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寒的字出乎意料的好看,龙飞凤舞颇有气势,落笔只见可见君子之风,他只寥寥写了二字便停笔。

    男人身上还湿着,本不想弄脏灵栖的账房,却还是弄湿了一小片,灵栖走进来递了块手巾。

    “陈老板,这雨看起来还有一会儿,你去小四的房间里沐浴吧,这凉着可不好。”李姜娥瞧出陈清寒的窘迫,招呼来了小四:“你去,给陈老板弄套像样的衣服来。”

    灵栖未开口,低头看着陈清寒写的那张纸,这姻缘签是专门用来给有心之人求亲的,写的什么便是这求签人内心的想法。

    随缘。

    灵栖冷笑一声。

    他随缘,她可不能,她若是随缘,这辈子都别想转正了。

    外头的雨来势汹汹,将楼外的酒旗都吹倒,又被人扶起来,天空昏昏沉沉,光线昏暗。

    灵栖坐在书房,眼下面临了一件大事。

    月老的俸禄已经所剩无几了,本以为能够她挥霍几年,谁知如今就快见底了,而她完全没考虑过赚钱,大手大脚花了一千多两。

    “李姜娥!李姜娥呢!”她撑着头对外喊,却只看见陈清寒走进来。

    男人已经沐浴过,身上穿着怪丑的浅灰色长衫,不知是哪里来的衣裳,缝缝补补了好些地方,若不是长相不错,灵栖简直要笑出声。

    她不动声色将账本和钱袋收进柜子里,问:“李姜娥人呢?”

    李姜娥那精明的性子,赚钱的法子不知道有多少呢,她要好好考虑一下,毕竟这姻缘楼里还有不少人要养活。

    “出去揽客了。”陈清寒坐在一边,绑头发的发带打湿没法用了,他只是将墨发轻轻挽着垂在身侧,在烛火的照映下颇有些俊秀。

    “陈清寒?人人都早早成亲,你及冠的那年在做什么?”灵栖放下自己手头上的事,突然道出这句话,这凡间的男子多是及冠的时候便有婚约在身,像陈清寒这样的实在是少见。

    “不知,或许在四处借债。”

    他安身立命得早,柴火房、赌场、闹市,只要是能赚钱的地方他全都去干过。

    灵栖缓缓听着,在纸上写下几个字:身强力壮,会打铁砍柴做饭。

    会做饭?

    “这来求姻缘的,你是第一个说自己会做饭的,不都说君子远庖厨吗,会不会有姑娘瞧不上会下厨的男子?”

    “不怕。”

    雨水淅淅沥沥,渐渐小了,外头的天也愈发的暗了,正是归巢之时,陈清寒站起来,伸手将一个东西放在桌上。

    “这是阿姊要我给你的。”

    是一张纸,上写:卢鸣海。

    “这是她前夫的名字?”

    陈清寒:“嗯。”

    “陈清寒,我会帮你阿姊祛病降魔,你要给我老老实实的相亲,那种随缘的话不可再写。”

    陈清寒根本没有听清前半句,只听得后半句,他对自己的姻缘不甚在意,但对着灵栖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我答应你。”

    *

    “嫁过来之后,至少生三个孩子,而且要儿子。”

    赵家汉虽说找不到老婆,但要求还是不小,有说了一大堆要求。

    “还有其他要求吗?”灵栖低头写着。

    灵栖看了眼颐指气使的赵家汉,不由得发笑,“你放心,你的要求们都会尽量满足的,如果有姑娘觉得合适,自会告诉你。”

    灵栖坐在一旁,又想起见底的钱袋,“李姜娥,把我们办事的账单给赵公子看看。”

    “什么?账单?你们这还收费的?不可能吧,我娘可是说的不花钱的,我这么好的条件,给你们说亲怎得还收费呢!”赵家汉站起来,眼一瞟看见站在门口的男人。

    “那他呢!陈清寒穷得叮当响,有钱给你?”

    他这一声“穷得叮当响”吸引了大堂里所有人的注意,包括陈清寒本人。

    陈清寒刚迈出一步的脚收了回去,“我的事情你也关心?”

    赵家汉指着便骂:“他!陈清寒比我还老呢,你怎么就不收他的钱?”

    所有人都看得出,灵栖对待陈清寒最是不一般,陈清寒更是如此,两人这几日也算是交情不浅,谁见过陈清寒对一个女子这么温柔?

    灵栖却不以为然,弯起嘴角拦下要生气的李姜娥:“赵公子,你既是我们这儿的客人,我们尊重任何一个想找姻缘的人,但是陈老板是小店的贵人,自然不一样。”

    她最是护短,如今又因为相府之事对陈清寒暗生恻隐之心,已将陈清寒划分为自己人了。

    赵家汉这样眼高手低的,只会对姑娘家一堆要求,自己那条件却全然看不见,她扶额,有这样的人在,姻缘楼的名声又会受影响了。

    担心陈清寒会因此少了点信心,毕竟是在求偶的时候呢。

    “人靠衣装马靠鞍,你这长相虽说不错,但是不好好装饰自己怎么会有姑娘多看你?”灵栖抬眼,面对陈清寒这张风神俊朗的脸,突然说不出其他什么。

    “总之......以后好好打扮打扮自己。”

    “灵老板......姑娘,我想请你帮帮忙。”一位女子从门外走进,头上梳着妇人髻,灵栖眉梢轻佻。

    本来还在担心钱的问题,这不就来了。

    “这位夫人有何吩咐,小店倾情为您效劳!”

    “我知道姑娘你不是干这个的,但是我实在是没处去了,衙门也不管这事,请你帮帮。”文丽伸出手攥紧灵栖的。

    这手细腻白皙,再看穿着也是富贵人家的模样,灵栖笑得更甜了些,“哎!您有什么麻烦,尽管说!”

    “我丈夫最喜欢逛青楼,我实在是劝不动,如今我想与他和离,他却不肯,说、说如果我想走,只有休书一封!”

    妇女二嫁是稀缺之事,妇女即便是婚姻不顺丈夫暴力,也没想过和离,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和离,却只能拿着休书回家。

    “这出嫁之女,要是拿了休书回去,还不知道要被人怎么说呢!”李姜娥在一旁愤恨不平,心疼地抚着文丽的手。

    文丽的丈夫二十中了秀才,但四十岁才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而文丽本人只是商贾之女,在夫家的地位可想而知。

    “青楼,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灵栖看向陈清寒。

    男人耳后突然红起来,不甚自在地看向一处,“寻欢作乐,烟花之地。”

    “嘿哟,这陈老板还蛮有文采的咧,那就是招妓之地,下流得很!”李姜娥摊手道。

    “既如此,岂不是这牵线拉媒的绊脚石!我非要去看看不可!”

    *

    马车缓缓行驶,灵栖偷瞧了眼对面的男人,狐疑问:“你跟着我做什么?不忙着摆摊了?”

    陈清寒偏过头,只说:“那地方人多眼杂,你一个姑娘家,不好。”

    他也是个男人,就算没往那地方去过,也听邓六谈起过,那地方不过就是男女之事。

    “到了,老板。”

    灵栖下车,瞬间被迷住了眼,眼前既不是罗刹地狱也不是十八大牢,这地方简直就是——

    “仙境!”灵栖大喊出声,脚步加快地往里走,被门口的老鸨拦着。

    “姑娘哎,你喜欢什么样的?瘦的高的壮的,保准我们这儿的男人比你见过的都多!”

    谁说这里民风闭塞的,这青楼不仅男人爱逛,女人也爱逛啊。

    灵栖很快招了几个男人围坐在一起,连自己是来做什么的都忘记了。

    “小公子今年多大了?可有娶亲?”灵栖眼睛锁定在一个给自己倒酒的男人身上。

    那位男侍动作一顿,在这青楼里问人家可有婚配,不是耍流氓是什么?他耐心回答:“不能说,姑娘多喝一杯,我便说。”

    恰好这时,中央的雕栏楼台拉开帘幕,隐约可见中央坐着一位姑娘,婷婷袅袅,唱着一曲轻软如云的《盘金枝》。

    灵栖只觉得昏昏沉沉,看周围的事物都费劲,素手被另一人拉过去,她眼睛缓缓上移,看见了陈清寒那厮的脸。

    “哎,陈清寒,你这张脸真是,比哪个男人都要好看啊,啊!”

    她浑身一轻,被陈清寒扯到一边,头撞在座椅上,神智清醒多了。

    她清明地坐起来,“这、我这是怎么了!找人,对,找人来的。”

    灵栖站起来,对上陈清寒冷淡的神色,连疼痛都忘了,该死,这人间的酒可太大劲了,真是毁她道心。

    “你不是有道侣了?为何可以做这些事?”陈清寒不解地低头看她,忍来忍去还是问出口。

    灵栖本来笑得开心,突然僵住在唇边,“我那算什么道侣,早就不知道死哪儿去了,我是个寡妇。”

    陈清寒已经抬脚走出去,只留一个冷硬的背影,灵栖心一横跟上去。

    “老板,在二楼呢,就是那个,膘肥体壮的。”李姜娥在用力挥着手。

    灵栖目光游弋,被陈清寒一把攥住肩膀,看见了二楼某处。一个吨位不小的男人身上,他身边坐着好几个姑娘,眼神直勾勾盯着中央的那位乐妓。

    “哈哈哈,爽!实在是爽!”卢鸣海搂着一个姑娘,听着靡靡之音,什么人间疾苦朝政家事全能忘得干干净净。

    左旁的蒋秀才大笑出声:“哟哟哟,卢员外,这是有了新欢,忘了旧人!”

    “你们可别说了,卢员外那个前妻,我听说不久前害了癔症,相府小姐落到如此地步,啧啧......”

    听着这几句话,灵栖还有什么不明白,这便是张葳那个前夫,卢鸣海。

    蒋秀才便是文丽的丈夫,如今正一口咬定文丽犯了七出之过,要休妻。

    真是歪打正着,直接撞上了。

    “哎,你阿姊的前夫,知道你阿姊托我做的事是什么吗?”灵栖凑近了对陈清寒说。

    “你说,这老秀才,最怕什么?”灵栖挑眉对陈清寒使眼色。

    陈清寒:“最怕坏名声。”

    蒋秀才已过不惑之年,若是真和发妻和离,众人只会说他不念夫妻情分,但若是休妻,便都是文丽的错。

    “卿儿小姐,看看我吧!”

    “卿儿,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你跟了我吧!”

    楼下的掌声雷动,人声鼎沸,都看着款款走上前的女子,正是这嫣红阁的招牌。

    人头攒动间,灵栖看见了一个有意思的事,她缓缓笑道:“看呢,陈老板,你那伙计怎么也在?”

    陈清寒目光落在邓六那个方向,“他攒的钱都花在了这个女子身上。”

    邓六不似其他男人挤上前,畏畏缩缩地蹲在最外层,听着里头的乐声听了,卿儿走下抬来,给每个男人一个拂袖。

    满袖盈香,男人争着朝她扔去缠头,甚者大打出手。

    灵栖一眼洞察:“这不是正缘,何况,这个女子是个吸血鬼,吸着这所有男人的阳气,最喜欢的......就是像陈老板这样的,阳刚男子。”

    “这生意,可比我的姻缘楼好多了。”

    *

    月上中天,银月如钩。

    喝了一天酒的卢鸣海刚和好友分别,踉踉跄跄地往回走,却不见了自家的马车。

    “别拉扯我,我还能喝,卿儿......”

    身边一个下人也没有,他钻进路边一辆马车里,就呼呼大睡起来。

    “喂!”

    马车里冷不丁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卢鸣海坐起来,一人坐在车内,另有一只脚踏在自己的背上。

    “嗬啊啊啊——你是谁!你是谁!”卢鸣海手脚并用往外跑,没跑几步就被另一只手按住,他只得匐地求饶。

    “两位,行行好,我是个良民,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我平时就是贪财好色了些,饶了我!”

    灵栖:“我问你什么,便回答什么,听见了吗!”

    “是是是!”

    “张葳认不认识?她和你和离的原因是什么?”见卢鸣海不回答,灵栖直接拔剑抵在他的身上:“说话,不说话把你阉了!”

    “说说说!我说!是、是她不能生孩子又善妒!”卢鸣海闭上眼瑟瑟发抖。

    “善妒?那是你的一面之词,你对外就是这么诋毁你的发妻的?”灵栖语气冷硬,更将长剑往卢鸣海身上刺进。

    卢鸣海觉得自己头快要掉在地上了,被灵栖伸手敲了敲:“还在呢!”

    卢鸣海咽了咽唾液,酒也醒了,“家中小妾、害她不能再生育,唯一的孩子也没了,她就疯了,我本来也不看重她......”

    “呵,你玩完了,她现在变成了厉鬼,要来索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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