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堂中,老太太年纪大了,反倒觉少,起的也早,徐嬷嬷正伺候她用早膳。

    老太太吃斋久已久,早膳十分清淡,夹起一筷子青菜,想到了什么,和一旁的徐嬷嬷说道:“老大刚从边境回来,那边饮食都是以肉为主,吩咐厨房这几天给老大准备的膳食要尽量清单,免得不克化,他在外久了,刚回京,免不得有些水土不服。”

    说道此处,不由得又叹了口气:“还是得有个细心的姑娘家照料着,管从管众两兄弟办事是可靠的,可在吃食上难免粗心。”

    徐嬷嬷应和道:“可不是,总归是女儿家心思细腻会照顾人,虽说这金锁儿规矩还没学全乎,但我瞧她是个机灵懂事的,不若先放在大爷屋里伺候着,慢慢再调教不迟?”

    看着洒进厅堂的日光,老太太目光幽幽。

    “不妥,老大比大部队提前回来将近一个月,这么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为的不就是赶上那人的婚礼,那人一日不成婚,老大的院子就会继续空下去,总归等了这么些年,也不差这几天。”

    “再有......”

    老太太有点捉摸不定,望向徐嬷嬷。

    “我看老大对兰儿院里的丫鬟好似也有几分心思,你昨日也在花厅,可有瞧出什么?”

    徐嬷嬷斟酌了一下,试探地开口:“这么说来,老太太一开始想给大爷金锁儿,大爷倒是没应下,可颜执姑娘一来,大爷又上赶着让人去他院里伺候,如此说来是有些不寻常。”

    “你去派人唤她过来,我有话问她,虽说是兰儿院子里的丫鬟,说出去不好听,但要是老大喜欢,能放下从前那些事,那也没什么难办的。”老太太想到此处,原本浑浊的眼又清明了几分。

    颜执一踏进花厅,便见金锁儿站在老太太身后对她兴奋地眨眨眼。

    她按下心中疑惑恭顺行礼。

    老太太还是满面笑容的慈爱模样:“诶,你这孩子,行啦行啦,徐嬷嬷快拉着她,这又没什么外人,我老婆子今天找你来,一是想问问你早上伺候大爷梳洗,可还应付得来?”

    “回老太太的话,并无不妥,奴婢是等大爷洗漱后方进的屋,梳完发髻后就先行告退了,并不费事。”

    老太太作恍然状,和徐嬷嬷交换了个眼神:“这样也好,武安院的下人都是伺候惯的,让他们来伺候你也省心了。”

    “这第二件事嘛。”老太太对金锁儿招招手,“你和锁儿是同一天进的白府,这缘分可是不浅的,我看你两人也颇有情分,我实话和你说,锁儿这孩子我看着极好,机灵乖巧,心细会照顾人,大爷身边就缺这样一个贴心的人儿,所以我打算让锁儿去伺候大爷。”

    “但是锁儿的手艺和你比起来还是差些,所以想让你闲暇的时候教这孩子束发,等教会了她,大爷那边也就不用你两头跑,你也能轻松些。”

    见颜执面露难色,老太太又补充道。

    “当然,我也知道你一边顾着兰儿,一边顾着老大,还要教锁儿,定是十分辛苦,这月例自是不必说,该多嘉奖些,再补给你两天空闲,允你出府回家看看,这样可好。”

    这相当于加班费了,不得不说,老太太的条件都给到她心尖上了,颜执拜谢:“多谢老太太,但颜执还有一个请求,请老太太应允。”

    “奴婢给小姐所用的胭脂水粉,大多为奴婢自己调制的,但调制所需的原料采买比较繁琐,不好麻烦府上管事妈妈,想求老太太允我自行出府采买。”

    “这倒不是难事,只是出入总有个规矩,你出府前需和门房处做好登记就是。”

    回到辛夷院,白玉兰刚好起身,念春正在一旁伺候着,见她回来瞪了她一眼,当着小姐的面她不好说什么,只拿着颜执泡花茶的点子邀功,白玉兰虽有些不舍这些开得正盛的玉兰,但总归有几分好奇,也就应允了,只是再三叮嘱一定要小心采摘。

    “听夏!停下!你快住手!”

    午后的辛夷院,念春气急败坏又尖锐的声音在响起,颜执只觉右耳疼痛欲裂,忍了又忍,才止住了没揉耳朵。

    念春快步走到听夏跟前,捏起她耳朵,厉声道:“我让停下你没听到吗?一直摘,还就逮着这一株摘,你没看这株花都快被你摘秃了,花朵如此稀疏,你自己看还能见人吗?一会小姐小憩起身看你把她的兰花摘成这样,有你好看的。”

    “念春......念春......我错了。”听夏的耳朵被揪的通红,却又不敢反抗,只得一个劲的认错赔不是。

    可念春并不打算就此揭过,揪着她的耳朵不放,又开始细数起她之前干的蠢事。

    看着眼前这出闹剧,颜执有些头疼。环视一圈,周围的小丫鬟皆是战战兢兢得把头垂下,生怕引火上身。看着听夏颤颤巍巍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颜执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认命般上前劝阻。

    小心翼翼地掂起念春篮里的一朵花瓣,她讨巧道:“小姐早起说有些头痛,想是昨夜受了风寒,这玉兰花有利肺通窍止痛的功效,念春姐姐你摘的都是这些开的最盛最美的,连一丝丝的蔫黄也无,一会洗净和水煎了,小姐起身后饮上一杯,头痛定会纾解不少。”

    念春心中有些得意,面上的怒容却一时半会难消,只哼哼道:“少来哄我,我还不知道你说这些好话是为了听夏,你们俩合住一屋,交情自然要好些。”

    “姐姐这说的哪里话,要论交情,念春姐姐和听夏姐姐是同期进府,一同在府里共事了这么些年,我初来乍到的,哪比的过你们俩的交情,只是姐姐向来奖罚分明,从来不论交情如何,对事不对人,小姐才会对姐姐如此看重,连老太太都说有姐姐在小姐身边实时进言一二,放心的很。”

    念春和听夏原是同一年进府,也一同被分给了小姐,但两人确是截然不同的境遇。

    念春自小随着小姐长大,渐渐成了小姐的贴身一等女使,性子又较为泼辣,这辛夷院除了小姐和小姐的奶嬷嬷刘妈妈外,怕是没人能使唤的了她。

    而听夏则完全相反,入府多年还是个三等粗使丫鬟,连比她晚进府的小丫鬟都升到了她上头,性格又懦弱谦卑,渐渐的,连刚进府的小丫鬟也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颜执这话让人不自觉想到二人如今的云泥之别,念春心情大好,也懒得与听夏计较,总算是松开了听夏的耳朵。

    但其实颜执这话又何尝不是在点拨在场的小丫鬟,不要看听夏阶级不高便肆意折辱,总归是入府多年的老人。

    “好啦好啦,念春姐姐别生气了,小心身子,这玉兰花瓣娇嫩,她们粗手粗脚的,把花瓣弄坏了可就不美了,眼看这花瓣也摘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我和念春姐姐来摘吧。你们人多,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吵到小姐午憩可就不好了。”颜执给听夏和几个小丫鬟打眼色,众人看念春虽然面色已然和缓,也没说什么,便纷纷退下。

    丫鬟们淡绿色的裙摆带起掉落在地上的玉兰花瓣飞舞,再配上这人间阳春三月的日光,颜执静静欣赏了一会眼前的美景,心情逐渐舒畅,连接下来说的话都带了几分真心实意。

    “据说这玉兰花还能用于煮粥配菜,做成点心也成,女子服用不仅能调理身子,还有美容养颜,容颜常驻的功效。”颜执说这话的时候,玉兰树下只剩她和念春二人,辛夷院的玉兰花许是为了方便让院子主人赏玩采摘,种植的大多是一些低矮的品种,寻常身量的女子,也能轻易摘下。

    念春转头瞧她,颜执正踮起脚尖摘一朵粉白相间的玉兰,十指入葱削,竟比这玉兰花还白上几分,白玉似的脸庞在玉兰花间若隐若现,她身量不如一般女子,看起来较小,该有的却是一样也不少,玲珑玉骨,婀娜多姿,许是因身量小采摘玉兰花更为费劲,竟累的有些气喘,脸庞泛上一丝红晕,更显娇嫩可人。

    念春最烦她这幅柔弱无骨的姿态,冷哼一声:“我们伺候小姐的美不美的又有什么打紧,又不是二爷院子里的,整日打扮的妖妖娆娆的,总归二爷是个花心的,没准明日就能被二爷看上当上姨娘荣华富贵无限。”

    又自上而下仔细打量她这一身素色衣裙,颜执初来白府,正值开春,天气转暖,绣娘们都赶着准备夏裳,一时没有备用的,只得让她禀明管家的二奶奶先用自己的衣裳替代者,是以颜执穿的自己衣裳。

    “还是说你瞧不上二爷院里的莺燕成群,指望着不日归府的大爷能瞧得上你,和老太太要了你去当通房?总归大爷身边没个伺候的,又尚未娶妻,院子里干净的很,你要是当了通房,大爷的院子岂不就是你当家做主了,到时候,说不得我还得管你叫声姐姐,求着你能帮我在主子面前美言几句。”

    白府人口简单,老太爷早年仙逝,留下孤儿寡母几个,好在大爷是个能挑事的,弃文从武,硬生生在沙场上拼杀出自己的一条生路。大爷下边还有二爷和几个妹妹,除了现在还未出嫁的白玉兰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其他庶出的弟弟妹妹大爷也一视同仁,小到衣食住行,大到婚姻嫁娶都无亏待,如今府上只剩庶出的二爷和最小的白玉兰。

    不同于二爷的花心不作为,大爷及时府里的话事人,又尚未婚配,自然是意图翻身做主人的小丫鬟首选。

    念春越是打量她越是来气,言语也愈发刻薄,这辛夷院上下本是一片干净祥和,可自打颜执来了以后,不仅老太太对她看中有加,小姐也被她的花言巧语打动,对她多加喜爱,可念春看她这张楚楚可怜的脸,直觉她不是个安分的。

    颜执在心理无语了片刻,又深深叹息,面上却一副乖巧姿态,挽着念春的手臂:“我的好姐姐呀,你可冤枉我了,我哪敢呀,大爷是何等的品貌,那是九重天上的仙君,谪仙般的人物,文武双全,可是连圣上都想钦点探花郎的容貌,本就是二品将军,如今凯旋归京,圣上更是要大大嘉奖,我不过一个二等丫鬟,每日只想着怎么把小姐伺候好,岂敢肖想,姐姐也太看得起我了。”

    颜执这一番话把大爷捧的是如天上月,却把自己比作脚下泥,一副十分有自知之明姿态,让念春勉强安心。

    “你这话说的倒有几分真切。”念春斜睨她一眼,讥笑道。

    “那绝对比真金还真,自打大爷归家,大爷如何容貌非凡,气宇轩昂,又是如何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话总有小丫鬟往我耳朵里管,我敢说,就连后门的阿黄都能背个囫囵。”颜执举止三根手指,作发誓状,神情严肃,一本正经的样子。

    阿黄是后面的一条看门口,念春忍不住扑哧一笑,又连忙捂嘴,作势要的打她。颜执笑着躲开,两人嬉闹了一阵,待气氛和缓了念春又正色说道:“我只说这一回,我不管你将来作何打算,有何高就,只一点,你要是与小姐有碍,我准是第一个不让你好过的,无论你是想到大爷还是二爷身边伺候,总归你是不能从小姐院子直接出去的,你可明白。”

    颜执懂她的忧虑,兄长的妾室通房若是出自妹妹的院子中,总归是与妹妹名声有碍,故而她只福身道:“姐姐放心,我省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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