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收拾了行囊,往九龙村出发。路上吵吵嚷嚷的,总没个消停。

    等真实到了九龙村,一下全安静了。

    贫困的村落由内而外散发着穷苦,连刮过的风都散发着寒酸味。肖舒然领头下了车,踩过泥泞的小路,按着零散的记忆行走。不一会见到一个茅草屋,里面空空如也,一看就很久没人居住过。

    他们在九龙村寻找人,踩湿了好几双鞋子,才从一群老的老,小的小里面,找出一个能谈事的。

    其余的壮丁们都出外务工,许久没有回来,久而久之,这处地界就荒废了。好心肠的父母偶尔会寄一些钱财回来,要是能忍一忍,狠下心的,抛下妻儿老小,海阔天空。

    肖舒然问那处荒废了的屋子里的主人在哪?

    答曰,哦,那户人家呀。早就绝种了。几十年前,忘了啥时候了,他家的女儿丢了,怎么也找不着。大约是被拐子拐走了。女人整天以泪洗面,干农活回家没注意,被河水冲走。

    剩下一个男人,一边安葬死去的妻子,一边寻找着怎么也找不到的女儿,据说有一年进城,冲撞了贵人,被活活打死了。

    尸体放烂了都没人敢去收尸,也没有收尸人了。

    肖舒然握紧拳头,“您还记得是哪位贵人吗?我有一些话,想要跟他说一说。”

    “那哪能记得,哪敢记得。不连坐了,惩治我们整个村庄都是庆幸的。”

    村民大笑出声,“城里的人那么多,有钱有势的,都是我们高攀不起,得罪不了的贵人。他们的命是命,我们的命不是命。我们烂命一条,打死了也没人过问的。谁敢打听啊?”

    肖舒然谢过村妇,给了她一些钱,拜托她有空闲就帮忙照料一下那个地方。

    随后返回记忆中的家,收拾了一番,垒了三个衣冠冢,上了三炷香。

    “三座?你把自己也给算进去了?”凤箫声道。

    肖舒然跪在衣冠冢前,没有应答。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有几条路可选。

    除开继续和伙伴们同行的道路,一、找出当年坑蒙拐骗她,转手贩卖,害得她家破人亡的拐子们。二、寻找那个传说中了不得的贵人,让她看看对方是有多么的了不得,只是碍了人家的路,就要落了一个冲撞的罪名,被活活打死。

    她一个人不能成事,但是强求伙伴们帮她复仇,又绝无可能。

    她要好好想,仔细想怎么样才能报仇雪恨,一雪前耻。

    “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肖舒然道:“我有了自己要做的事,粉身碎骨亦不觉得可惜。”

    薛家荔出言反对,“拐卖妇女儿童屡禁不止,在各地都有从中受益之人,连正经官衙都无从遏制,仅凭你一人之力,决计无力回天。而为父报仇,天经地义,但要追查陈年旧案,谈何容易。何况当时无人追究,即意味着默认此事发生,而你旧事重提,等同于扇县老爷的脸。”

    与她同吃同住,培养出默契的烟水寒,却站在她的对立面,持支持态度。“为人儿女,情难自禁。纵有焚身蚀骨之险,但绝不会妥协。”她掏出当时在落风寨抢来的,薛家荔陪同的老爷购买来的赴任文书,“这个东西能够帮助你。”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也会帮助你。”

    “没看出来呀,你竟然还偷藏了这个。”薛家荔审时度势,做出新的决定。

    他们五个人的目标太大,武力值由高到低,是凤箫声、衣疏影、烟水寒。其余两人完全没有武力。打起架来,不看热闹,就只能拖后腿了。

    而烟水寒单纯是身手过关,无伴生灵加身,遇到同样身手俱佳的人还好,若是遇到有伴生灵附体的武者,肯定要恶狠狠摔一个跟头。人有短板和长板,少了一板子,就会落入下风。

    他们这个队伍需要化整为零,重新考量。

    “今日起,肖舒然就是策马而过的镇守大人,我是她的师爷,烟水寒是她的护卫。我们三个会换男装,隐姓埋名,用另一种身份重新起势,教会民众智慧、文才,而不仅限于学堂。”

    “有镇守的身份傍身,贵人审得,拐子也抓得,直要让那豪门勋贵下马来,正视被他践踏的民生。”

    “要抓到天下无拐,买卖同罪。胆敢囚禁妇女儿童,限制他们人身自由者,杀无赦。而非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甚至以合家欢乐的名头,强迫被拐卖者任命服从。”

    薛家荔说得肖舒然满眼都是泪,字字句句说进她的心坎。她重重点了头。烟水寒亦默认。

    “这是一个大工程,你们遭遇的阻力不会比我小,而且和我分开后,不一定能够自保。”凤箫声心直口快,就差没上脸说她们是在找死。冒充官员,罪加一等。虽然她们现在做的是本就够她们人头落地,但自己往死地里钻,还是第一回见。

    “箫声。”薛家荔忽然轻轻喊了她的名字。

    “干嘛这么叫我?”

    薛家荔之前从未有过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调和她说话,把她喊出一身鸡皮疙瘩,而对方只是微笑着,上手抚摸她的鬓发,“我每次一见到你,就想起在楼里死去的孩子们。”

    用逝者做类比本是一件相当晦气的事,而她眼里的怀念却又让凤箫声变不了脸。

    “在结识你们之前,我无处次设想希望她们能够在富足、名望的家庭长大,和你们同行之后,我才领悟到烟花柳巷本就不该存在。真希望能够看到将它们彻底拔除的那一天。”

    “没有因我的身份忌讳、轻蔑、贬低的你们,我发自内心地感谢。”

    薛家荔说完,翻身上了马车,开始计划下一步要怎么走。

    烟水寒则干净利落的多,直向她们握拳,“山水有相逢,各位后会有期!”

    肖舒然向三个衣冠冢磕了三个头,用力到额头都磕破,泥土全混进血肉里,一个整不好,直接出师未捷身先死。她站起身,在飘摇的风雨中对凤箫声说:“你们来到危害我的村子,烧死那群最有应得的家伙,也烧死了与我骨肉相连的儿女。”

    “怎么,事到如今反悔了,要找我们报仇了?”离别的氛围太过沉重,衣疏影尝试着缓和气氛,但做的并不好。

    “不,恰恰相反。你们二人是我的恩人,再造之恩,当牛做马亦不能偿还,奈何二位设想的蓝图,以我微薄的能力并不能参与。而我也有要做的事,只能来世再报。二位恩公,永别了。”

    肖舒然向他们一鞠躬,一个起跳,跨上马车,驭马而行。

    凤箫声、衣疏影远眺着马车的身影消失在烟波里,苍穹浩瀚,无星指引。

    衣疏影抬头,“她们带走了马车,那我们怎么办?”

    凤箫声这才回过神,“你没有第二辆吗?”

    “穷乡僻壤,我打哪给你变出第二辆?”

    没有三人作为调和剂的衣疏影、凤箫声,相看两厌,各自撕扯掰头。更别提一个受着凤金缕的心操控,一个憎恨对方顶着凤金缕的皮囊,随即互相厮打起来,草垛里传出萤火虫扇动翅膀的声音。

    “副司使,他们分成了两路,可要继续追踪除了目标人物凤箫声之外的三名人员?”秀逸司庞太华接收着来自伴生灵窃听到的消息,向上司禀报。

    秀逸司副司使展玉照灌下一壶浊酒,“不过几个凡夫俗子,不必计较,撤回你的伴生灵,专心用在摸查柳仙那儿。但她们蔑视官家,妄图以女子之身,侮辱官身的行径,着实可恶。去,谴一封信,让当地官衙跟上,一旦到任,缉拿下狱。”

    “爱出丑的□□,到了点,总归是要被打回原形。那位名妓侍奉过的公子哥那么多,到头来也不会有一人胆敢站出来为她求情,就发配为暗娼。那烟水寒,那么愿意和一个下贱之人同流合污,就剥夺良籍,与她同甘共苦。”

    至于剩下那一位,他都不愿说了。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连夜驶离九龙村的马车,一路不敢停歇,赶了半个月的路,换了好几辆马车,才敢住进客栈,在确定无旁人监听的状况下,长吁出一口气。

    薛家荔没有习武之人敏锐的感知力,却相信同伴的直觉,也只能依靠她们的判断。“甩开了吗?”

    依照常理推断,在秀逸司眼中,她们三个没有伴生灵,不足为惧。只要和凤箫声他们分开,就不必再把目光投到她们身上。这样她们才可以虚晃一枪,暗中行事,并且更好地帮助他们。

    一只蓝宝石华丽雨林慢悠悠地从她的腕部爬出,吐出一口白丝。

    这只蓝宝石华丽雨林是凤箫声伴生灵诞下的子蛛,凤箫声的伴生灵是一只母蛛。一次能产下七到十五个不等的卵袋,一个卵袋能孵化出成百上千个卵,她就是用这个方式来向解放的奴隶们会谈。

    以此建立起沟通桥梁,创造出散布在天南海北的沟通网络。

    这便是凤箫声整日负荷量大,身体不适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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