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芸夕脚下一绊,是江涵雁的伴生灵蓝环章鱼咬住她的脚腕。

    藏经阁上的图鉴有言,蓝环章鱼具有剧毒,咬上一口足以致命。她捂住鼻子,直视着那环绕着红、黄、蓝三种色泽的海洋生物,忽然感到有些喘不上气。

    蓝环章鱼的个头娇小,却足以拿下远比它身材高大的生物性命。

    患处涌出充沛的的血液,浑身刺痛的白芸夕,连呼吸都伴随着发烧的阵痛。短短几秒钟她就喘不上气,恐怕毒素已经通过她的血液,流经五脏六腑。

    对于身体康健的人来说,死亡也只是一瞬间就会造访的来客。

    梅影瘦上前封住她的穴位,替人施针治疗。

    江涵雁不是不想阻止,而是不能够阻止。她的下属亭钓雪一手抱着婴孩,一手刺死蓝环章鱼,继而将与伴生灵箱水母同化的触手绕住她的脖颈。

    箱水母全体呈现透明状,在深海里散发着幽暗的蓝光,着实美丽,却含有剧毒。

    一只就蕴含着能毒死超过半百之数的成人。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江涵雁本来挑选亭钓雪,是要留作备选,当江豚毒素不能稳重地控制住所有人,好另起炉灶。结果她的用心筹划反而断了她的后路。

    “你……到底……”

    “大人,逆贼已然擒拿,听由您的发落。”

    亭钓雪无视她的发问,只向心中唯一效忠的主子柳仙颔首。蛇形的标志潜藏在她的胸前,像一只活灵活现的毒蛇,无时无刻不啃咬着她的胸口。

    唯有推翻她们头顶遮蔽天日的乌云,心中淤积年久的郁气才能消散。

    假装中毒的凤霜落站起身,“好了,现在现场人员众多,乱成一锅粥,就让我们先停一停,理一理思绪”

    首先,明韵阁明面上和贺欢宫合作,请求贺欢宫人保障她们的人身安全,将她们护送回阁。贺欢宫好借助她们的预知,解决心头大患。

    然而实际上是以探问贺欢宫弟子凤箫声,她的妹妹的名义,探听她的虚实,以此鉴定她为柳仙。

    明韵阁和逆光庵合作,设下陷阱,请君入瓮。然而逆光庵现任住持静修师太,是她的小姑子,俗名雷筝儿。

    雷筝儿红尘未断,欲结因果,故代她受过,引而不发。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朝廷安插在江湖中的一颗暗旗,溯流派出手了。

    纵使背后有官府作依靠,单枪匹马的溯流派亦不敢与四个门派正面碰撞。于是才会在刚来此地之时,以清剿堕化者的名头,下令杀死大批作战人员,以此减轻后续负担。

    自打接管天阿寺以来,更是一直在饭菜里下毒。毒素的放量有重有轻,重了,不幸暴毙而亡,就火速烧死,以作战后遗症为由头处置,主打一个毁尸灭迹。

    轻了,正正好瘫痪在床,供她们捏扁搓圆。

    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溯流派心心念念的救兵,实则是前来压制她们的人员之一。

    帝王将相只要稍一俯身,就会有成千上万的卒子不要命地往前冲,自以为士为知己者死,可怜从未被他们看在眼里。

    天下终究是君王的,与底下爬行的蝼蚁又有什么干系。

    此中又出了一个波折。

    寻孩心切的黄知善、秦有让赶至荒原,一声不吭拿下了前来与溯流派汇合的将军。

    “又是何必呢?”风霜落长叹一口气。不知是在向谁诉说。

    是对她实现了她们的愿望,期盼她能带来排山倒海的毁灭,如同天赐神圣的福音,自此忠心耿耿向着她的苏坊新、亭钓雪;

    或者是该给予母爱时,拳打脚踢,等她已经过了需要父母关怀的年纪,只身走入穷巷后,再来散发母性光辉的娘亲。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她们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又会与之相互失去。

    慢慢制作的阵法,她有干涉其中。通过柳仙的权能,能够一定范围内帮助这些人达成她们的目的。

    说起来,她并非是要与她们为敌。只是每个人所做之事,或多或少会有不等的冲突。各种各样的立场,促使本该拧成一条绳结,一致对外的娘子们互相对立。

    她不愿意看到这个场景。

    “我呸,你个杀人凶手!以为胜券在握就能在那里装腔作势了!”

    恭擅渔撑着桌案立起,“不管你用什么样的真知妙论,为自己粉饰太平,都改变不了你开启冥界通道,害死上千人的事实!”

    她身体一软,磕在地面,仍咬牙切齿,“你罪该万死,你身后的黄知善亦难辞其咎!是她教养出了你这个祸害!”

    “不是的。”凤霜落并不是为娘亲做辩词,而是坦率诚恳地道出一个事实。“娘亲她从未教育过我一日,偶尔好了面色,为我读诗念诵,不过半个时辰就会再起杀机。”

    恭擅渔被她噎了一下。

    镜像中的黄知善沉默不语。

    “那又如何?”梅若学神志清明,“你的不幸就要报应到别人来买单?你自己过得不爽利,就要其他人共同遭殃?”

    “你怎么会这样想?”

    凤霜落两手翻转,捏起阵决,周边土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仿佛地龙翻身,“我只是满足一个人过中年妇道人家的心愿。”

    “若她的愿望成真,普天之下,再无生死之分,尔等岂会生离死别?”

    这番话毫无疑问是往阻止灾厄蔓延的人心窝子戳,恭擅渔大怒,“你是想说我们做错了吗?是我们不识相,不能堪破乾坤,一览昆仑?”

    “不,你们做的永远是对的,我永远支持娘子们的作为,不管那是否针对我。”

    凤霜落微微一笑,长袖无风自动。梳理得齐整的鬓发,好似一根玉簪支撑不住重量。单簪子掉落,在地面砸碎的一刻。随着清脆的声响,有什么东西在静悄悄地复苏。

    站在中央的女子三千黑发开始奇异地扭动,仔细一看,竟然窝藏了成千上百条黑蛇。

    假设人的头发以十万根打底,在场众人都不敢想象那被拘束在头皮之中的黑蛇窜出来,会是何等恐怖的场面。

    而这还不止。

    凤霜落的面皮完整剥落,从红皮血肉到冷白的骨骼。

    她四肢的皮肉不断下落,露出森森白骨。紫色裙摆下涌动出无穷的紫黑蝮蛇,霎时密密麻麻地遍布了整个厅堂。

    胆小的,看一眼就被吓到晕厥。

    还能镇住心神的众人,直愣愣地望着眼前真正诠释了何谓红粉骷髅的一幕。

    “如此,你们还要追随于我吗?”凤霜落问苏坊新、亭钓雪和中毒在卧的白芸夕。

    顶着一副惊骇形容的骷髅张开嘴巴,一条赤链蛇从她口腔里钻出。

    三人均是面色苍白。

    “见到我这副模样,你还认为我是需要被你庇护的无知幼童?”凤霜落问幻境里的黄知善。

    黄知善一言不发。

    从凤霜落裙摆之下钻出的蛇群,围着各类人群旋转,“即如此,尘归尘,土归土。从哪来,回哪去。”

    凤霜落念诵着移形换影的咒语,经由柳仙权能的加持,能够随意运送在场人士到她们应当去的地方。

    “休想逃!我是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明韵阁的恭擅渔大喊着,与梅若学一同掉进了传送的通道。

    恢复了一些的春齐芳、晏无明刚往前迈出一步,就掉进了漆黑的窟窿。再一睁眼,已是贺欢宫宫门面前。牌匾被砸,硝烟四起。

    她们二人扶起一名还留了一口气的弟子。

    “师姐,你们终于回来了。”那名弟子用残损的手,指向大火四溢的宫门,“有……叛徒,他们……攻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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