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琮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他的视线却落在了她衣袖的破洞之处。她今日本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罗裙,袖口宽大,此刻那处的破损异常明显。

    他眉心微蹙,快步走到她身边蹲下,他隔着衣袖握起她的手腕,仔细检查她有没有受伤,片刻后,才抬眸望向她的眼底。他一直都觉得孟小娘子的瞳孔颜色很美,明亮的琥珀色在黑夜也透着剔透的光亮,他神色微怔,须臾几秒才出声:“衣袖怎么破了?”

    衣袖……破了吗?

    孟昭懿立即垂眸去看,还真是,她都没注意。

    ……

    方才她准备去买玉佩之时,瞧见了薛琮知鬼鬼祟祟地探进了一条小道。她不知道他要去何处,也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只是那瞬间她脑海里不断涌出他受刑时的场景。

    以及那时他说过的话。

    他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不太合群,也不爱讲话。她只想着,若是连她都不陪着他的话,那他为爹爹受的那些苦,又都算些什么。

    于是她就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薛琮知进了一处府邸,孟昭懿进不去。从前她在京都府中,经常偷偷翻出外墙,跑出府玩,那时她就已经练就了一身本事,昭懿搬来几块废砖块垫脚,微微借力翻进了后院围墙。

    她在窗纸上戳了个小洞,躲在角落里偷听。

    她没听清什么,只是瞧见那个前厅的诡异之处。为何那块屏风会如此突兀地出现在正中央?孟昭懿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于是便重新找了个位置躲好。

    而这次,她却看到了极令她震撼的场景。那块屏风后有张条案,有人正坐在条案前,记录着他们的谈话内容。昭懿这才发觉,薛琮知可能被骗了。

    但她不敢轻举妄动。却不想,她不小心踩空,发出了动静,被藏在府邸深处的暗卫发现了。

    孟昭懿不想连累薛琮知,便踩着墙角堆积的物品跳出外墙,衣袖可能是在那个时候划破的。暗卫追了她很久,她方才也是同薛琮知那样,趁暗卫没注意的间隙,迅速躲在了暗处。

    为此,她才会错过了买玉佩的机会。

    ……

    孟昭懿对上他的视线,那瞬间,她似是在他的眸里瞧见了翻涌的晦暗情绪,她唤了声他的名字,说道:“我方才瞧见你去了别人的府里。不管他是你的什么人,你万万不可相信他,别被他给骗了!你和他谈话之时,那块屏风后面正有人在记录你们所讲的内容!”

    “你都和他讲了什么?没有说什么机密消息吧?没有说什么会暴露自己的东西吧?”

    薛琮知眉心一跳,只是瞧着她,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为何还去了那么长时间?”

    夜深人静,街道寂寥少人,寒风轻轻掠过,吹动街角的枯叶。月色如霜,洒落在青石板上,泛起一片清冷的光华。远处,店铺紧闭,门窗紧锁,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打破了夜的寂静。近处,孤灯一盏,摇曳不定,萧索冷清。

    他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了她其他问题:“你为何要跟着我?”

    孟昭懿默了默,回他:“你总是一个人,看上去孤零零的。我觉得,应该有人陪你一起。”

    他愣了一瞬:“所以……你就来了?”

    孟昭懿眉眼弯起,笑着望向他:“嗯,我认为我可以是那个人!”

    她会点功夫,还会点药术,关键时刻或许能救他一命。

    薛琮知眼眸波动,许久后,才缓缓吐出一句:“你放心,我没你想象的那么笨。我也看出问题来了,所以就将计就计地同他先谈着。你猜我方才都跟他说了什么?”

    孟昭懿好奇地问道:“什么?”

    “我跟他说,外面有人正在盯着我们……”

    孟昭懿愣了愣,而后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他方才……其实已经发现她了吗?

    “那些追你的暗卫是我安排在那的,他们不会伤害你。我本想让他们悄悄离开的,可能是你的动静实在太大,才会让他们以为王县令的府里进贼了。”

    “……”

    薛琮知嘴角扬起些弧度来:“你还算聪明,没坏我的事。”

    “一切都顺利地进行下来了。”

    孟昭懿闻言,神色有些愣怔。他在做什么事?

    或者说,他如今都在布什么局?

    -

    京都,陈府。

    陈黔婳安静地坐在院中的水榭处,她的神色落寞,抬眸望向了头顶的那片星空。圆月高悬,月光如涓涓流水,透过树梢,洒落一地斑驳的银光。

    她的贴身丫鬟春生站在一旁,神色有些担心:“姑娘,天色已晚,早些回屋歇息吧。”

    陈黔婳回眸瞧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我再坐会儿,爹爹还没回来,我在这等等他。”

    春生伴在她身侧已有十几载,自然清楚主君对她家姑娘总是不理不睬的,她在心中替自家姑娘叫苦:“姑娘,主君已经好些天没回家了。夜里风大,姑娘当心着凉。”

    陈黔婳只是说:“无碍,我再等等。”

    今日傍晚,陈黔婳收到了一封密信,信中写着若想替她阿娘报仇,就按照他信中所写的去做。陈黔婳早已过够了这般忍辱负重的日子,爹爹因为阿娘的“罪过”,对她很是厌恶,新进门的柳小娘见她爹不疼娘不在的,便也开始处处压她一头。后来见她和昭懿玩在一起,便辱骂她总爱使些狐媚子手段。阿娘被冤枉,如今还关在宗祠里反思,也不知何时才能出来。

    陈黔婳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怒火愈烧愈烈,她早就发过誓,要让陈儒林和柳芳茗付出代价。

    陈黔婳牵起春生的手,拉她坐下:“春生,过会儿爹爹若是回来了,你陪我演场戏。”

    “姑娘为何……”

    陈黔婳朝她摇摇头:“莫要多问。”

    “姑娘要奴婢如何做?”

    “我们就坐在此处如寻常那般聊天,若是爹爹来了,你帮我将这张纸偷偷塞到百潮手中。”

    春生心中了然,同她点头道:“奴婢定尽力协助姑娘。”

    ……

    陈儒林回府时,就瞧见陈黔婳和春生坐在水榭处聊天。

    他一直都不喜欢陈黔婳这个孩子,如今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后,便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路过了。

    陈黔婳早已不在意他对自己的看法了,她朝春生使了个眼色,将藏在衣袖里的纸递给春生。春生向来就属小聪明最多,她接过纸,在原地纠结了许久后,便一个箭步冲到了百潮身边,她本想偷偷将纸条递给百潮的,却不想脚下一滑,身子直接往后池的方向栽过去。

    百潮是陈儒林的贴身侍从,他一直很警惕,见春生差点掉进水里,便立即去拉她。春生趁百潮扶她的间隙,朝他使了个眼色,偷偷将纸条塞进了他的手里。

    陈儒林瞧见身旁的动静,脸色阴沉,回眸朝陈黔婳的方向扫了过来:“你若是空闲,就去宗祠陪你阿娘!莫要在我面前做这些小把戏,我根本就不吃你这套。果真是跟她一样的狐狸精,都喜欢使些狐媚子手段,如今竟连你的丫鬟都如此恬不知耻地投怀送抱!怎么,你……”

    春生立马跪下认错:“主君,方才都是奴婢的错!与姑娘无关……主君要罚就罚奴婢吧!”

    “哼!”陈儒林没看春生一眼,凌厉的视线像是要直接刺穿陈黔婳的身子,良久后,他咬牙切齿地开口说道,“贱人!跟她一样的贱人!你们娘俩都是没良心的白眼狼!吃我陈家的饭,却又想着别人锅里的东西,我就这么比不上他们孟家吗?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

    陈黔婳同往常那般全盘受下这些言语辱骂:“爹爹莫要动气,当心伤到身子。”

    陈儒林看向她那张素淡到毫无血色的脸,一甩衣袖,转身走了。

    春生见他走远,身子变得疲软无力,瞬间跌坐在地上,她缓了片刻,才拖着发软的腿走回陈黔婳的身边:“姑娘,方才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瞧见那处的水……又让姑娘受委屈了。”

    陈黔婳揉了揉她发红的手腕,柔声道:“无碍,纸条给百潮了吗?”

    “奴婢已经给百潮了。”

    “那便好。”陈黔婳眸中渗出一丝笑意,她起身又望了眼夜空中的那轮圆月,嘴角扬起的弧度越发明显,“春生,你可知因果轮回?”

    “恕奴婢……愚钝,不知此为何物。”

    “如今我和阿娘受的这些苦,他日定会一分不少地降在陈儒林和柳芳茗身上。这就叫因果轮回。”陈黔婳眸中映着月亮洒下的清辉,她说,“陈儒林喜欢功名利禄,那我就要让这些都成为他的过眼云烟。柳芳茗喜欢荣华富贵,那我就要让她往后栉风沐雨,风餐露宿。”

    春生只觉得浑身包裹着一层冷意,她抬眸瞧向自家姑娘,说不上她哪里奇怪,只是觉得她似是变了个人,从前的她还会与主君辩驳,如今她竟连说也懒得同他说。她心中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某种要送主君和柳小娘……下地狱的决心。

    春生浑身一震,说话磕磕绊绊的:“姑……姑娘,夜里风大,莫要染上风寒,还是早些回屋歇息吧。明日要去宗祠看望大娘子,主君安排的马车每次都来得很早,当心错过了时间。”

    陈黔婳垂眸用手帕擦拭着指尖,说:“不了,我方才写好放在书房的那封信,你过会儿叫进财帮我送去秦王府,明日我要先去见秦王殿下。”

    秦……秦王殿下?

    春生觉得奇怪,她家姑娘跟秦王殿下似乎没有那么熟。

    春生不太明白她的意思,问道:“姑娘要去见秦王殿下做甚?”

    陈黔婳默了默,未说话。如今整个京都府中,与她能够达成合作关系的人,只有九殿下。

    只有他们俩联合起来,才能真正实现互利共赢。

    陈黔婳拍着春生的手背:“我要找秦王殿下商量点事,你记住,莫要声张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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