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开始骚动,似乎均对这难得一见的场面产生了兴趣,自古以来,争夺美人便是人们最喜闻乐见的戏码,更何况一边是年纪轻轻便已战功显赫的少年将军,而另一边则是同样年纪轻轻便手握重权的俊美丞相,据说新娘子还同司徒将军定过婚约……

    就在众人猜测着最终会是哪一方先让步时,只见司徒将军突然带领着自己的军队朝一旁退去,随后迎亲的队伍又开始动了起来。

    待花轿经过司徒亦琛面前时,忽然一阵秋风吹来,将花轿旁的帘子掀起一角,他下意识抬眸……

    “将军?”一旁的心腹出声道,司徒亦琛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迎亲的队伍不知何时已远去。

    “您怎么了?”

    司徒亦琛摇了摇头,“无事。”脑海中却又浮现出方才不经意间窥见的女子侧颜,心跳骤然间有些不规律,莫名有些烦躁,他想,或许是这几日均在赶路,有些累了吧。

    “走吧。”

    ——

    直至黄昏,迎亲的队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微生卿披着红盖头,在媒婆的牵引下,一步一步地越过相府的门栏。

    裴昀早年身世坎坷,如今无父无母,因此其后又省去了些许步骤。

    好不容易捱到最后一步——送入洞房,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今夜云层厚重,只有几颗比较执着的星辰能隐约散发出点光芒。

    “你们先退下吧。”他的嗓音温润悦耳,像流淌的清泉,给人一种安心、舒适之感。

    众人听言皆退了出去,随着关门声响起,婚房里一时间仅剩他们两人。

    微生卿安静地坐在床边,身前的人却久久没有动作。

    半晌,门外传来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在外头高声道:“圣上急召,请裴丞速速进宫!”

    对方似是在犹豫,没有立马应声,门外的人似乎更加急切了,又催促了几声,微生卿柔声劝道:“无事,夫君大人快去罢。”

    她还披着红盖头,因此裴昀看不到她的神色,只觉心中的歉意更甚,却也别无他法。

    “嗯,你累了就先歇息,不必等我。”话落,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微生卿自己抬手将红盖头掀下,新郎官在新婚之夜匆匆离去,她脸上却不见半分难过,唤来人将吃食端上,又沐浴洗漱一番后便早早歇下了。

    成婚这件事着实折磨人,她睡前腹诽道。

    如微生卿所料,整整一夜,裴昀都没有再回来,她对他并无感情,因此亦谈不上伤不伤心,只是觉得有些荒唐可笑,没想到裴昀这种喜欢将权势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权臣亦是个痴心人……

    她自然不会不清楚,昨夜真正将裴昀叫走的当然不是皇帝,而是皇贵妃楚依然。

    微生卿再次见到裴昀已是次日清晨了,她用过早膳,正在院中与几个侍女投喂着池塘里的鱼群。

    此番嫁过来,微生卿只带了四个贴身丫鬟,西溪性格沉稳,平日里办事最为稳妥,展钰性子冷些,做事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扈锦是个爱美的,性格有些泼辣,也最为大胆。

    还有一个便是桑荃那小丫头了,几人里她年纪最小,活泼好动,喜爱撒娇,原先微生卿是不打算带她的,毕竟往后在相府的日子可跟在微生府比不得,可微生卿耐不住她哭着缠了两天两夜,最后还是妥协了。

    “小姐,相爷回来了。”展钰最先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裴昀,走到微生卿身旁轻声提醒道。

    她闻言回眸,裴昀却已经走了过来,他似是一夜未眠,眼底有些憔悴和烦躁,但触及到她的目光后还是恢复了与平日一般无二的温和。

    说起来,这不过是她与裴昀的第二次正式见面,就连昨日大婚之日,微生卿从头到尾均披着红盖头,直到对方昨夜离去两人也没真正面对面正视过彼此。

    因此她这回才有机会仔细地打量对方,裴昀今年也不过二十有二,脸确实生得好看,一双眼睛不笑时如同墨色深渊,仿佛能洞察所有人的内心,令人不寒而栗,笑起来的时候却好似将世间的星光皆揉碎了在里面,有着能让人一眼沉溺的温柔。

    他的气质温文尔雅,谈吐亦让人极为舒适,一点也看不出传闻中杀伐果断的丞相的影子。

    “我脸上是有东西吗?怎么这般盯着我?”裴昀好笑道。

    微生卿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夫君大人似是有些疲倦。”

    裴昀闻言沉默了几秒,才又开口道:“院里风凉,进屋暖和一下吧?”

    知晓对方是有话要同她说,微生卿将手里的鱼饲料随手交给一旁的桑荃,起身随他进屋。

    两人在桌前坐下,裴昀抬手给她倒了杯茶,“昨夜在相府可还习惯?歇息得好吗?”

    微生卿客气道:“尚可。”

    裴昀闻言神情微舒,这才开始步入正题,“昨夜的事,我很抱歉,但我并不能同你保证那是最后一次。”说完这句,他似乎也觉得这挺过分的,接下来的话里便带了点歉意,可能还有补偿的意思在里面。

    “这场婚事是圣上赐婚,我知晓你也是被迫入局,因此我会尽我所能给予你最大的自由,护你一世安稳,至于其他的……”他话音微顿,“我很抱歉。”

    微生卿安静地听完他的话,面容始终平静,甚至还保持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她轻声重复道:“最大的自由么?”

    “金银珠宝、权势地位,只要你所想,我皆可满足。”他答道。

    微生卿不知想到了何事,忽然轻笑出声,随后裴昀便听到她问,那倘若,我有心悦之人了呢?

    面前原先一直从容不迫的男子蓦然一愣,似是哑然,又或者压根没想过她会问这个,一时间竟没答上话。

    微生卿端起面前的茶杯浅啜一口,将茶水的滋味与回甘缠绕在舌尖细致反复地品磨了一番,随后才悠然笑道:“说笑的,我明白了。”

    裴昀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绝美女子,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心头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却有种无处宣泄的无力感,他莫名有些不受控地想着,她往后也会对着旁人笑得这般好看吗,会是谁呢……

    将事情说开后,两人间的氛围明显轻松随意了许多,时间一眨眼,便到了三日后的回门。

    相府与微生府皆在京城内城,距离不远不近,乘坐马车大概需要两个时辰左右。

    裴昀平日里政事繁忙,微生卿见状也就没与他提及此事,总归他们也不过逢场作戏,这些规矩遵不遵守的微生卿也不在乎,却不曾想昨日裴昀从宫里下朝回来后主动与她说起,还亲自备了礼,今日卯时便随她坐上了回微生府的马车。

    成婚后两人其实很少独处,至今也一直是分房睡,从未逾矩半步。

    “其实,夫君大人真的不必特意陪我回来的。”微生卿忽然开口道。

    裴昀以为她是善解人意,心中柔情更甚,“无事,这种事上总不能再委屈了你,让旁人说了闲话。”

    微生卿心中无奈,没再说话,她总不能直言,她其实也不想回去吧?

    马车在微生府前停下时,时辰正好过巳时五刻,微生式开今日也请了假,早早便命人在府邸门前候着了,管家见到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新姑爷和小姐后,立马差人去禀告微生式开,随即便走上前迎接。

    微生卿和裴昀到正厅见过微生式开,简单地聊了两句后,微生式开念着两人今早舟车劳顿,便让他们先去歇息了,微生卿带着裴昀去到她所住的院子,原先想着让人再给他收拾出一间房,却被裴昀拦了下来。

    “不必如此麻烦,我不累。”

    微生卿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他的顾虑,因此也没坚持,“我房中还置有一张软榻,夫君大人如若不嫌弃,便先歇在那吧?”

    “好。”

    裴昀头一回进到女子的闺房,一开始还有些许不好意思,但见到微生卿一副坦然的模样,不由失笑,“你……”他话音一顿。

    微生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榻上摊开着一卷书籍,她神色不变,动作自然地将书拾起,放回一旁的书架上。

    “夫人平日里还对政治策论感兴趣吗?”

    裴昀从第一眼见到微生卿起,便觉她与寻常的大家闺秀不同,倾城的容貌只是她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优点,几日相处下来,更是确定了这个想法,因此也对她愈发欣赏,既足够聪慧、心思细腻、行事大方,又懂分寸、知进退,确实不失为一个优秀的女子。

    “闲来无事时随意翻翻,打发时间罢了。”微生卿随口解释道。

    时间很快便到了傍晚,管家来到门外朝屋里的两人提醒道:“小姐,姑爷,晚宴已经备好了。”

    他们收拾妥当后便随着管家去了大厅。

    微生式开哪怕心底并不赞同这门婚事,却也不至于当场表露出来,至少这场回门宴准备得还算用心的,席间偶尔与裴昀浅酌两杯,又时不时关心两人几句,表面上倒也还算其乐融融。

    “说起来,我们小姐因长得好,十二三岁开始便不断地有人上门提亲,可她从小被娇生惯养着,眼界极高,谁也瞧不上,因此我们也一直担忧着,那曾想有朝一日能与裴丞您扯上关系,我们小姐也算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原先恰到好处的氛围因着梁氏这一席话骤然冷了下来,她话里话外均隐隐透露着对微生卿的贬低,听得微生式开拧起了眉,欲要开口打断她,却注意到微生卿对他极为不明显地摇了摇头。

    “哦,是吗?”裴昀闻言勾唇,笑意却未达眼底。

    梁氏见状以为他是听进了自己的话,对微生卿产生了不满,压下内心的得意后又继续道:“妾身所言自然是真,可惜我们馨儿就没那么好的福气了。”说着,她转头看向身旁面若桃花的娇俏少女。

    微生馨是梁氏的女儿,比微生卿小三岁,今年刚过及笄之礼。

    见没有人搭她的话,梁氏脸色讪讪,“自从小姐嫁到相府,馨儿便同我整日念叨,说想去寻姐姐……”

    微生卿险些听笑了,她柳眉轻挑,唇角漾起浅浅弧度,饶有兴致地朝坐在裴昀正前方的微生馨轻声问道:“好生奇怪,我怎不知自己何时同你关系这般好了?”

    微生馨被她这一问弄得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梁氏赶忙道:“馨儿从小一直都很尊敬小姐,只是小姐您身份尊贵,可能也没在意过。”

    好大一顶帽子,微生卿但笑不语,倒是裴昀闻言故作惊讶道:“原来夫人脾气这么大的吗?”

    微生卿谦虚颔首,“谁让我娇生惯养呢?”

    裴昀被她的话逗笑了,眼神悠悠地停在她身上,还煞有其事道:“无妨,我脾气倒还不错。”

    听着两人这你一言我一语,梁氏张了几次口,却硬是没插上话,气得手里的手绢都快搅烂了,便给了微生馨一个眼色。

    微生馨只好主动开口道:“这几日来妹妹实在是思念姐姐得紧,不若让我到相府陪姐姐一段时间吧?”

    话是对微生卿说的,可她的眼睛却一直含情脉脉地朝裴昀看去,说到后面神情更是莫名羞涩起来。

    打从梁氏的第一句话起,微生卿便已经猜出了她们的小算盘,她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便也真的笑了出来。

    这母女两当真是十年如一日的一言难尽啊,说她们没脑子吧,整日却都在暗地里计划来计划去的,但要说她们有脑子吧,却偏偏让人一眼就能瞧出来那点小心思。

    “姐姐你笑什么?”微生馨眼中划过一丝怒意,面上却嘟起嘴来,故作娇俏。

    微生卿笑吟吟地嘲讽道:“我笑某些人痴心妄想,企图飞上枝头变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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