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闷热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光照进来。此刻是晚上十点半,从火锅店下班的少女拖着纤细的身躯艰难走到铁床前。

    少女面容憔悴,额间汗珠直流,她伸出手弯下腰打开风扇,体力有些吃不消地瘫倒在床上。

    风扇有些老化,启动时声音很大却吹不出什么风,这台风扇是她在垃圾桶旁捡到的。床板只铺了一张凉席硬得硌骨头,但对工作了十一个小时的少女来讲,这短暂的休息时光,却显得如此美好珍贵。

    正当少女快要睡着之际,诺基亚电话声响起,少女微微蹙眉,闭着眼摸索口袋里的手机并按了接听键,从嗓子里发出虚弱的声音:“喂?”

    电话那头的人被这疲惫的声音吓到,关切地发出问候:“星野,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林星野猛地起身:“姚,姚老师?我还活着,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姚红叶是林星野的高中班主任,在林星野复读期间帮助了很多。是一个外表有些凶悍,内心却意外地柔软的小个子中年东北女人。

    “星野,今天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

    林星野的眼皮困得快要打架,她将目光转向墙上的挂历,上面赫然显示着六月二十四号。

    “今天是六月二十四号,怎么了?”

    “对啊,六月二十四号啊,我刚打你好几个电话都没接,你不是让我帮你查成绩吗?

    刚说完这句话,林星野就像触电般,突然想起来什么,她瞬间清醒过来:“对,六月二十四号,是六月二十四号!”这一年来她为了这一刻孤军奋战着,哪怕父母不支持,哪怕周围的亲戚闲言碎语,她都坚定地朝着自己想要走的路走下去。

    “姚老师,我,我…”此刻话语像是鱼刺卡在喉咙,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老师,我考的怎么样?”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时间的安静,林星野有些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心跳得更快,她已经感觉不到燥热和任何困意,只觉得额间冷汗直流。

    时间像是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四百零六分,选修双A,京南大学稳了。”(注:苏江高考总分四百八,选修按等级划分)

    听到成绩后,林星野泪水不住地流,那是极度喜悦而留下感动的泪水。听到电话那头啜泣的姚老师,声音眷注:“你清楚地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不管朝着什么样的路,最终都会有所收获。”

    “姚老师,谢谢您!”

    高中时期的林星野曾出于面子没有申请学校的贫困补助,就那样稀里糊涂靠自己寒暑假兼职打工赚的钱抠搜地上到高三上学期。

    后来因为一场意外,姚红叶老师得知林星野家里的情况:林星野家里三口人,父亲自由职业,浑浑噩噩度日,母亲因车祸失去小女儿精神失常。

    在帮林星野减免学费和书本费后,姚老师特地将属于林星野的那一行裁了下来,维护少女倔强的自尊。

    林星野高三那年,家里总是为钱不断发生争吵导致成绩下滑,她陷入了深深的抑郁之中。

    某个夜晚因为学费的事情和家里人又发生激烈争吵,她想要拿刀划伤自己,然而她的父亲却拿刀柄使劲砸向她的鼻子,鼻血不断地往外流。也就是在那一刻,林星野忽然意识到,她的父亲,不过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混蛋。

    在外人面前总是态度温和,信奉着吃亏是福的宗旨,和亲戚总是侃侃而谈自己的教育方法,自己根本没怎么管,孩子从小就听话成绩优异,就是要让孩子多吃苦,磨炼她的意志。

    高二下学期林星野的成绩有明显地进步,但她知道自己在数学方面还是有很大的薄弱点,很少提出要求的她,主动提出补习的请求,结果是被拒绝了,那时候父亲的话让她至今想起来都觉得令人作呕。

    “你就是在数学上花的心思少不用功,你脑子又不笨,努力一下就可以的,不需要补习,而且我们家什么条件你也知道,花不起这个钱。”

    一句话轻描淡写抹灭了林星野无数个深夜钻研数学题的辛酸。别的同学寒暑假,甚至周末都在上补习班,而自己却要兼职赚取学费,周末在家还要当受气包,根本没有心思放在学习上。

    那之后更让林星野作呕的,是父亲拿钱给自己买了平板,却对当时的她说家里没钱补习。

    一气之下林星野收拾好行李离家出走。

    那时候的她凝望漆黑的夜空,眼神空洞:世界之大,却无一处容身。

    单薄的身影被灯光照射出长长的影子,她坐在公交车站台的座位上,毫无生气迷茫地盯着前方。

    面前车来人往,只有她不知道去往何处。她的手里只剩下三百块,买高铁票的话只能买去的地方,再也不用回来,还是说……选择另一种方式,更阴暗的想法从脑海中爬出来,并逐渐蔓延,那是对一切都再没有期待。

    正当林星野一筹莫展,那个女人出现了,她牵着儿子的小手看装扮是从附近的游泳馆出来,很巧地走到了林星野面前。

    “林-星-野,大晚上的,你怎么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坐在公交车站台。”

    林星野撇过头,不想被人看到脸上的伤痕。她的泪水此刻溢满了眼眶,如果开口的话,一定会泪如雨下。

    正在这时,林星野的母亲方霞也追来了,她似乎恢复了正常,在刚才父亲还要伤害林星野的时候阻拦了他,在林星野拖着行李箱决绝走到门口时,她用几乎恳求的语气对林星野说道:“不要走好不好,我只有你了。”

    那句话触动了林星野心中最柔软地弦,但因为被狠狠伤过,她只能忍住泪水,强硬地甩开母亲的手:“我待不下去了,我活够了。”

    方霞此刻走到林星野面前继续说道:“星野,不要走好不好,你走了,我怎么办?”

    林星野此刻的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不住往下流。两人就这样推脱了小半会儿。

    “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啊,你看你的妈妈这么关心你。”

    “她爸爸刚才打了她。”

    “就因为我跟我爸要学费,他就把我鼻子打出血。”

    林星野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流着红色的鲜血,泪水打湿了她长而卷的睫毛,眼眶泛红,眸光深邃,额见碎发凌乱,破碎而凄凉。

    “你爸爸也太过分了吧,交学费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你是他的孩子。”

    姚老师看到林星野脸上的伤露出心疼的表情,出声缓解弥漫在四周的紧张氛围:“晚饭吃了吗,要不我请你们吃饭吧。”

    “星野,吃饭去吧,好心的阿姨请我们吃饭呢。”母亲听到有吃的又变得有些高兴起来,可又不放心地看着低落的女儿。

    “那走啊,去吃吧,晚饭不吃怎么行吗,你看妈妈也担心着你呢。”

    姚老师向方霞使了个眼色,方霞拖着林星野的行李箱:“我跟你妈妈去前面的华莱士买饭吃,你记得跟过来哦。”

    就这样在准备离家出走的夜晚,林星野很巧地遇到了自己周末带娃的班主任,被班主任请了华莱士,并在她家里洗澡睡了一觉。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林星野唯唯诺诺,一脸丧气,班主任还请她吃了早餐,并告诉她:“如果你的父亲还家暴你,你一定要保留证据报警。”

    从和班主任聊天中得知他的老公学历并不高,上的大专,她本人毕业于省级师范大学,且是研究生学历。对方是她的高中同学,可贪玩了,除了不爱学习,其他什么都喜欢干,但是个热心肠善良的好人。

    “其实学历这个东西并不重要,很多名词的存在是加在自己身上的标签,想要做的很多事情在这个社会会设置门槛,而学历是相对来说普通人可以努力的门槛,有一种东西比学历更难达到,我想你应该知道是什么。”

    “老师那我到底该怎么做?”

    “问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高三的林星野一直很努力,但就像是那种空洞的努力,不知道前往哪里,漫无目的,只是周围人都在加速奔跑,而她也在跑,但就像是在同一个地方绕圈圈。

    高考出成绩那天毫不意外地她考了中等偏下的分数,她按照班主任所说的,参观了不同层次的学校,最终,林星野决定力排众议复读。她的父亲不打算继续支持她,带着母亲回到了老家,只留下林星野在陌生的城市孤军奋战。

    正如班主任姚红叶在高考结束那天说的:“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如今,她要步入的这所大学,是省内排名第一的大学,学术氛围最为浓厚,学校里的社团活动也丰富多彩,校园景观更是一绝。

    拥有百年校史的京南大学,更是有一处著名的银杏大道。深秋的黄昏,金色的银杏交相辉映,格外绚烂,宛若人生的金光大道。

    在火锅店工作到八月末的林星野,赚到了自己的学费,拿着大包小包步上前往京南的列车。

    车窗倒映出少女白皙的脸颊,眉头深锁,睫毛密而长,眼眸深邃散发冷光,齐耳黑发干脆利落。

    林星野在出发前将自己的头发剪短了,这一次,她要活出不一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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