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带着孩子来到了一处叫作柳镇的小镇上落脚。

    我本意是想找一个粗洗婆子来照顾他的 ,可后来发现自己这些年崇善积德,已经把从藏剑峰中带来出的银钱花光了。

    索性就只好自己照顾他,洗衣做饭无一不是我动的手,起初我做的很糟糕。

    做饭时,差点儿没有把灶房给烧了、把手给砍了 ;洗衣服时 ,差点儿没让衣服给水冲走 ……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洗衣做饭我已经不在话下 ,甚至还出门做起了小本生意 ,每天在路边儿支起个面摊儿——卖面。

    再后来,孩子大一些了 ,我又花了存了好久的碎银子供他上私塾,我还在想今后他若是出息了,应当好好报答我才是 。

    ……

    “阿姊,书院里的孩子都有自己的名字,我为什么没有名字 ?”八岁的小男孩儿刚放课就马不停蹄地回来问我 。

    我本来在端茶的手一顿 ,口中的茶水差点喷出来 。是的,在我放心之前,我一直都是叫他小破孩,从未给他取过名字 。难不成现在我要告诉他,我原先之所以不给他取名字 ,是因为觉得他在我手中活不成 ?

    但为了维持一个好姐姐的形象 ,我假装若有所思 ,然后让他把书院中夫子发放的书册给我拿来 。我随意翻了两页 ,取了每一页中的第一个字给他取了名字,唤作“还在”。

    “好随便的名字……阿姊,你是不是没文化呀?”小破孩儿委屈巴巴地瘪了瘪嘴,用那双湿漉漉地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咳咳,阿姊我怎么可能没有文化,只是我的名字也是像这般被你师祖取出来的,入乡随俗吧  !”说完这句话,我忽得一愣,又作势咳了两声,又说道:“既然你不喜欢,那咱们再换个名字 ,‘直木风摧秋败兰,闲观庭际可长欢’,就取‘长欢’二字可好?”

    “好吧……”小破孩儿委屈吧啦地应了声。

    “至于姓氏 ……就姓‘古’吧!”

    “为什么不是跟阿姊姓?”

    “你我并非有血缘之亲 ,‘古’是你生母的姓氏。”

    “为何不是随亲生爹爹的姓氏?”

    “因为‘古长欢’这个名字更有意义…… ”

    “为什么 ?”

    “没有为什么 ,去洗手准备吃饭吧。”我没在答他 ,只是转身进了厨房去端准备好了的饭菜。

    但那时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心里在默念:“愿你千古素悦,长欢。”

    ……

    又过了一年 ,小长欢长高了许多,力气也比以往大了,我便开始让他学习烧水煮饭劈柴,毕竟我不可能照顾他一辈子,我知道我终是要回藏剑峰的。

    “阿姊,我不想做饭,可以吗?”小长欢还是用那双泛湿的眼睛看着我,有些委屈 。

    “不可以。”我回之以无情的冷哼。

    ……

    转眼间,七年过去了 。

    往昔的小破孩儿已然长大 ,他退去了脸上的婴儿肥 ,五官变得立体且俊美,长身玉立,端得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

    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 。

    而在我看来,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会因为不想做家务而撒娇?

    “阿姊,咱们不是说好的吗?我做饭,你洗碗,你竟然又出尔反尔 ……”古长欢俊俏的眉眼扭成了一团。

    “我这怎能叫出尔反尔呢?我这叫锻炼你,锻炼懂不懂 ?再说了,待你二十岁弱冠之年,我就要回藏剑峰了,你若现在不多做一些,带我走后你的负担就更重了 。”我说得头头是道。

    我见他没再吭声,自认为是我这番大道理说的他哑口无言。

    谁知道他冷不丁的来了一句:“阿姊,你可不可以不要走,留下来陪阿欢,好不好?”

    我微微皱眉,摇了摇头 ,说道:“我伴你二十年,已经是仁至义尽 ,你求不得更多了。”

    “那阿姊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他说到这儿 ,又微红的眼睛,依稀可见泪光闪烁。

    “不行,你是我弟弟,而并非我徒弟,按规矩你算是宗外之人,是进不去的。”

    “那我为何不可成为阿姊的徒弟?”少年的眼睛印着屋中昏黄的灯光,熠熠生辉。

    “哎,也不行……”我叹了口气,仍是摇了摇头 。

    “为什么还是不行!”古长欢有些急,连带着声音都拔高了些。

    “长欢,你逾矩了。”

    说罢,我没再看他,转身进了我的寝屋。

    “阿姊!”

    ……

    之后,我们两个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这件事情,相安无事地过了四年。

    四年后,我翻出了身家积蓄,为古城欢举行了冠礼,邀请了柳镇上的德高望重的柳公为他取字。

    备好纸墨笔砚,舒展开宣纸,研好磨后,只见柳公大笔一挥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下了“否离”二字。

    “否离否离,自当不弃。”柳公这般解释道。

    我见的那字后,原本笑靥如花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转身回住处,提着早已收拾好的东西 ,直奔凌云宗藏剑峰。

章节目录

数笔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魇慕舒瞳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魇慕舒瞳并收藏数笔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