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笑了,这次的笑多了几分真实,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但更多的是嘲弄和绝望,她只盯着林笑初,冷冷地抛出一句:“何不食肉糜。”

    林笑初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蓝衣少女:“你不是我,自然不懂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笑初:“我懂的。你说的,我都听明白了。”

    她神色认真:“你找不到工作,为了不饿死,只能这么做。”

    “你读过书,是有能力的,找不到工作,错的不是你,而是这个无法为你提供工作的社会。”

    “但你遇到了我,我不会让你在我的眼前违法的。”

    林笑初掏出二十三两递给她:“我可以给你一个不犯法的工作。这是二十三两,十两当你这半年的工钱,十三两是给素弦治伤用的。”

    “前面这几天,我雇佣你来照顾素弦,待她伤好,只要不违法,你想做什么,我就雇佣你做什么。半年的时间,十两银子,足够你起来了。”

    “你知道回春堂老板李回春的家吗?他因为贩卖人口被带走了,而且,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你去找他的妻子和女儿,她们会帮你的,四个人在一起,总好过一个人。”

    “你若不想要那样的未来,你就接受我给你的工作机会。”

    若说听了前面蓝衣少女只觉得怔愣好笑,认为林笑初是个富家小姐心血来潮漏点赏钱,自诩救苦救难心怀良善,但实际确实异想天开,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用,能改变什么,可听到后面李回春的事情,她却是真的愣了。

    希望一点一点地从心底盈润而起,可她却不敢信,不敢奢望,狠命地将它压下去,因为害怕会像此前的无数次一样,最终又归于失望、妥协、绝望和认命。

    如同爹死后,小小的她代替爱面子的娘去当铺,当掉了家里的铜镜子,当掉了娘的银钗子,可还是冷,还是饿的时候,娘选择了嫁人,新爹不能生养,对她很好,家里不会再冷了,不会再饿了,甚至他还会供她读书。

    她以为,一切都会好了。

    过年时,还嚷着以后要当女先生,挣钱给爹娘买徐福记的果子吃。

    然后,新爹生病了,有一天睡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她哭得发抖,可是那个人再也不会抱起她,哄着说“女先生怎么还哭鼻子啊”。

    如同再次饥饿之后,娘说找了新活计,家里有了粮,先生也不再驱赶她,让她下学留下做一些简单的活计当抵学费。

    她以为,一切都会好了。

    她长大了,她们娘俩,也能好好的。

    她更加努力读书,在学堂也是拔尖的存在,常得先生夸奖。

    然后,有一天,她回家早了些,在门口看到了伏在娘身上的先生。

    而其他的时候,她看到了家里有不同的男人出入,甚至有人来拉她的胳膊。

    她觉得羞辱,大闹一场,第二天,娘留下钱走了,她一直在卖,可也养不起她们两个人了。

    如同她想要自力更生,找的每一个活计那般。

    可失望来得比以往都快得多。

    这样的过程如同用一把粗糙不堪的木锯一下下地挫着她的血肉,伤口长好了又割进去,伤口腐烂又磨灭,以为结束了却猛地一下刺入,每一次的结束都不是结束,只有折磨才是长久的。

    放弃希望,接受折磨,认为永远都不会好了,才不会那么痛苦。

    她懂了娘。

    原来,在这么一个吃人的社会,一个女人,即使读过些书,会些知识,想找个正经事由也是很不容易的。*

    道德是有钱人有权人说给别人听的,而她孤身一人,想要活着,便要知道放弃。

    明天是她放弃的日子。

    今晚,她来此看自己的命运,想着当年娘来到这条巷子时,是怎样的光景。

    可眼泪还未落下时,便看到有人将那丫鬟丢到这里,甚至那人还想趁着晚上爽一爽,但因为不远处有官兵经过办案,刚撕了片衣服就骂了一声“晦气”,慌忙走了。

    她看那丫鬟,就是在看她自己。

    她已经放弃了。

    可如今,这人出现她面前,声音比她还柔弱,却说她要给她工作,给她依靠,给她另外一种未来的可能。

    不仅是她,还有素弦。

    她抬起头。

    二十三两银子就在她的眼前,躺在黑袍少女白净的手掌上,只是那手掌上,也有一些伤痕和薄茧,昭示着这位“大家小姐”并不那么轻松的过去。

    黑袍少女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竟莫名沙哑,带着点哭腔:“老板。”

    对方似乎笑了笑,将银子递给她:“过几天我会再来看你们的。”

    她似乎想了下,又补充道:“如果有解决不了的麻烦,就带着银子去找孟寻安。”

    蓝衣少女:“老板和孟大人很熟?”

    林笑初:“不熟,但他对外宣称,只要钱给够,就会接案子,这话是真的,可以相信。”

    蓝衣少女:“我记下了。”

    她看看素弦:“我家就在周围,我会找人一起扶她去回春堂老板娘那,找她们救治,再和她们商量一下,看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心里还有一些别的想法,但那太过遥远,有了希望难免生了妄想,与其最后失望,不如最开始就不说,就按下。

    “您不用管这里的事,我在这就好。”蓝衣少女很聪明,她看出林笑初急着赶路,如今得了帮助,自然为她考虑,不想拖她的时间。

    “请问老板您如何称呼?”

    林笑初仍旧给了马甲号:“魏淑芬。”

    “绮丽容淑质,芬芳神仙骨,”蓝衣少女笑容淡淡:“好名字。”

    林笑初:“当然,这是我特意选的。”

    蓝衣少女隐有动容:“您为自己选了名字?”

    她从未听过有哪位大家小姐做这样的事情。

    她年幼时,也为自己改了名字,那时心高气傲,只觉未来定有所为,可终究是现实暗沉,豪气闷心。

    林笑初:“当然。”

    她等了等,见对方没有再问,道别后便转身离去。

    刚拐过小巷,蓝衣少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问得安静,却透着点别样的郑重。

    “魏小姐,你在这里,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

    林笑初停住脚步。

    想要做什么呢?

    来到这里,确认这是个真实的世界,若说之前,林笑初是没有什么想法的。

    她只是解除眼前的困境,一步步地给自己标定任务去完成。

    如果碰到不平不法之事,身为军校生,她也同样责无旁贷。

    可也只是这样,对于她到底要在这里做什么,她没有什么想法,最初,也只是想要搞绝和亲,离开皇宫,体会这个朝代,甚至可以研究一下时空穿越看如何回去。

    可现在,看到素弦和蓝衣少女,她突然有了别的想法。

    “之前到底想做什么,我也没有那么清楚,”林笑初侧身看她,帷幕微漾,露出她的容颜,明明柔软,月光下却锋芒毕现,如坚定的守护者:“现在,我想让像你一样的人,不再哭泣。”

    “我想让她们有另外一种可能性的选择。”

    蓝衣少女:“那就要改变这个世道了。”

    林笑初:“好,那就改变这个世道吧。”

    她说得随意但认真,其实是有些大言不惭的,但蓝衣少女却笑了。

    与她以往的笑都不同,这次真实了许多,郑重了许多。

    “我名文晓玥,文士的文,春晓的晓,王月的玥。本来是大小的小,月亮的月,只是我念了些书后,觉得有些平常,便给自己改了。”

    她突然开口,没来由地说着这段过去,然后看向林笑初,微微躬身抬手,行了一个文士礼。

    “魏小姐,晓玥愿助您,扶摇直上,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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