好。】
天色渐暗，稀疏的星泛着光亮。
言晏牵着念儿稚嫩的小手，肩上挎着布包。朝着村口走去。
红裙女子依靠着村口石碑，头发杂乱，沉声吟唱着不知名的小调。
傍晚的风呲溜钻进衣领，言晏喉咙发紧，惊觉身边只有念儿和一群躲在自己身后瑟瑟发抖的鬼怪，谈何依靠。
故作沉稳地攥紧念儿小手，摸摸怀中，荷包还在，眼神不由得瞥向石碑，一旦那女子有什么动作，抱起念儿就跑。
走出一段后，回头探看，天的尽头只有朦胧的月色，女子伫立原地，诡秘的红纱在风中飘荡，莫名的凄婉渗人。
连嬉闹一路的小玲也发觉，距离所指的灯火越近，李将军的步伐也越发沉重。
沿街一路，各家各户都开门出来，但面上凝重，窸窸窣窣暗自说些什么。
“别担心，她们的丈夫儿子都去战场厮杀，村里来外人于她们而言，就是发布悼告。”李将军沉声解释。但这并不能让言晏消散心中愁云。
她此番前来，目的不也是在此。
扣响房门的一瞬，四下邻居好似都舒了口气。大家都在祈祷，也是在赌，自家儿郎能平安归来。
“来喽。”内里雄浑高亢的女声响起，脚步声逐渐逼近。
开门前，李家娘子张凤还有些忐忑，心中祈祷不要与自己丈夫相关。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稚嫩白净的小脸，天青色衫子下伸出的手牵着顽童。心中的石头不由得落了下来半分。
瞧着架势，应该是借宿的赶路人。
咧着一张笑脸，将言晏二人迎入家中。
见室内昏暗，怕吓着两个乖乖，张凤将其余几盏灯悉数点亮，灯光触及方寸之地，只有一张破旧掉漆的桌子和两把椅子。
鬓发斑白的老奶奶拄着拐杖，从里间走出，面上带着渴求的微笑。
“你是来找我玩的？我想吃糖。”
张凤一边将柴火扔进灶台，一边转身吼呲老娘。“去去去，吓着人家小姑娘。”
不出半刻，面前便张罗出两碗面汤。
张凤从里屋拖出一把小板凳，大刺刺坐下，凳子发出吱呀的声响。
手中的瓜子分了一半放在桌上，翘着二郎腿说道，
“姑娘这是去哪？诶，这小子可真俊，等我家那口子回来，我俩也生一个这样的。”
浓浓的阴影中，李将军笔直地站着，战场上厮杀流血都不曾落泪的人，此时盯着眼前深爱的人，眼眶通红，几近破碎。
言晏沉默不言，将怀中之物展在二人面前。
那是李将军口述，言晏手写的一封信。寥寥几句，满是挂念。
张凤映着烛火，瞧了半天。
李勤益知道，自家娘子不识字，正欲开口提醒。
天的尽头余留暗色，乌云蔽月。
张凤低眉暗忖半刻，许是猜出什么，脸色大变，将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起身推搡着赶言晏出去，“你出去，你出去，我家那口子大字不识几个，能写出这些？滚，滚出去。”
言晏不如干农活的女娘力气大，斜着身子将将倒下，腰间一股助力，站稳脚跟。
下意识回头道谢，只见程雪礼站定身后，面色凝重，目光所及，是站在角落的老奶奶。
她面朝着李将军，浑浊的眼满是泪水，嘴里嘟嘟囔囔，重复着些什么。
只有李将军听到了那两个字：“丑伢。”
李将军儿时乳名。
室内混乱一片，念儿不慎被推到在地，孩子的哭闹声，将李家娘子的理智换回几分。
哭泣着夺门跑出。
言晏捡起地上纸团，细细展开，坐在角落凳子上，倚靠墙壁。
再睁眼天光渐明，身上盖着一件粗布薄衫。
走出门，昨夜匆忙，也未曾察觉，院中种着瓜果，打扫的井井有条。能想象到，一天前，她们或许还在期待丈夫归家，阖家团圆之景。
李家娘子昨夜不知何时归家，已经在院中劳作一会儿，墨发束在头顶，眼窝红肿。
她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在面前望着她。
见言晏出来，面上不由羞赧。大跨几步，从绿荫中摘取一颗透红的番茄，递到面前。
“姑娘，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我。”说着，眼眶发红，眼泪悬而未落。
“我只是太难受了。”言晏上前，轻轻环住面前颤抖哭泣的人。
战争带来的悲痛，不会因为生命的泯灭而消散，只会化作家中的屡屡炊烟，每日腾起，而后消散，消散后腾起，经久不息。
言晏转身，水琴这几日在念儿身边寸步不离，珍惜着最后的时光。
看到言晏从包裹取出两盏魂灯摆放桌上，拉着念儿跪在灯前。
对上男孩澄澈天真的眸子，男孩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凤惊然，眼神转瞬间变为理解和同情。
张凤取出洁净的白布，将两盏魂灯细细擦亮。
言晏攥着念儿的手点亮魂灯，两盏魂灯亮起时分，微风拂过面颊，树影摇晃。莹莹魂灯在日光下透着微弱的光，
李将军环顾四周，试图记住眼前一切，水琴则面带悲痛。二人与袅袅炊烟融为一体，飘散在空中。
“哇！”念儿不知为何，突然嚎啕大哭，响彻天空。
将念儿托付给李家，留下盘缠，言晏便起身离去。
空荡荡的包裹被张凤用瓜果填满，空荡荡的心好似也被填充些许。
一路走，一路聊，言晏和张凤很快便抵达村口。
朝阳熹微，远处张伯倚在马车旁，，打着瞌睡。
铃铛声骤然响起，张伯抬头望望，又合上眼睛。
不一会，言晏身边聚集起大片人。
大家都在村口眺望，似乎在等什么人出现。
尘沙喧嚣中，一位将士骑马路过，扔下一个黑色包裹和一封信，急吼吼调转马头，疾驰离去。
张大娘子将装满瓜果的包裹系紧，拂去言晏脸上细碎的尘土，低声解释：“信上是战死将士的名字。还有每家一户的抚恤金。”
人们不顾尘土飞扬，乌泱挤进去，你争我抢。
“她们大字不识几个，可自家男人的名字，熟记于心。”张大娘子满眼羡慕，
“我以前，也是这般，挤进去，找公公的名字，后来找李勤益的名字。挺好，再也不用害怕这催命的铃声了。”
言晏转头询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会不知道李将军的牺牲。”
张大娘子骤然眼神凌厉“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当官的，起初只是克扣抚恤金，后来登记的人名也会被刻意隐去些。”
扎眼的红色身影嬉笑着冲出人群，张大娘子面露怜悯瞧着她“她叫李燕，丈夫离家七年了，是生是死也没有个回话。她就这么，一直等，等到家人都去世，等到变疯变傻。”
回去的路上，帷幔随着车子起伏一摇一晃。轿内一片寂静。
程雪礼终于搭上车，慵懒地倚靠着马车，小玲则缩在角落，似乎都在浅眠。
言晏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盯着起伏的帷幔，细碎的失落逐渐充斥着内心。
两天内，自己亲手将两个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送走。
这一别，便是永远。
叹口气，心中不断重复"以后还是不交朋友了，太难受了"。
视线落在对面那人手腕处，玉块莹润透亮，整个人姿态雍容优雅，不禁猜测着眼前人的经历，看姿态，一定是出身名门，英年早逝，着实可惜。
如果，自己不帮他们解决遗憾，是不是，就能让他们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转念自嘲道"不足一月，自己竟将遗世独立的态度抛之脑后，着实不该。"
眼神逐渐上移，第一次如此仔细观察他，真真是画本里的哥儿。
"如果他们想走，我便帮他们。"
眼神路过细长的锁骨，沿着苍白的脖颈向上。
言晏惊恐的面容落入棕褐色的眸中。
对面那人不知何时睁开眼睛。
言晏耳廓一阵滚烫。
他何时睁眼的，自己刚刚，是不是像个贪恋姿色的浪荡子。
"咚"一只箭横亘两人之间。
"抱头蹲下"清冷低醇的声音落在耳边，不带半丝情绪。
言晏听言抱头蹲下，张伯努力稳住受惊的马，但马车还是不由自主地向一边倒去。
张伯被甩下马车，顺势滚在路旁人高的杂草中藏起。
言晏躲在车内，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只觉天旋地转。
"出来"言晏猛然睁眼，眼前，程雪礼一把扯下轿帘，裹在右手上，伸了过来。
借着马车摇晃的惯性，言晏一把扑了过去。
程雪礼瞥了眼，手中空荡。
馨香满怀，一把将女孩抱到马上，言晏双手被安置在缰绳上，抬头观察大路平整。
怀中小姑娘吞吐气息，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身后利箭贯穿车厢，从言晏脸边划过。头顶被人轻拍，鼻尖茶香四溢。耳边是呼啸的风，脑海中回荡着"数二十个数，我就回来。"
程雪礼回到马车上，解开连接马车的挽具。下一秒刻，言晏被扶正，身后源源不断的热量袭来。
缓缓睁开眼睛，程雪礼隔着衣袖握住自己双手，操控着马儿向前跑去。
前面一岔路口，言晏大吼"去左边，遮挡多"程雪礼没有回应，收紧怀抱，低头弓身，在言晏耳边轻语"闭眼"。
合上眼睛前，言晏看到马头拐向左边。
而后身体一歪，倒在杂草中，不由得闷哼一声，嘴上温热的触觉，惊醒了神志不清的言晏。下一瞬，程雪礼化为一股烟四散。
马儿嘶吼着向前跑去，卷起一阵尘土。不过一会儿，几个人驾马疾驰而去。
言晏见那些人走远，扶着树干起身，手上些许擦伤。惊觉程雪礼消失，似乎是在落下马车时。
"鬼也能摔死？"言晏惊出一身冷汗。
沿着来路蹒跚向前，寻找程雪礼和张伯的身影，小玲也不知去何处了，心中忐忑不安"自己罪过也太大了吧，他都去世了，还跟着自己又死一次。这下财神爷能来我家就怪了。"
【成为魂魄的第八年多十一天
真是惊险，幸而与清安学过几招御马之术，不然这丫头，就此殒命也说不准。
不过这丫头命格似乎比我更硬。
利箭滑过面颊时，我都打算放弃了。
有些期待未来的生活了。
日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