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第一天林君南起来时,看见程暮筠那边的门关着,刚开始还觉得惊讶得很,程暮筠很少有睡懒觉的时候,何况现在自己都起来了。

    林君南只觉可能是平时学习太累了,这两天多休息下也是正常的。

    可逐渐到了中午,程暮筠那边还是没有一点动静。这才开始觉得不对劲。

    林君南连忙跑过去敲门,没人应答。又大声叫他的名字,还是无人回应。又赶紧打他电话。

    程暮筠看着手机一遍又一遍的响起,却始终按不下那个接听键。

    姐姐走过来听到了:“为什么不接啊,是谁的电话?”

    “同学的。”

    “那怎么不接呢?”

    程暮筠不敢接,怕听见她的声音后越发舍不得。

    “你帮我接吧,姐。”

    林君南打了差不多四五遍,终于在最后一通电话自己挂断前接通了。

    “喂,程暮筠,你在家吗,怎么我敲门没有人回答啊,你是生病了吗,还是有哪不舒服啊,我看你房门紧锁你去哪了啊?”林君南焦急的蹦出一连串的疑问。

    好不容易接通了,电话里却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你好,林君南,我是程暮筠的姐姐。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林君南愣了愣,他姐姐不是在国外吗,程暮筠的手机怎么在她那了呢?

    “程暮筠姐姐你好,我是他的同学。我,我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他去哪了,怎么不在家啊。后天马上就高考了。”

    “你不用担心,他现在跟我们在一起呢,我们就住在学校附近的酒店里。”

    “噢,他还好吧。”

    “他很好,放心。他现在在学习,不方便接听电话。”

    “这样啊,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姐姐再见。”

    “好的,高考加油哦!”

    “谢谢姐姐,也祝程暮筠高考加油。”

    程暮筠听懂了沈忆那首歌,他将林君南的名字巧妙地融合了进去,对她暗暗的表达心意。

    他说,林君南,春夏秋冬,不如见你。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这些人间美景好物,都不如见你,才觉得有意思,否则一切都是无趣。

    早该知道的。

    即使之前无数次想象过这样的结果,当事情真正来临那一刻,还是觉得难以承受,一颗心如坠冰窖,挤压的喘不过气来。

    那么在乎他的你,应该会感到很高兴吧。

    他聪明、有趣,能轻而易举调动起你所有情绪,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吧。

    看见他们两人在走廊边上交谈,程暮筠的心也开始稍稍平静了下来。

    就到此为止吧,自己也该离开了。

    只是,好遗憾,没能和你有一张正经的合照,我的朋友。

    挂了电话,林君南开始迷茫。

    她姐姐什么时候回国的,程暮筠又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出去怎么也没告诉自己一声呢,这不太像他的做事风格。

    本来担心他出了什么事,还好没有,还和家人在一起的,没事就好,她想。

    别人也不需要什么事情都跟自己报备的。

    只是总感觉心里缺了什么似的,浑身都不太舒服。

    家里给自己来了电话,江书礼轻声细语的跟自己说不要紧张,保持一颗平常心就好,不奢望超常发挥,只要能正常发挥就好。

    难得听见妈妈如此温柔的讲话,林君南觉得心里暖暖的,心里的缺失被妈妈的温暖包裹住了。

    说起来林君南的确也没有多紧张,反正自己又不是上清华北大的料,认认真真去做就是了。

    高考第一天下午下了很大很大的雨,空气变得闷热又浑浊。这次林君南自己记得了带伞,暴雨如注,溅起来的水花飞在小腿上,像极了那日吃饭被困的夜晚。

    七号下午结束铃一响,一切就都真正结束了。密密麻麻的人从各栋教学楼上涌出,有人志得意满,有人泪眼朦胧,有人兴高采烈,有人垂头丧气。操场上的古树,道路旁的梧桐沉默的目送着。夏风有意,搅动着枝叶,哗啦啦作响,为结束喝彩。槐花树香慢悠悠袭来,曾经天真无邪的小子们,以后可还记得这一缕清香?

    林君南回到出租屋收拾东西,刚打开房门,瞥见地上一张牛皮色纸,捡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此一别山高水长,路行处,唯念朋友安。

    是程暮筠给自己的,是自己那张同学录。

    为什么他不亲手给自己呢,他已经走了吗?

    翻过来再一看,还有两行字: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林君南眼睛一酸,拿着这张纸蹲在了地上。思潮翻涌,难以平静。

    她拥有的朋友都很好,总是默默地站在自己身后,全力以赴的支持。只有程暮筠不一样,他会走到自己身前,义无反顾的保护。

    是他在自己不求上进时,口苦婆心反复劝说;

    是他在自己迷茫时,于暗处点亮一盏心灯;

    是他在大雨倾盆时,手持一柄伞,带自己走出风雨;

    也是他在自己遭受否定时,让自己重拾信心。告诉自己,不要被所谓的世俗观念所禁锢,要活出自己的样子。三月桃,五月莲,八月桂,腊月梅,各有各的精彩。在他的眼里,自己有很多的闪光点,而不是像别人所说的一无是处。

    这样温柔、体贴、闪耀的他,叫人如何不动心?

    可就是这样的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林君南蹲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的拨打着他的电话,却始终显示关机。

    她问遍了班上的人,没一个有他的消息。

    她又想方设法找到了周帘山,可连他也不知道一点内情。

    “梁北夕呢,梁北夕一定知道吧,你能不能帮我联系到她问问?”

    “她为什么会知道?”

    “他走了谁都没有说,无论如何都会告诉女朋友一声吧。”

    “谁跟你说他和梁北夕是那种关系了?”

    林君南怔住了,不是吗?

    “他俩不是吗?真的不是吗?”

    “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周帘山一如既往的冰凉语调,现下更是不耐烦,“不管你是听谁说的,都是假的,你不知道他……”

    “什么?”

    周帘山看着女生,想了想还是忍住了,程暮筠既然不愿意自己讲出来,自己也不想多事。而且看他现在行事,竟连自己也没有告诉,显然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她。

    “没什么,既然联系不到,就算了吧。”

    算了吧?怎么能算了呢?

    沈忆走过来,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面色凝重:“为什么这么着急的想找到他?”

    “不知道。只是觉得心里好难受,想见到他。”林君南不停的摇头,只觉内心无比沉重,有好多好多的事想当面问他。

    自那日雪原中间塌陷了一个洞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白茫茫的雪迅速融化,汇集入海,大风呼啸之时,那轮明月便逐渐从海平面升起,慢慢掠过树梢,升至中空。月华如练,倾泻而下,水面被扰的波光粼粼,顺流而去,汩汩作响,好似春日檐下的风铃。

    望着面前的人,沈忆此时心里已经知晓了答案。

    他手里原本拿着一张牛皮纸,上面写着:

    春夏秋冬,不如见你。

    可是,再也送不出去了。

    上一次她听不到,这一次,她也看不到。

    因为他知道,她已经走远了,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走远了。

    从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生气开始,一次又一次的懦弱开始,一次又一次的自以为是开始,她就已经和自己逐渐远离了。

    他们依然是很好的朋友,但也仅限于此了。

    他把那张纸撕成碎片,扔进了垃圾桶里。

    林君南靠在罗曦身上,有些木然。

    她看见前方卞阑珏与谢扬手牵手走在一起,女生蹦蹦跳跳的,像只顽皮的兔子,男生则温柔的望着她,满眼宠溺。

    所有的青春都有故事,但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结局。

    青春里理想与现实同在,欢乐与痛苦并行,交织着数不清的汗水与泪水,收获了成长的经验与失败的教训,屡败屡战,愈挫愈勇。结交了真挚的朋友,在拥有的同时也在不断的失去。

    那些所有的误会与过错,构成了人生中前行的轨道。说不出口的心思永埋心底,机会总在一次次犹豫中彻底失去。没有永恒的占有,人不会一直等在原地。回头看,山蹊水坞,已各自入轨,错开前行。

    也许早就遇到了那个特别的人,可是当时总难以察觉,总要等到错过之后,才恍然惊觉,哦,原来是你。

    感情需要缘分,需要机遇,更需要的,是不管不顾的勇气。

    秦一没有这份勇气,沈忆没有,程暮筠也没有。

    谢扬有,曹牟轩有,所以他们能及时的抓住身边之人,不留遗憾。

    林君南也有。

    只是动心那一刻,强烈的自卑感如影随形。脑子里臆想开始泛滥,不自觉将心里觉得与之相配的人进行配对,然后站一边,独自默然惆怅。

    而现在,那股被压抑的勇气又重新冒了出来,可是却没有了实施勇气的机会了。

    他怎么就突然消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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