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几天,黎清然按部就班,隐藏好踪迹后便几乎整日都在燃情斋处理业务,萧淮秋在这方面帮不上一点忙,为了不打扰黎清然只能出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账房的门被推开了,萧淮秋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在书案旁席地而坐。

    他看着黎清然熟练地用毛笔在纸张上写字,是标准的楷体,规范整齐。黎清然也没有因被他盯着而受到打扰,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直到……萧淮秋突然说话。

    “你猜我刚看到了谁?”

    黎清然没有理会,连笔都没停一下。

    萧淮秋反而勾了勾嘴角:“前几日的事闹那么大我当然知道,若不是你出面,我肯定就出去了,噢对,还有那个长得还不错的男生。”

    黎清然手中的动作微顿,又继续写着。萧淮秋捕捉到了她的动作,嘴角的笑意更深,仔细看着她的表情:“刚才我在二楼时看到他了。而且我听说啊,他日日都来呢。”

    刚好收尾的动作停住,黎清然手中的毛笔在纸张上映出一道浓墨的黑点,尤为显眼突出,也让本页的整体观感失去了干净整洁的舒适感,染上瑕疵。

    但黎清然在这种事情上并没有强迫症,也不会有撕了重写的行动,她手腕微抬,让毛笔笔尖离开纸面,偏过了头,等待萧淮秋明显不怀好意的下文。

    萧淮秋眼里的八卦之火太过浓烈,黎清然甚至不需要任何表示他就自顾自地开了口:“我看他一直在往楼上望,是在找谁啊?”

    黎清然淡淡地移开视线,无视他热情期待的目光,将身前的物品收拾好摆放整齐后,平淡的声音才轻轻响起:“找谁都与你我无关。”

    “是……吗?”萧怀秋拖长了调子,“你和小男友吵架了?”

    黎清然诧异地看他一眼:“男朋友?”

    “不是吗?你跟我都没有这么亲近,他不是你男朋友还是什么?”

    “你想多了,我们刚认识 。”

    “骗人!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说的!”

    黎清然扶额,不想再争论这种莫须有的问题为了让自己的耳朵清净一会儿,她起身离开了账房。

    来到屋外,自二楼向下看去,黎清然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影,原因无他,主要是望尘的气质太过独特,在人群之中格外显眼。

    望尘也看到了她,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挥了挥手。黎清然默了一会儿,终是跟小二吩咐了几句,绕到另一边,从暗道出了燃情斋。

    步入街道,望尘很快就迎了过来,黎清然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保持距离,声音清清冷冷的:“听说你这几天都来了这里,找我有什么事吗?”

    望尘摸着脑袋,嘴角挂着一丝羞涩的笑:“这不是想见你嘛。”

    “我有很多事情要做。”黎清然语气疏离,眼神冷淡,“你现在的行为对我来说算是纠缠,我不喜欢,如果不是来用膳,还请不要再来了。”

    言尽于此,黎清然转身准备离开,此少年行为诡异,无论他接近她的目的是善还是恶,她都不想与之有多牵扯。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迟早会离开,少年若真对她一见钟情,那她也是及时止损。

    刚走两步,黎清然突感手腕一紧,微一偏头,是望尘拉住了她的手腕,狭长的睫羽遮住了他的神色,可偏偏黎清然却感觉他快要哭出来了,不自觉的放轻了声音:“你还有事吗?”

    细若蚊蝇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望尘固执着握着黎清然的手腕不肯放手,力道重却很稳:“姐姐,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黎清然怔了下,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比她高出许多的少年,没有说话。

    “我很能干的!我留在燃情斋帮工,姐姐是经常来为好友帮忙吧。”望尘忽的抬头,眸中又燃起了希望,细碎的星星在瞳孔里闪烁,“我保证好好干,不会给姐姐添麻烦的。”

    黎清然沉默着,微风吹起了她的秀发,与少年的发丝在空中一触而过,少年纯澈的双眼含着小心翼翼的期待,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繁华的街道人潮涌动,热闹喧哗。他二人相对而立,仿与世界相隔,时间也被静止,也不知过了多久,黎清然开口,还未来得及发声,就被一道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和喊声打断:“可以可以!”

    萧淮秋不知从哪蹦了出来,他们的对话又听到了多少,他的手搭在黎清然的肩膀上,笑得和谐开朗:“哎哟,这事我做主了。”

    黎清然轻飘飘睨了他一眼,望尘定定看着她肩膀上的那只手,神色似有几分不悦。

    萧淮秋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会管账吧?”

    望尘猛然反应过来,连忙点头:“会的会的。我名望尘。”转而又看向黎清然,等着她的答案。

    “东家都这么说了,就留下吧。”黎清然先是看了萧淮秋一眼,后又将目光转到望尘身上,只见他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欣喜。

    “多谢姐姐。”

    萧淮秋嘴里叼了根草,一把揽住望尘的肩膀,带着他往燃情斋走,擦肩而过时对黎清然勾了下嘴角。

    黎清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声气,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就觉得……挺无奈的。遂自暗道也回了燃情斋内部。

    她亲自为望尘安排所做之事,因不清楚他的能力便只让处理一些简单的事宜,他一一应了下来,至少在态度上挑不了一点毛病。

    一整日下来,望尘都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张小木桌前,他似乎真把自己当成了一名打工人,认真细致地管理整理账目。

    黎清然忙完后,抬眸时刚好与望尘对视,目光相触的那一刹那,望尘刷的一声低下了头,将书案上的账簿拿给了她:“姐姐,你看看。”

    少年的字潇洒大气,倒是与他外表不符,黎清然扫了一眼,每一笔账都清晰明确,一目了然,她花了些许时间检查一遍,惊诧于这份账目竟无任何错处,堪称完美。

    这份细致正是燃情斋所需要的,黎清然目露欣赏之色,动了将望尘留下来的心思。

    见黎清然笑了,望尘嘴角微勾,压抑住语气里的兴奋之情,小心翼翼道:“那姐姐我可以留下吗?”

    “高薪聘请。”她只说了四个字,就足以然后他喜形于色。

    “不过……”话锋一转,这两个字让少年还未完全洋溢在脸上的悦色垮了下来,只听黎清然慢慢补全后话:“我需要先清楚几件事。”

    望尘松了口气,暗道只要不不要他就好,拍拍胸脯道:“姐姐尽管问,我必定知无不言。”

    “你的来历还有身份。”

    “好说,我是从旁国来东陵谋生的,无父无母,且来凡间走上一遭。姐姐,你们这里包吃包住吗?”

    望尘说得坦荡,黎清然分不清真假,顺着他的话答道:“包。”因知晓望尘多余的心思,她补充一句:“我并不会每日都来,你有事情可以和萧淮秋说,他是东家也住在这里,你们相互可有个照应。另外,外人也不知我与燃情斋的关系,有关这点望你能够保密。”

    “自然。”望尘一口应下,遂又疑惑道,“姐姐,刚刚那人是燃情斋的东家?”

    “嗯。”

    望尘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我还以为姐姐才是呢。”

    黎清然怔了一下,眼中飞快地划过一抹异样,并未多说。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日休息,每月薪资会在月底结算。”黎清然说完就离开了账房,看到倚靠在墙上的萧淮秋故作自然的凹着造型,吓得肩膀轻微抖动了下。

    “听墙角?”

    萧淮秋干笑着挪开了脸:“哪有啊。”

    太假,黎清然一眼就能看出来,但她不想理会,径直离开,萧淮秋赶忙跟上,与她并肩:“怎么样,这人留对了吧,要怎么感谢我?”

    黎清然连眼神都没分他一眼:“你很无聊。”

    萧淮秋早已习惯了她的冷淡,并不在意,仍乐呵呵地说:“他明显对你有意思。”

    “哦。”

    “……”萧淮秋扯了下嘴角,“别这样啊,你对他真没感觉。”

    黎清然轻嗤一声,嘴角掀起讽刺的幅度,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你让我对一个只认识了几天的人谈有没有喜欢的感觉?”

    萧淮秋:“额,这……”

    “你别欺负了他。”黎清然加快了脚步,唯留萧淮秋于原地默默反思。

    ……

    丞相府,黎清然回来时正好撞上了先她一步回府的丞相,她顿了一下,轻道:“爹。”

    一身朝服的丞相回头,有些意外:“清儿这是出府了?”

    黎清然微垂着眉眼,应了声。

    原身是这位丞相大人老来得女,又是唯一的女儿,因此全家上下对她是宠爱至极,有求必应。又因自出生时就身子不好,全家上下对她没有任何约束,也没要求她习女则女戒,只教了基本的礼仪和基础的琴棋书画。

    但原身自身却格外好学,自我要求严格,在功课上一点就通。虽自小在药罐子里长大,在才艺上却不输其他女子半分,丞相夫妇对此是既欣慰又无奈。

    黎清然听出了丞相语气里的责备,依照原身记忆中对这位父亲的了解,她知道此时的这份责备,不是传统的对古代女子不该抛头露面只应处于闺阁的约束,而是本就身体不好的原身在落水死后由她接管身体时,就被勒令身体好全之前不允许出府半步,日后若要处于也必须告知,并有婢女家丁跟随。

    而此时此刻,身边无一人于夜色相伴中回家的她,显然是触犯了丞相父亲对她唯一的要求。

    莫名的,黎清然感到了一丝心虚和愧疚,这是她前世二十几年来鲜少有过的情绪:“爹,女儿只是嫌在屋里待久了有些闷,想出去走走,未能控制好时间,回来久了些。”

    丞相大人没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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