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地内设立了一所学校,专为域内的贵族子弟提供通识学科的教育。留兰自五岁起便踏入了这所学校的门槛。

    刚开始学习写字时,留兰倍感痛苦。她似乎对这项技能毫无天赋,总是难以掌握。

    不知道是哪儿学来的歪点子,她偷偷逼着女仆帮她做那些抄抄写写的家庭作业。然而,早会写字的女仆字迹太过成熟,让老师轻易地识破了她的伎俩,告状告到留宇那里去了,叫她被狠狠地批评了一顿。

    乖巧了几日之后,她不知道听谁说边旷也不识字,于是决定让他来帮她完成这项苦差事,而她自己则专心于那些她更感兴趣的数理作业。

    留兰刚开始学写字,字迹如同鬼画符一般,毫无章法,完全是靠模仿着在画字,教给边旷的也是如此。就这样,竟然歪打正着让她糊弄了整整半年。

    可半年来,边旷的字越写越工整,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她的字还依旧是鬼画符。

    直到一次长假结束,文学和数理作业一起交上去,老师一对比,发现二者字迹不同,这才露了馅。

    连老师都敬佩她糊弄功夫厉害,骗了他们大半年。

    这回事情直接捅到老伯爵那里去了。

    老伯爵过来要批评她,结果她一阵声泪俱下,说自己每天学习好辛苦,看到边旷站在一旁无所事事,觉得更想去玩了,而且边旷还没有机会识字,她这是在帮助边旷。

    于是心疼小女儿的老伯爵再次大手一挥,让边旷陪伴留兰一同上学,让她再也没有理由狡辩。

    她在课室里坐着上课,边旷就得在仆从的等候室通过微端同步学习。她带作业回家来做,他就得边旷也要同步完成一样的作业量,甚至还要接受留兰这位小老师额外布置的作业。

    边旷学得踏实,在这个世界里,知识是尤为昂贵的,他们这样的岩仆一般而言压根不会有学习的机会,他万分珍惜,不过留兰对于不喜欢的学科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到后来,他自己学习不算,还要拉拔着留兰进行补习,更好地跟上进度。

    他悄悄算过,在清醒的时间里,即便是留兰的贴身女仆,也没有他和她在一起的时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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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兰的生日在七月,据说那是地表上最为炽热的时节。

    不过在地心世界里就没有这种说法了。这里的季节界限模糊,终年温暖如春,热气弥漫。

    自从边旷来到留兰身边,他就跟着她身边的仆从学,每年她生日时,都会给她送礼物。

    仆从们通常不会送贵重的东西,毕竟主人家什么都不缺,他们也送不起什么好东西,因此送礼主要就是图一个凑趣和巧思。

    他头几年送的东西,恐怕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库房的哪个角落了。

    在留兰七岁的时候,他给她送了一叠自己写的字。

    上面的字风格豪迈,字力很足,但控笔能力不行,横不平竖不直,并不好看。

    留兰看到却很开心:“你什么时候学会模仿我的字的!”

    边旷“嘘”了一声:“小姐,小声些。这个假期,我帮你完成那些抄写的作业。”

    自从儿时那次露馅,她在学校里算是出了名,成为了老师们重点关注的对象,抄写作业被严格把关。老伯爵也叮嘱过她身边的仆从不得再帮她代写。

    留兰从小到大都最烦抄写了,觉得枯燥无味,毫无用处,又累又浪费时间。

    她很配合,也小声地“嘘”了一声,蹑手蹑脚地把他的字放进抽屉里。

    “边旷,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呀?”她大概是太开心了,也想给他送上生日礼物,当作回礼。

    “我不清楚。”边旷摇摇头,有记忆以来,他的父母就不在身边,听说是他是被丢到留家领地边界来的,大概是家里养不起,自然也没人知道他是哪天出生的。

    留兰沉思片刻:“那你和我一起过生日吧!”

    她跑到自己的礼物堆里翻找起来,找出一套精致的墨水笔套装,递给边旷:“今年没来得及准备,就先送你这个,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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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兰十岁的时候,老伯爵去世了。

    离开的前一天,他还亲自给最疼爱的小女儿送来了宝石雕成的迷你留兰。

    迷你留兰坐在桌前,撑着下颌昏昏欲睡——把她上文学课时的模样描摹得惟妙惟肖。

    不是什么稀有的宝石,而是最下等最没人要的橙色宝石。

    老伯爵知道留兰喜欢岩仆身上的血脉颜色,特意选用了类似的宝石。

    留兰爱不释手,她用尽自己那有限的文学素养,变着法地夸老伯爵,夸得老伯爵的胡子都要高高翘起。

    可当天晚上,老伯爵就在睡梦中离开了,听说他走的时候很安详。

    他的离去,像一记重锤,狠狠击打在留兰的心头。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阵子,留兰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每天抱着那迷你留兰雕像默默流泪,连学也没法去上了。

    留宇和留云都来劝过,甚至连老伯爵的第三任妻子,那平时对三个继子继女漠不关心的老伯爵夫人也来劝过,可统统没用。

    边旷看在眼里,心中焦急如焚。后来找来了自己能够负担得起的石料,亲手雕刻成老伯爵的模样,送给留兰。

    留兰看到雕像,连日阴霾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好丑呀,爸爸要是看到了,一定会罚你的,怎么能把他雕得那么丑。”

    那天晚上,边旷把留兰提到窗框上,和她并排坐着,仰望蓝荧幽幽的天空,听她讲了一晚上的父亲。

    她说得时而欢笑,时而哽咽,所讲述的父亲,有些是他亲眼见证过的趣事,有些是他不曾听说过的老伯爵。

    到最后,他只能摸摸她的脑袋,苍白地安慰:“你还有两个哥哥,他们也非常爱你。”

    还有,我……也一直在。

    “不一样的。”留兰摇摇头,轻声说,“他们和爸爸不一样。”

    后来,迷你留兰和丑丑的老伯爵被她一同锁进了柜子里。

    哭完那一个晚上后,她又开始去上学了,甚至变得比以往都要懂事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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