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美和岩海结婚后没去畲县,中午依旧来陆家帮忙做午饭。

    叶子正给膛火里塞木头,阿美就担着水上了竹梯,水桶满满当当的压的竹梯“嘎吱嘎吱”响。叶子匆忙起身和她一块儿提着往水缸里倒。等倒完,她拍了拍身下布兜的灰坐在桌边歇口气。

    叶子给她倒了碗水,拿起蒲扇轻轻给她扇风,“明天不要担水了,等你陆阿叔回来了担。”

    阿美捧着碗一饮而尽,拿衣袖抹了把额头的汗,“没事的,我以前经常担水。”

    叶子莞尔一笑,“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你是小姑娘,现在你结婚了。”说着手伸到她小腹那里轻拍“这儿,随时可以揣个小娃娃的,马虎不得。”

    阿美低头咬着唇羞红了脸,

    晚上,陆承侧躺着给母女俩扇风,叶子闲聊起白天和阿美说的话。

    “阿美说是阿海让她留村里帮着我做家务,这孩子你当初还真没帮错。”叶子侧身压着手臂,麻了,转身平躺。

    陆承半坐起来给她慢慢揉,“有阿美给你帮忙我放心的多,你的身体还是要多养,别太累了。”

    叶子甩了甩手臂,不麻了。

    陆承挪着屁股又到她腿边,扳过腿慢慢捏,“这人,有知恩图报的,也有忘恩负义的,都没有定数,当初我帮的时候也没有指着他们回报,不过,人都是一步步被伤害后变得心硬的。”

    叶子半撑着身体盯着陆承,难得的语气温肃“阿承,你心最软了,不然清清也进不了咱家的门。”

    陆承轻蔑自嘲“心软是种病,以后想要走的远,这个毛病得改。”轻拍了下她的腿,“躺好,我揉了你好睡。”

    “对了,跟阿美说以后别担水,我自己来,新婚最容易怀上,得多注意。”

    “嗯,白天我给她说了的。”

    揉着,揉着,叶子渐渐没声了,取而代之的是轻微的鼾声,陆承放下她的脚侧躺到了身边,叶子最近稍微累点就会有点小鼻鼾,他睡在她身边听着这个呼吸声倒不厌烦,反而觉得安稳又踏实。

    踏实日子才过了一个多月,屋里叶子正和阿美在一起做鞋,听着竹楼嘎吱声还以为陆承提前回来了。

    “怎么是你?”叶子迎着范伟进屋坐下,让阿美赶紧去大队办公室叫陆承回来。

    陆承小跑回来,见到范伟激动不已“一年没见,家里都好?”

    范伟难得露出笑脸“都挺好的,陆所,我是来接你们回去的。”

    “回去?回哪里?家属院?”

    范伟从黑色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纸来,“是的,云省省政府责令腾县县委立即恢复你的工作,指导今年经济专项运行。这是公函。”

    陆承撩了眼范伟,接过公函仔细看,

    范伟喝了口水,“时间还蛮紧迫的,你现在就收拾收拾,下午就走,交给大队的函,刚刚已经送去了。”

    陆承不想走,呆在这虽然日子苦了点,没有那些破事,不慌不忙的坐在椅子上,不轻不重的说“就这么把我弄回去,之前安在我头上的那些个帽子没说怎么处理?”

    范伟一时语塞,来的时候上面倒真没说之前帽子的事,摆摆手,不以为意“你管他的,你这个调函是省里来的,那个姓安的管不着,先回去了再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然是要走,让叶子打包行李,带不走的都让阿美拿回家,棠棠蹲在竹楼前看着鸡笼里的鸡后悔不迭,呢喃道“早知道就把你吃了。”

    一行人连夜赶路,清晨才到家属院。

    陆家一早就在院门口等,陆承刚开门下车,曈曈就按耐不住跑了过去,一个生扑抱住了他,“爸爸,”到底是大小伙子了,陆承一下还吃不住往后一退靠在车上。

    叶子推门下车,轻拍他的后背,嗔笑道“曈曈,小心你爸的腰。”

    “妈妈”曈曈听声转身又去抱叶子,鼻子有点酸,翁着声说“妹妹呢?”隔着车门看到棠棠正睡的熟,狗蛋从副驾驶位下来,两人互锤了下彼此。

    曈曈抱起熟睡的棠棠往家走,清清和狗蛋跟在后面提行李。

    陆雪早早在家做好了早饭,叶子见她就忍不住眼眶一红,“姑姑。”陆雪拉着她的手“回来就好。”左右打量“瘦了点,黑了点。”睨了眼靠着门边的陆承,招招手,嗔怪道“怎么,还要我哄你啊!”

    陆承慢腾腾的走过去,脚下像绑了铅石,走近了俯视着陆雪,他走时候她只是花白的头发,现在头发全白了,身材也矮了不少,他俯身抱住她,微微哽咽“姑姑,我回来了。”

    陆雪喃喃道“阿承,回来了就好了,我们一家团聚了。”

    宋如耀轻抚着老妻的后背怕她太激动,陆承不在的这一年她是肉眼可见的衰老,“都回来了,都会好的。”

    陆承收拾收拾了就赶去县委述职,

    顾主任等在他的办公室,一见面,紧紧握住陆承的手,半响才开口“你终于回来了。”两人聊了许久,把近一年的工作情况都做了梳理,临了陆承才想起“杜忠呢?”

    顾主任拢了拢眉轻叹,招来他的秘书,递给陆承一张调令,“你当初给那小子安排的妥妥的,他非要帮你上诉,结果被他们整的调去街道办扫厕所了,谈好的对象也崩了。”抖了抖纸“调令在这,你自己去把人要回来。”

    陆承拿着调令去了街道办,正巧碰见杜忠穿着个蓝色长工衣带着袖套低头在厕所门口拖地,陆承走上前去,拖把正好扫到他的脚。

    “同志,麻烦挪挪脚。”

    见来人不动,他又好声好气的再说了一遍“同志,您挪挪脚。”

    对方还是不动,他抬头就想理论,反正他现在都是扫厕所的了还能贬到哪里去,结果一抬头发现是陆承,惊的愣在当场,想要伸手去抱,又担心自己身上不干净,陆承主动伸手,他赶紧在身上擦了几下才敢去握住,嘴唇抖动的说不出话。陆承把调令递给他“明天县委见。”

    棠棠睁开朦胧的双眼,眼睛转圈的打量身边的环境,内心窃喜:哈哈哈,我又回来了!腾的起身,赤足就往堂屋跑。

    “奶奶”她笑嘻嘻的扑到陆雪身上,清清赶忙上前扶住微微偏倒的陆雪,温声劝告“棠棠,慢点,奶奶年纪大了,不能这么用力冲撞。”

    “哦”棠棠瘪瘪嘴,凑近了陆雪,用鼻头去碰她的鼻头,“奶奶想我吗?”

    “想,怎么不想,特别想我棠棠。”陆雪笑着用手轻刮着她的鼻梁,“村里好吗?”

    “嗯,好,特别是玉米地,它……唔唔…”棠棠话还没说完就被妈妈捂住了她的嘴。

    “玉米地怎么了?”陆雪疑惑的看着母女俩。

    叶子让清清带她去灶间吃早饭,俯身在陆雪耳边小声说了村里玉米地事。陆雪听完,连连拍打叶子的背,气得小声怒骂“你们两口子是怎么看孩子的,怎么能让她看这些。”

    叶子咬着唇小声嘟哝“我也没看过,都是阿承说的。”

    事物向来都两面,有人高兴自然就有人忧愁。

    黄秘书,不,在安勇的支持下现在已经是县委黄副主任,在县委见到回来述职的陆承,只是一眼就让他忍不住打寒颤,在办公室忐忑不安。陆承的眼光太冷了,冷的像寒铁,路过的那一瞥他都感觉到了寒意。他在办公室来回踱步,掐断了半截烟,拿起电话拨向安勇的办公室。

    安勇阴沉着脸听着,沉默半响,掸掸烟灰散漫开口“只要他犯错我就能一把钉死他,他不是最在意他那个傻媳妇儿吗?要是知道他女人给他带了绿帽,我不相信他忍的住。就………这么散出去。”嘴角一抹得意的笑,瞬间又消失殆尽。

    渐渐的县委和机械厂里有了些风言风语,说是陆承的媳妇儿在陆承不在的时候主动献身军管会的安勇,各种香艳说的绘声绘色。

    被算计的人压根儿还没有意识到,沉浸在久违的幸福中,陆承刚坐到床上,就被叶子一脚踹开,一个趄趔跌坐在地上,不满道“干嘛?”

    叶子跪坐在床上,插着腰,歪着头睥睨他“以前怎么说的,你要提离婚就不能上我的床。”

    陆承忍不住气笑了,扶着床爬起来,揉了揉屁股,“多少年前的事你还记得啊!”

    叶子得意娇笑“傻子记性好。”

    想想,都是6、7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顾冯二人假离婚,叶子当时是说过这话,他舔了舔唇,低眉赔笑“我错了,错了。”说着又动手耍无赖,把叶子抱在怀里双膝跪在床上,他比叶子高,哪怕都是跪坐着,叶子刚好到他肩胛骨,凑到她耳边声线泠冽又小意“我一定好好赔罪,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真的?”叶子挑眉一笑

    “真的”

    叶子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陆承的耳朵都红了………隔了好久,她忍不住抖了抖,整个人累的四仰八叉,上次那种滋味还是在迷糊的梦里,咂摸不出滋味,这次就是实打实的享受,陆承从她裙底钻出来,拿起手绢擦嘴。她娇俏的扫了他眼,饕餮般满足,“总是你折腾我,也该轮到我了。”

    陆承低头闷笑,宠溺又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从背后抱住她,央求道“明天我们就去复婚。”

    “看心情吧。”叶子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陆承立马强硬起来,“不行,明天就去复婚。”

    叶子闭着眼不理他,就想抻抻他,陆承一下慌了神,眼巴巴的凑到她跟前,“要…不,我再来一次。”

    叶子闭着眼抿嘴笑,就是不回答。陆承没法,俯身又往她裙底钻,叶子双腿一点劲儿没有,慌忙拦住“行行行…不过你要答应我,以后再也不丢下我,还有棠棠。”

    陆承赌咒发誓“绝对不会。谁要是伤你们母女俩,我拿命搏。”叶子一听觉得晦气,猛拍陆承的嘴让他呸了几声才算了事。

    次日,登记处还没开门,陆承就带着叶子等在门口了,一开门,拉着叶子就往结婚登记处走,办起来也快,不到10分钟,啪啪两声章子就盖下去了,只是办事人员看着叶子笑的有些意味不明,陆承沉浸在复婚喜悦里也没有多想。

    出了登记处,叶子一把夺过陆承手里的结婚证,和自己的一起都放在包里,“以后这个归我管,你不可以再碰了。”

    “好,好,好”,只要媳妇儿高兴就行,这样今晚总不会被踹下床了吧。

    陆承整整一天的好心情回到家后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他板过棠棠的脸,眼角乌青,嘴角破了,这明显是和人打架了。

    “没人来告状?”

    “都打输了,告什么?好意思么。”棠棠忍不住耻笑,一动扯着脸疼。

    陆承看着眼前受伤了还像斗鸡的女儿,她在村里被带的性子执拗冲动,不好好管束早晚容易出事,说:“棠棠我有没有说不能打架,打架是最愚蠢的方法。”

    棠棠站在那儿,低着头不说话,陆承虽然话说的平静,但是她能感受到压抑的怒气。

    陆承拿出戒尺,这本来就是吓唬他们的,这么多年从来没用过,“为什么打架?”

    叶子焦急轻推棠棠,“赶紧给爸爸认错,说啊,说啊。”

    棠棠被耸的摇摆,梗着脖子“我没错,下次见到他们我还揍。”

    一句话把陆承气到了,不打不行了,怒声道“趴好!”

    棠棠也犯执拗,从荷包里掏出手绢就塞到嘴里,挑衅似的自己趴在桌上。

    这不就是找打!

    “啪”的一声巨响,疼的棠棠一声闷哼。叶子忍不下心看,头撇过一边,陆雪蹙眉站在旁没有做声。“啪啪”又是两下!

    第四下要打下来时时候,程前闯了进来,着急忙慌嚷道“爸爸,不是姐姐的错,是他们……”还没来的及说完,棠棠疼的龇牙,取下手绢对着他就是怒吼“闭嘴!”眼神狠戾吓的程前后退了2步,心道:太可怕了,姐姐就像爸爸的翻版,凶起来一摸一样。

    陆承又一次问她“错了没有?”

    棠棠疼的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没~错。”

    陆承又下手打了一下,那声响让程前下意识的摸屁股,觉得疼,看见陆雪,小跑到跟前贴着耳说了事情。

    陆雪的脸色瞬间苍白,“陆承,别打了,跟我到房里来。”

    见陆承进了西屋,叶子和清清架着她就回了里屋,把程前隔在门外,脱了裤子看,小屁股已经肿起来了,打的青紫,叶子看的心揪的一阵阵疼,埋怨道“谁让你和人打架的。”继而又怪陆承下手太狠,红着眼眶一点点给她屁股上敷药,棠棠疼的额头上冒汗,抓住妈妈的衣角哭喊“妈妈,我疼,好疼。”

    叶子心里也气不过,挨打的时候一声不吭,打完了倒哭得撕心裂肺。

    陆承在西屋一直呆到晚上,回到里屋,叶子正给趴着睡着的棠棠扇风,她屁股火烧火燎的疼,不扇风就直哼哼。心疼的说:“你管教她,我不插手,但是你也不能这么下狠手打她…她……”

    叶子还没说完就被陆承抱在怀里,如鲠在喉,脑袋里像有个磨砂纸擦着脑仁儿疼,他就静静的趴着,叶子无可奈何,忽感颈窝一片湿润,心里猛的一提,又软了下来,带着担心“阿承,我没怪你打她”

    曈曈回来时铁青着脸,清清把他拉到房里说了棠棠挨打的事,他咬着牙用力踢床角,气急怨愤,“那个姓安的,我早晚找机会揍死他。”

    “到底怎么了?”

    曈曈小声给清清说了棠棠打架的起因,气的清清也忍不住锤枕头“他怎么这么恶心,造谣妈妈和他……呸呸…谁不知道爸爸妈妈感情好,什么话到了那些小轻工嘴里就越说越下贱,现在连小孩都知道了,棠棠可不得打架。”

    曈曈颓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可是爸爸不知道啊,当初安勇纠缠妈妈那么多人也看到了,还有人见妈妈衣衫不整的从后巷出来。这些话要怎么和爸爸说。”

    “当初你被那些小轻工纠缠的时候,我都气的想sha人了,爸爸知道了会怎样我真不知道。”

    “妈妈暂时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我也不知道后果会如何。”

    陆承确实气的想sha人,当年的杜南欺负她傻,如今的安勇依然欺负她傻,流言蜚语能sha人,他了解他的叶子,现在是不傻了,可傻气的一根筋还在,这种黄谣说不清,她顾及孩子和他的脸面容易做傻事。

    翌日早饭时,陆承陡然提出来让叶子带着孩子们回京市叶家,“清清和曈曈结婚2年了,还是要带回去看看的。”

    “那你呢?”

    “我工作才上手,走不了,这趟你们自己去。”

    一桌的人除了叶子都知道造谣的事,觉得暂时离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有棠棠侧目盯着她爸爸看,陆承眼底压抑的杀气被她敏锐察觉。

    下午他就拿着买好的火车票催着众人出发,曈曈和清清拿着行李在前,叶子牵着棠棠让她跟爸爸告别,生怕父女俩因为打架的事情生分了。棠棠杵在那儿不动,陆承俯下身抵着她的小脑袋,笑着说“棠棠小人儿,以后爸爸不在,你多听妈妈的话。”

    棠棠心中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猛的抬头直愣愣的盯着陆承的双眼,猝不及防的抱着他嚎啕大哭“不,爸爸,我不让你去。”弄的众人不明所以,叶子上前安慰她“我们只是回婆婆家,玩几天了就回来。”棠棠不理,抱着陆承就不放手,扯着嗓子哭,青筋都给逼出来了,哭得用力一口气喘不急,背过去了,还好陆承及时接住,摇了摇,没反应了,心下大骇,抱着就往厂医院跑。

    到了医院棠棠就开始高烧,烧的脸颊坨红,医生一时间也查不出病因,只能先按感冒发烧的方案来,盐水挂上了,烧依然不退,还好不是脑炎,可这不明原因的高烧让叶子担心她被烧傻了。

    她这场病来的没有缘由,就好像突然被人抽筋剥骨般,一连三四天高烧不退,嘴里呢喃喊着“爸爸~爸爸。”

    陆承被棠棠的病慌了阵脚,原本的计划早就被抛诸脑后,此刻只想女儿早早脱离病苦。他坐在病床边,紧紧攥着棠棠的小手,那么小点的手,他一掌就可以包裹,床上的小人儿脸烧的通红,嘴唇干裂,嘴角也破了皮。叶子拿棉签蘸了水,一点点涂在棠棠的双唇上,不一会儿又干了。

    陆承一直都是遇事沉稳冷静的人,只是在他的软肋面前,他手足无措。面对安勇对叶子的造谣,他想到的是亲手了结他,哪怕赔上自己的命,就是这么简单,那些他用过的,会用的手段他觉得不如这样来的痛快。面对棠棠的生病,他只能默默的坐在旁陪着,心乱如麻,远不如叶子这时候表现出来的镇定。

    他坐在旁一直沉着脸,看着叶子给孩子忙进忙出,等叶子把冷毛巾拧干重新替换盖在棠棠的额头,他一把拉过她坐在自己的双膝上,双手环抱,埋首在她胸前。叶子摩挲着他的短发,轻声自语,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宽慰自己“没事的,棠棠很快就会好的。”他什么也没说,心口像有一团湿棉花堵的厉害,张口也是哑然。

    是夜,夜凉如水,陆承站在病房的窗户前凝视着楼下的花坛发呆,他的脑袋是空的,心是木的。耳边响起“爸爸…”一声忽高忽低的声音撞进了他的心窝,蓦然回头,发现棠棠强睁着虚弱的双眼艰难的呼唤着他。

    陆承快步走到床前握住棠棠的手,低头用额头抵着她的小脑袋,烧退了,满心心疼,粗哑着嗓音问“还难受吗?”

    棠棠没有回他这个问题,艰难的抬眼看了看趴睡在床边的妈妈,有气无力的给他说“爸爸,想想我和妈妈,别丢下我们。”

    轰然间,他泪如雨下,一滴一滴滴落在棠棠的脸颊,流进了她的颈窝,他的女儿明白他要干什么,用这场病绊住他的脚,让他不要在冲动下做了混事。他耸了耸鼻,嘶着声哽咽着说:“不会了。”

    棠棠听到他的回答,咧嘴无声的笑了,算不上好看,有些惨淡,又费力唤叶子“妈妈,妈妈。”

    叶子睡的浅,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让她几次想睁开眼又些难,听见女儿唤她,忽的就惊醒了,凑到女儿跟前,“棠棠,你醒了,你没事了。”眼尾瞬间就红了。

    “妈”她轻声带着喘气“我想吃你煮的面条。”

    叶子哭笑嗔道“不嫌弃是夹生的了?”

    棠棠微微摇头,没有气力,喉腔带着嘶嘶声“爸爸也想吃。”

    “好,”叶子俯身亲了亲棠棠的额头“妈妈,现在就回家煮。”把棠棠的手放进被子里,掖了掖了被角。“阿承,我回去煮了就来。”

    生怕耽误了,出了病房就一路小跑朝着家属院去。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病房里只有父女俩,棠棠抬眸盯着陆承看,陆承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见她一直看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样,坐到床边椅子上,试探问:“棠棠,是有话要问爸爸吗?”

    “嗯”

    “不能让妈妈听到?”

    “嗯”

    棠棠张了张口,平喘了几口气,一字一顿的“我有两个妈妈对吗?”

    陆承心中一惊,“什么?”顿时怔愣。

    棠棠缓缓闭眼,似乎太累了,又像是在回忆,“我在梦里见到她了,她和妈妈长得一样,说是我另一个妈妈,她说怀着我的时候总和我说话,她说是她让我生病的,这样你就不会丢下我和妈妈。”

    气力不够,停顿了七八秒“爸爸,我记得她的声音,好像我还呆在水里的时候,我就听过她的声音。”

    陆承伸手拢了拢棠棠额前凌乱的头发,语重心长的说:“你记住,不论是梦里的妈妈还是现实的妈妈,她们都是最爱你的,你要快点好起来。”

    棠棠乖巧的点点头,

    “闭眼睡会儿,一会儿妈妈来了,我叫你。”陆承看着女儿闭上沉疴的双眼,望着她的模样怔愣出神,他想起十年前叶子怀着她的时候常常抱着肚子小声碎碎念,有时候问她说了什么,她老是害羞的说是小秘密。她应该是极爱这个孩子,希望孩子有完整的父母爱,才会让这个孩子用生病来牵掣他不做错事。

    另一边,叶子疾步回家后,匆忙生火,厨房里叮当响,陆雪披着衣服来到灶间,“饿了?”

    “棠棠醒了,要吃我煮的面。”许久不见的笑容在叶子脸上展开,“您去休息吧,我煮好了就送去医院的。”

    陆雪把衣服穿好,“我来生火,你去洗两个番茄煮里面,她喜欢吃。”

    叶子转身去橱柜里拿番茄,看到鸡蛋又抓了四个,“给她做番茄鸡蛋卤吧。”

    婆媳俩接力做好后提着饭盒回病房。

    叶子不舍得用手摇醒她,勾着头轻轻亲吻棠棠脸颊,“棠棠,醒醒,吃面了。”

    棠棠听到妈妈唤才慢慢睁开眼,烧退后,脸色有点卡白,淡淡笑着喊“奶奶,我好了。”

    “好了就好,很快棠棠又可以满胡同跑了。”

    陆雪让叶子扶着棠棠半靠着,自己端着碗一根根挑着给她喂。

    陆承端着面条痴痴的望着眼前的一幕,心里又酸又胀,如果自己一根筋犯浑,这三个与他命相连的人不知要受多少苦,想到这不免心中懊悔。

    等吃完面,陆承让叶子守着棠棠,他则是跟陆雪返回了家属院。

    宋如耀见陆雪起床后一直没回来,干脆自己披着衣服在堂屋里等,陆承回来当着姑姑姑父的面把木仓交了出来。

    陆雪看着木仓心中一阵悸痛,扬手要扇他,最后重重落在他胸前锤了几下,颤抖着声音说“混账,你到底是觉得自己面子过不去还是真的想替你媳妇讨个公道。”

    陆承低垂着眼眸,嗫嚅道“我是心疼叶子,她不该受这样的污蔑。”

    宋如耀叹了口气“阿承,不要在乎外面的风言风语,那个姓安的找人造谣就是想激怒你犯错,谣言这种事情,我们家见的还少吗?时间一久自然会不攻而破,你只要做好当下你手头的事,别冲动。”

    “至于叶子,我们从来都是相信她的,她的委屈,早晚我们要帮她讨回来的。现在你要保护好她,一如既往待她。”

    陆承哽咽着点点头“知道了。”

    曈曈轻拉了个门缝,爸爸和爷爷奶奶的话他听的清清楚楚,拳头紧的能捏出血来。

    病房里,棠棠已经不挂水了,吃了面条,有点儿饱,她挪了挪身体“妈妈,你上来陪我睡。”

    叶子脱了鞋,钻进被子里搂着棠棠,身上确实没有那么烫了,亲了又亲她的额头,像是亲不够的,如雨点般落下。

    棠棠把头趴在她胸前,想到梦里妈妈说怀自己的时候说了很多话,糯糯的开口“妈妈,我在你肚子里的时候你跟我说话吗?”

    叶子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她上辈子是怀的杜南的孩子,她恨死那个男人了,也恨他的孩子,她没和孩子说过话,只是被动的接受,直到有了胎动又心有不舍,既恨又爱。

    “不和我说话吗?”棠棠小心翼翼的又问了一遍。

    她搂紧了棠棠,“说的,”

    借着月色深深,前世与今生记忆混乱交织,但她想做母亲的心是相通的,如果是她从一开始就跟着陆承,满心欢喜孕育爱人的骨血,她会给孩子说什么?

    “我那时候常常摸着肚子希望你快点长大快点从肚子里出来。”

    “我是棠棠的傻妈妈,别人会的我都不会,我只能给我的棠棠说说今天的太阳,院里的蝴蝶,咱家鸡窝里的鸡有没有下蛋,……”

    棠棠拱着小脑袋在叶子胸前蹭“爸爸呢,会和我说话吗?”

    叶子脸上浮着笑“爸爸啊,爸爸从知道有棠棠开始就每天都跟棠棠说话,爸爸很爱你的。”

    “嗯,爸爸也很爱妈妈,我也爱妈妈。”说着头朝叶子胸口偏了偏,小手就摸索的钻进了叶子的衣服里。

    陆承回到病房的时候,母女俩都睡着了,他看到棠棠抿着嘴吮吸就知道她又在摸nienie,伸手进去把小手挪开,低头在母女俩额头啄了下,坐在床边守着。

    棠棠这场病来猛,去的快,连医生还在研判到底是什么病的时候,她已经一日日恢复了,不出一周就生龙活虎,小孩不装病,好了就是好了,医生也说她好了,就出院了,只是陆雪和叶子担心,关她在家好好休息。

    陆承按照宋如耀说的不在乎那些风言风语,做好工作后,牵着叶子到处闲逛,哪里人多他牵到哪里,十指紧紧相扣不松。

    连安勇都叹陆承沉的住气,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想下一步算计时,运动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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