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执眼眶慢慢变红,而后缓缓跪下,仰视着她,眼中满是委屈之意:“大爷误会了,奴婢没有不想伺候大爷,也没有推三阻四,奴婢只是想着明日要请假两日归家看望父亲,怕大爷没人伺候大爷束发,所以这些日子才连忙教会锁儿,想着奴婢不在时也好有人顶替奴婢。”

    白循看着她红润的眼眸,面色有片刻僵硬,硬邦邦地问:“你明日要归家?回多久?”

    “就两日,后天傍晚就回来了,明天后天怕是不能伺候大爷了。”

    她倔强地睁大双眼,努力不让自己落泪,白循心中一软,叹了口气,弯腰将人扶起。

    “好啦,是爷错怪你了,也给你赔不是。”

    颜执低着头不肯吭声。

    白循弯腰去寻她的眼睛:“怎么,还没消气呀?”

    颜执扭头不让他看:“奴婢让大爷不高兴了,还每天带着茶水点心想着给大爷赔礼道歉,大爷倒好,轻飘飘一句赔不是就打发奴婢了。”

    她这得力不饶人的劲,又带着些女儿家的娇蛮任性,倒是与她以往沉稳温柔的样子大为不同,白循觉得有几分新鲜,还想再逗一逗,却见有滴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仿佛坠落到他的心里,荡起柔润的涟漪。

    白循想去拉她,被她甩开也不恼,只小心着赔不是,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在她耳边轻声说:“那你想要爷怎么给你赔礼道歉。”

    耳边的气息挠得脖子一阵战栗,颜执不动声色地退后了半步,待不适感稍稍退却,才拧着性子伸出手,做出一副蛮横不讲理的样子:“赔我一个月的例银。”

    白循不由得眉开眼笑,看着她细白的手心,抬手轻拍了下:“好,一会就去账房领去,但是不能说是爷给你赔礼的,要说是你伺候的好,爷赏你的,知道吗?”

    颜执这次得意地哼哼。

    不过最后,白循还是坚持让她束发,又让她安心出府,便匆匆出门了。

    次日,颜执一大早出了府,雇了俩马车前往槐县。

    槐县位于京郊偏远处,单程需要半日,颜执到时,正巧是正午用饭时分,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望着这片小村庄,父亲再娶后,她对那个家便没归属感,每日都想着离家,不再外头待到落幕时分便不会归家。

    如今不过一个月,久别归乡,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轻敲院门,里面传来翁里瓮声的一声“谁呀。”

    老旧的院门被拉开,露出一张阴鸷的脸。

    池野见到来人,脸色忽然从乌云密布转为天朗气清。

    “姐!”

    “你回来啦!姐!”

    颜执没有理会他的一脸惊喜,没有任何情绪地推开门进去。

    池野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转头对里头兴奋大喊:“爹,娘,我姐回来啦!”

    颜执听到他那声“爹”,脚步一顿,看着眼前殷勤为她拿行李的少年,眉毛微微皱起。

    正在厨房炒菜的唐氏听到儿子的喊声,心里不由得叹息,也只有对着颜执,他才会一改平日的阴沉,流露出十二三岁少年应有的朝气。

    唐氏擦了擦手出来,正好和颜执打了个照面,她不自然地笑了下:“回来啦,洗洗手,马上吃饭了。”

    颜执点点头:“嗯,我去看看我爹。”

    颜山听到颜执回来的消息,就一直伸长脖子往窗外看。

    一进屋,就见卧病在床的父亲对自己翘首以盼,颜执的心中有些酸涩,颜山比她离家前精神好多了,唐氏果然对他极好,只是挡不住岁月给他添的华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颜山满是老茧的手紧握着她的,生怕她再离开了似的。

    “爹,我这次回来待两天就走,我现在在白府做工。府里的主子都待我很好,银钱也给的很大方,你不用担心药钱,好好养好身体。”颜执挣脱开他的手,给他捻了捻被子。

    “是爹耽误你了,女儿家想你这个年纪都嫁人了,你却连个像样的婚事也没有。”颜山摧胸叹息,“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

    颜执扯了扯嘴角:“爹知道我自小是个注意大的,我的婚事我自己会看着安排的,您不用担心。”

    唐氏端着饭菜进来,准备给颜山喂饭,示意颜执先出去吃饭。

    颜执站起身给她让位,看她耐心地给颜山一口一口喂着,脸上满是温柔之色,全然不见半点不耐烦,轻声细语地和他说着家常里短,她默默在原地站了会,才悄声离开屋子。

    院里池野正端坐在饭桌前,没有先动筷子,看到她来就站起身招呼她:“姐,快来吃饭。”

    颜执在他对面坐下,池野才跟着坐下,颜执不动筷,他也不先动。

    她终究是忍无可忍地开口:“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你姐,你不要叫我姐,你要管我爹叫爹,那是你和他之间的事,他同意了你爱怎么喊怎么喊,你们父慈子孝,倒不必带上我。”

    池野一副受气包的样子,低声答应:“我知道了......”又把最后一个字硬生生吞了下去。

    午后,颜执躺在自己的闺房,她离家时间不算短,但唐氏把家里每个角落都打扫的干干净净,连她的房间也不例外,似乎还每日开窗通风,屋子里并没有被闷久了的腐败起息。

    不得不说,她这位后母,对这个家和她爹都好到无可指摘,若是颜山没有在木琴离世不到半年就将她带回家,她或许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也不会这么想离家,或许也就不会进白府了。

    不进白府就不会遇到白循,她也不必日日生活在高压之下如履薄冰,生怕哪天他耐心耗尽想戳破这层窗户纸,她昨日不过稍加试探,他便按耐不住发怒,看来还是任重道远。

    午后的乡村格外寂静,颜执躺在自小长大的地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小烦恼,加上这一个月在白府都是连轴转,又天天早起晚睡的,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午睡,又是昏昏沉沉之际,最易鬼压床,颜执梦到自己正被一头饿狼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想跑却怎么都动不了,眼见饿狼越来越近,她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努力想要睁眼,眼皮却犹如有千斤重,最后,饿狼终于按捺不住扑向它的猎物,颜执也在这一瞬间睁开了眼。

    抬头看向陌生又熟悉的屋顶,她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家了,一转头,却见阴影处有个身影,吓得她几乎心跳骤停。

    “姐,你醒了?娘做了桃花羹,是我刚刚去摘的桃花,可新鲜了,你要不要起来尝一下。”

    池野的脸庞从阴影中一点点浮现到光明处,面上是少年赤诚的笑容。

    颜执盯着他看了好一会,问道:“你在这里呆多久了?”

    他眼神有一丝躲闪,却还是被颜执捕捉到:“我刚进来不久,看姐睡的沉,就没叫你。”

    看颜执还是盯着他不说话,池野渐渐明白她不高兴了,心虚问道:“姐,我是不是做错了?”

    颜执没再理他,起身往屋外走去。

    池野一直跟在她身后,尽心当个跟屁虫,见颜执虽然不搭理他,但还是喝了桃花羹。

    又取了剩下的桃花捣碎,似是要研制东西,他知道她姐向来会做些旁人做不出来的东西,眼见桃花不够用,便又自告奋勇地出门采花了。

    颜执将晾在院子里的桃花花瓣捣碎和蜂蜜混合,古代蜂蜜贵的很,是以她只敢做一点点,将混合物敷在皮肤上,大约两盏茶的功夫便洗净,能感觉到那块皮肤变得嫩滑细腻,颜执将这个方法记下来,打算回府用府上的资源做剂量配比测试。

    第二日,颜执用过早饭后,又去看望了一下父亲,他近来精神不济,早饭后又睡下了,颜执给他留了张纸条,然后便和唐氏打招呼准备离开。

    等池野从山上采花回来时,家里早已人去楼空,一大早让他去采桃花花瓣说要做桃花酿,原来不过是支开他的手段罢了。

    颜执回到京中不过午时,她没急着回府,而是先到集市上转了转,身处熙熙攘攘的闹市,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置身于他们中的自己仿佛也拥有了一点自由。

    走进一家书肆,店主看来客是衣着朴素的女子吆喝一声随意看看,边去招揽她后面来的男客了,颜执也并不在意,一个人逛更为自在。

    她在书海间随意翻看着,有好奇的便拿起来翻看一番,刚放下手中的《户律》,便见前方有一本《女户》,她心下一动,伸手去拿,不料却碰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她连忙松手,下意思地看向对方,却不料对方也恰巧放手看向她,这本《女户》便掉到了地上,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颜执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对方那雪白细腻的皮肤,犹如上好的白瓷,明明是一名男子,容貌却极为清秀,眉眼干净,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文人的书香气,但不同于白府二爷的文人风流气,他身上更多的是翩翩君子的儒雅。

    欧阳桢弯腰将书本捡起,排干净上面的灰尘,递给颜执:“姑娘先看吧,这本书我看过的,不急在这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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