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没事吧?

    一口老血梗在金述喉间,还不等他大喝一声“胡闹!”这边陈姐的反应更快:“这件事不是你能掺和的,从此你不再跟踪我们家小述,我们不会再追究你分毫。”

    “胡闹!”金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不是你的事。”

    “这是我的事,我的个人信息都被扒出来了,”钟意对金述的怒火丝毫不以为意,“再者,对于星周报,我比二位要了解得多。”

    星周报本是娱乐杂志中不温不火的刊物,因此也是蝴蝶周刊长期以来的竞争对手。

    蝴蝶周刊销量直线上升后,与星周报的差距大幅拉开。但近期销量回落,星周报也在蠢蠢欲动。

    这就是为什么钟意一接到总编的电话,二话不说带着相机跑到了片皮鸭店。

    她本意是想写出爆炸性娱乐新闻,利用金述自带的流量,推动蝴蝶周刊销量再抵巅峰!

    谁知当场被金述知道了真实身份不说,连女明星的脸都没见到,还被星周报的微博造谣。

    只是那条微博的文笔,不像钟意所熟知的星周报那几位狗仔的文风。再者,星周报和汇昌集团的人,若是只想搞垮金述,又何必买水军把她的个人信息推得这么火?再再者……

    “我今天本来是要来拍柳闻雯的,”她看着眼前的三人,“结果是我自己被柳闻雯金主家的杂志拍了。这不是下套给我钻么?”

    所以,纵然敌暗我明,也不得不迎难而上。

    “……我知道了,”金述望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许,话锋一转,“陈姐,麻烦你先回去继续帮我紧急公关,我暂时留在这里,和陆哥、钟小姐商讨。今天开始,这里就是我们的军营。”

    “有事一定联络。”陈姐紧皱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从沙发上站起,干练地迅速穿过客厅离开了。

    “等一下,”陆风行低声说,似乎有些抗议的意味,“没记错的话,这里是我家。”

    他话音刚落,钟意才发觉,这还是自己在进门后第一次有空闲时间,可以环顾身周环境。

    陆风行占据了大厦内的一整层,一半是工作室的办公隔间,工位上的电脑都熄着屏幕;中间是陆风行的办公室,连接着另一半的门背后,一套宽敞的三居室。看来陆神的事业心很重,卧室直接设在办公室旁边,一门之隔。

    临街的落地窗前是木质办公桌,旁边立着一人高的木质书柜,柜顶有一座节拍器大小的老式西洋钟,钟摆轻轻晃动,指针刚到十二点。三间卧室的房门紧闭,木地板光滑洁净,窗外矗立着如云的楼宇。

    钟意忍不住走到落地窗边,俯瞰地面。

    天色明亮,午休的白领们如鸽群般涌出金方大厦,在街角散开。

    “陆哥,你现在在当老板啊?”她双手按在玻璃上,忽然冒出一句。

    明明是赞叹又欣羡的声音,可他听在耳中,却察觉话语底下,只有深水一般的平静。

    几近淡漠的平静。

    陆风行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你租的是我家的楼。”金述理直气壮地仰面靠着椅背,双手交叉抱在脑后,“点个外卖咯,钟小姐有没有什么忌口?”

    接触到钟意不解的目光,炸子鸡故作谦虚地摆了摆手:“家族置业,不全是我家的。”

    陆风行在旁边默默闭上了眼。

    扑面而来的吊儿郎当富二代气息……钟意只知道金公子家是经商的,其他无从了解;也没想到他家这么有实力,一时无言以对。

    虽然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我住陆哥的卧室,钟小姐住那边客房,”金述熟练地指挥起来,“中间那间是书房,陆哥工作的时候我们不要打扰,剩下的时间一起来讨论计划。”

    “我有一个问题,”钟意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我这是被你们绑架了么?”

    “不是你自己要求加入的么?”轮到金述摸不着头脑了,“既然来了,那就一起讨论啊。”

    “我不能回自己家,大家线上讨论吗?”钟意叹了口气,觉得金述大概是get不到凡人的点。

    “你工作起来难道不是倒头就睡?”金述继续不解,“住这里更方便啊。”

    一直没插话的陆风行朝金述摇了摇头,示意她抬起眼睛,看书柜顶上的天花板。

    “怕出现什么突发情况,我这里有做安全保障的,”陆神从沙发上站起身,“那我去泡杯咖啡,你们慢慢聊。”

    从玻璃幕墙投入室内的光线,一下子勾勒出男人颀长的身形剪影,给淡灰色的高领针织衣镶上了浅浅的金边。钟意的目光随着陆风行进入厨房,不知不觉中看得出神,被阳光晃了一下眼才回过神来,望向陆风行刚刚提到的地方。

    摇晃的钟摆顶上,固定着一个家用监控摄像头,红点闪烁,令人心安地运行中。

    “噢,”直男金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讨论嘛,陆哥你也一起听呗。还是说你要写代码?”

    “谢谢。”钟意讪讪地道谢,没再说什么。

    即使她明白自己现在走到街上很可能会被吃瓜群众拍下来,再传到网上,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留宿在几乎算是陌生异性的住所的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但面前两位虽然都是年轻人,看上去对异性的确毫无冲动……钟意的警惕心稍稍松懈了一些。

    “要讨论这么久么?”陆风行站在半开放式厨房里,捣鼓热水和速溶咖啡。

    真奇怪,见到室内这种简洁大气且丝毫不显粗糙的装修风格,钟意还以为陆神是那种喝现磨咖啡的讲究人士。但陆风行只是在等壶中的自来水烧开,顺便听他们讲话。

    “派系斗争很吓人的,”金述伸了个懒腰,“我得把这件事解决了,越快越好。”

    “要从哪里开始?”钟意拖过桌面的白纸,捡起电脑前的铅笔在一角写写画画,“星周报的发展历程,星周报和我们蝴蝶周刊的纠葛,这些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柳闻雯的金主、柳闻雯和你的纠葛,这些是你要告诉我的;我们的对策,你想怎么应对,我能做些什么,这是我们要讨论的。”

    “节省点时间,”金述的手指按在纸面的其中一点上,“我讲这一点,你就全懂了。”

    钟意的目光落在刚写下的铅笔字上,发觉那一行赫然是“柳闻雯和你的纠葛”。

    曾几何时,钟意急欲获知的事物,就这样突然摆在她面前。

    但她没有丝毫兴奋。她心底对这件事是不感兴趣的,而这件事现在不仅无法让她饱餐一顿,还给她带来了棘手的麻烦。

    换句话说,从金述严肃的神色来看,钟意好像是已经被卷入了一场“吓人的派系斗争”。

    “简而言之,”金述斟酌着用词,“她追过我,被拒绝了。”

    “然后你被死缠烂打了?”钟意漫不经心地问。

    “对女性用这个词是否太不尊重了?”金述摇了摇头,“我受到的教育不允许我这样讲话。”

    “我实话实说嘛。”钟意有些诧异,重新审视了一眼正在纠结用词的金述。

    她从业半年,在金述之外,也跟写过好几对明星cp。他们之中有私生活混乱不堪的,有个人修养奇低的,甚至有在违法边缘不断试探的。相比之下,金述简直是业内一股清流有木有?!呼呼呼她可以用这个素材再写好几篇稿……

    “你答应过不再写我的!”发现她的眼神逐渐游离,摇钱述连忙警告。

    只是答应了不写你的绯闻……钟意悻悻地腹诽。

    “所以你的意思是,柳闻雯和星周报合作,一边向蝴蝶周刊的人放出消息说你会跟她一起吃饭,一边安排星周报的人来偷拍你和我。”钟意咬咬牙,“简直欺人太甚!”

    叮当一声,玻璃与木质办公桌相碰。

    速溶咖啡摆在钟意面前。

    陆风行收回修长的手,默默坐在一旁。

    钟意连忙道谢,捧起杯子喝了一口。是熬夜赶稿时,那种熟悉的苦味。

    她从蒸腾的水汽里抬起头,意外地发现只有自己捧着饮料,另外两人聚精会神地研究着她写在纸上的字。

    校园男神亲自下场泡咖啡?客人有喝的,主人没有?

    钟意迟疑地望着手里的玻璃杯,感觉自己不太礼貌。

    “我习惯喝茶的。”陆风行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在意这点小事。

    “我喝不惯速溶的。”金述振振有词。

    万恶的资本家!钟意悄悄朝他们做了个鬼脸。

    “所以是柳闻雯还想联系你,结果她的金主不爽了?”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钟意顺着思路问,“柳闻雯怎么敢找你的?”

    “难道还会有第二种可能吗?”金述摊手。

    原来他早就了然事况,蒙在鼓里的反倒是钟意自己。

    “看来我能提供的信息其实没什么价值呀,”钟意愁眉苦脸,“但我还得跟你们一起处理这件事,要不然我们周刊的销量就会被对面冲倒闭了,现在话语权还在人家手上。”

    钟·本来以为自己是掌握了大量信息的香饽饽·结果发现自己就是一只求着已经摸清事态的满级大佬帮自己打怪的小萌新·意,心情低落地垂着头,又眼巴巴地轮流望向金述和陆风行,一脸“大佬求带”的委屈样子。

    她惹人怜惜的脸庞映入眼帘,陆风行心中微微一动,捡起铅笔在草稿纸上信手勾勒。

    那边厢的金述还在喋喋不休“那换一家杂志社打工不就好了,那种狗血八卦杂志待着不觉得在浪费生命么”,陆风行看到的却是浓密的睫毛下,那双褐色眼睛中跳动着不服输的火苗。

    那种“既然是对面先动的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把你家杂志社推平”和“无论如何都得请金述来帮我报复回去”的决心,映得她眼底一片光亮。

    这模样其实让她非常动人。

    钟意的视线扫到办公桌上,但陆风行将那张纸拖到一叠白纸中。钟意没放在心上,只觉得陆神这种知识民工也辛苦得紧,听她和金述讨论的同时还得抽空工作。

    “带不带你还真不是我说了算,”金述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埋头写写画画的陆风行,“这事其实得看陆哥意思。”

    嗯?什么意思?钟意瞪大双眼。

    陆风行跟明星八卦有什么关系,让不让她跟着他们行动的话语权怎么就突然落到他手里了?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刚刚面对金述的死缠烂打式恳求岂不是输出错了人,白白浪费了她那一套自以为我见犹怜的表情?

    金述似乎在憋笑,眉毛一耸一耸地跳跃,简直像在脸上跳一支桑巴。

    并且还要添油加醋,模仿着她的语调对陆风行说:“陆哥,带带我——”

    又害臊又生气,还得维持表面上的从容大度,以争取他俩对自己施以援手的钟意,一边在心里默念着“女强人能屈能伸”,一边勉强浮出一个笑容,有样学样地随着金述拉长了尾音:“陆神——”

    陆风行抬手示意她不要开口,同时冷漠地打断金述:“闭嘴。”

    金述做出一个戏剧化的悲伤表情,极度浮夸地向后仰倒在皮质办公椅里,虽然的确没有再发出一丝声响,脸上依旧眉飞色舞。

    气氛比她刚进门时缓和了不少,似乎是从陆风行表示他会接手这件事开始,金述的愁云被一扫而空。

    钟意不由得重新打量办公桌旁的男人。

    那件被她泼过雪碧的大氅已经不见踪影,或许被送到了附近某家干洗店。男人穿一件家常的高领针织毛衫,灰黑色泽衬得针织衫柔软的质地多了几分冷硬;挽起的长袖下露出一截干净的小臂,指掌骨节分明。

    套件西装就能混入时尚秀场的男人,眉眼依旧英气逼人。

    疏离的清冷气息,与六年前如出一辙。

    出于礼貌,钟意原本打算粗浅地扫上几眼,没想到陷入了该把陆风行塞进米兰哪场秀场的苦思之中,竟在不知不觉间,盯着陆风行看了好一会。

    好巧不巧,感受到她的目光,陆风行询问似的扫了她一眼。

    心跳超速!

    钟意特别不好意思地错开视线,抬手整理鬓角,却觉脸庞微微发烫。

    ……想什么呢。

    身侧仿若时光倒流,心底那座生锈的西洋钟,表盘上停滞的秒针,终于向前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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