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不要爹爹,也不要元郎了么?”

    小孩子瘪着嘴,委屈带泪,问得可怜至极。

    爹爹对他说的,看来都是真的。

    娘亲讨厌起他们两个,故才住来寺里,打算再不回那个家了。

    这会儿娘亲不肯看爹爹一眼,也不抱坐在爹爹近前的他。因曾被双亲抛弃,元郎如今见孙芙蕖不理乔愫,便愈加害怕连这一对父母亦失去。

    乔愫见他哭起,遂坐来孙芙蕖的身边,将他朝她递去。

    孙芙蕖虽欲稍挪远些,避开乔愫,可她狠不下心肠来,对元郎一并远离。

    明知道乔愫是在利用元郎,借机同她凑近,孙芙蕖却仍奈何不得,无言接过了抽泣中的元郎。

    她抱着他,悉心哄劝,乔愫亦倾过身,来替元郎擦泪。

    孙芙蕖见他一近再近,整一副“得寸进尺”的无赖模样,轻“啧”了他一声。

    他讪讪地收回手去,却还未待坐稳,他那宝贝儿子,遂哭得愈发响亮。

    小家伙瞧见了娘亲凶爹爹的样子。

    对他来说,娘亲不爱爹爹,不啻于也不爱他。

    孩子怎可能不希望爹娘和睦,三口团圆?一家人皆在一起,对于元郎来说,才是真正的安定幸福。

    他不懂孙芙蕖与乔愫间,曾经的情仇爱恨。

    作为个尚不谙世事的小包子,他只知晓,娘与爹若终不能共处,便是家不成家,他将再次失去家人们的疼爱。

    “元郎、元郎也要爹爹……”

    他紧搂着孙芙蕖,脸埋在她怀中,奶声奶气,抽噎央求于她。

    乔愫无奈再瞧孙芙蕖的脸色。

    孙芙蕖见怀里元郎哭得极惨,心上为其抽疼。

    她只好牵过了乔愫衣袖,将他的手放在孩子头顶。

    得了孙芙蕖这让步,乔愫勾唇,坐靠在她肩旁,好生拍抚元郎的小脑袋。

    包子虽仍旧皱着小脸,但渐渐地缓下了哭腔。

    小孩子哭得累了,安睡在孙芙蕖的怀里,却也仍不忘攥牢乔愫的袖摆。

    “他这样粘着你我,夫人如何狠心,令他落寞,久于我府内对你牵念?”

    乔愫朝孙芙蕖低声相问。

    孙芙蕖不答他,只替元郎抿开额头上的碎发。

    他握住她的手,轻声悄道:“芙蕖,我亦极牵念你。”

    她怔愣着,仍不答他。可她已然不能,逼自己干脆地将手抽开。

    住进寺内这许久以来,她想得极清楚,从前她恨他入了骨,可恨意的背面,总也是她起初至真的爱恋。

    若非这第一世里,她曾经深爱过他,便也就不会在后来,对他恨得像那样铭心刻骨。

    她总是骗自己说,绝不曾爱上乔愫,但她对他的恨,便是那爱意真切存在过的证明。

    乔愫知道,她曾经爱着他,甚至看破,她就快要放下赵深,放下那不可追的最末一世,对曾经深深爱过的他再度心动。

    所以他才似这般借由元郎,来打断于此独处求静,尽力去怀念赵深的她。

    孙芙蕖幽幽长喟。一如从前,她怎样也斗不过乔愫。

    她的动摇,他洞若观火般地,皆都看在眼里。

    “我答应离开这里,但我不要回去相府。我肯出寺,亦不是为了你,而只是为了元郎。”

    乔愫闻她此言,频频颔首。

    “那我便暂且放下这京中事,你我夫妻,且带上元郎归去,一家人游山玩水,岂不更好?”

    因相府是伤心地,孙芙蕖未准备好,当即返回。乔愫懂她所想,故知她愿意试着,不仅对他原谅,也爱上他,接受他与元郎作为家人。

    她有如此想法,他自然如数迁就。来日方长,他肯耐心静候,她回心转意的那天。

    元郎醒来时知晓娘亲将欲返家,与爹爹和他团聚,双亲甚至将带他离京游玩,高兴得蹦跳着跑出门去。

    乔愫与孙芙蕖相携,跟在元郎后面。奈何小家伙跑得快,孙芙蕖唤他不住,只得摇头向乔愫笑起。

    他同她对视而笑,复远远望向元郎。

    拐角处,元郎撞在了一名香客身上。

    瞧清来人,视线恰远望过去的乔愫,当先止下笑意。

    那人扶住元郎,却未松手,反倒弯身蹲下,定定将其看住。

    “元郎……?!”

    他哪怕压低声,亦隐不去讶异。

    孙芙蕖闻他这一把熟悉的嗓,闻他喃喃所唤的这两个字,亦转首望过去,而后如乔愫般,面上失了全副的笑意。

    若说这一世里,会识得元郎的人,就唯有孙芙蕖及乔愫而已。毕竟他们二人,曾活在爆炸前最末之世。仅在那一世中,才真正地存在过“元郎”那个孩子。

    能唤出“元郎”这乳名之人,来历自不必说。

    陆柔良的那一场爆炸后,不止有乔愫和孙芙蕖,来到了这原初的世界当中。

    孙芙蕖看向拐角处的元郎,亦看向元郎面前,正蹲下身的云朝。

    *

    赵深自爆炸中醒过来,周遭一切,皆都物是人非。

    他竟回到了此前的越都龙川,竟成了二公主乔继之夫。他和她夫妻二人,竟已是这国度的帝后。

    眼前种种,皆不是他的人生。可他的确是云朝不假……

    赵深起初,不明白他何时,竟作为另一个云朝,走上了命运的这段歧途。

    但当他知晓这一世里,陆柔良阖家早已获罪倾覆,孙芙蕖是丞相乔愫的妻子,过往孙芙蕖对他所道那只言片语,便皆无比地清晰了起来。

    就算这世间并非话本传说,但至少诸人宿命,皆应验了孙芙蕖的言语。

    赵深而今,在孙芙蕖曾讲述过的那番过往之中。

    孙芙蕖不曾对他言及,原本的他,命运会是怎样。

    但赵深想,眼前的这一切,便是她嫁与了乔愫时,他该当自行经历之事。

    乔继已嫁与他许久,连伍公公都道,他们恩爱逾恒,是再不能更般配的眷侣。

    举国上下,皆称赞他们二人,乃明君与贤后。赵深不爱乔继,可他却也清楚,此前另一个他,那个的确同乔继是夫妻的云朝,没理由不和她彼此深爱。

    至于乔愫和孙芙蕖呢?

    无论与乔愫相爱与否,孙芙蕖已是他人之妻,就如同他自己,是乔继的夫君。

    有夫之妇,和有妇之夫之间,该怎样冲破藩篱,自由地追求前世里的爱情?

    赵深甚至不知,今生的孙芙蕖,对他有无爱意。

    或许,她和乔继一样,就只是生于此世之人,各自珍重她二人的婚约,而她对自己与他的前缘,根本就没有分毫的记忆。

    若真如此,他是否还应当坚持本心,抛下乔继,去夺回心中真爱?

    他之所愿,是孙芙蕖的心愿,还是对所有人来说,都只是横祸、是痛苦与灾难呢?

    赵深没办法下定决心,断了自己与乔继之间,也断了乔愫和孙芙蕖间的姻缘。

    与其一意孤行,只顾念他自己所求、所爱,他欲入济慈寺,寻访惠通解惑。

    既然那僧人对他与孙芙蕖,曾讲过“天造地设,乃前世注定的好姻缘”那般话语,赵深便要来问问他,事到如今,他与她可仍算是“佳缘前定”么?

    若他和孙芙蕖依旧有缘,二人今时境遇,又当要如何才能够化解?

    乔宋四野战起,他亦身居帝位,不得已当先肩负大越举国社稷。

    直到安顿下了江山朝政,直到宋京淡去硝烟,他方携乔继悄然出越,微服前来这山寺之中。

    可他却无法见到惠通。

    惠通是水云身不假,平素游历天下。可二人无从相见,并非因为他来得太迟。

    或早或晚,皆不相干……

    他闻得主持对他相告,这山寺里,从来就没有过一位“惠通”和尚。

    为他所寻访的比丘僧侣,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

    主持绝没有对他说谎,赵深虽然明知,却一时间,实难以接受真相。

    他循着记忆疾行向前,赶去惠通曾居住过的禅室所在。

    乔继于他身后跟随过来,未及将他追上,拐角处突兀跑出来的孩子,已撞在了他膝间。

    这,怎么可能……?!赵深扶稳了那个孩子,如何瞧他都觉得熟悉极了。

    他忘了松开他,就只是屈膝蹲下,俯身凝视住小男孩的脸庞。

    诧然开口,他怔怔地轻声唤他“元郎”。

    “叔叔怎知,我叫‘元郎’?”

    那孩子不认得他,但他的确,并未唤错这“元郎”二字。

    今他已是云朝,今生不曾娶孙芙蕖,更不曾与她育有爱子元郎,所以这个孩子……

    云朝抬眼。

    孙芙蕖惨白着脸,而乔愫容色阴沉。

    二人皆分毫不错神地,惊怔住朝他这边望来。

    他们听见了他称呼此子乳名。

    “爹爹、娘亲……”

    元郎感知到周身的大人们,似乎因什么而僵滞,气氛凝重得紧,他不安地回首,朝着双亲叫道。

    闻他那样称呼那对男女,云朝握着他胳膊的手,略收紧了几许。

    原来重生在此世的人,不只有他自己。对面的孙芙蕖与乔愫,也皆因为那场爆炸而来。

    他们甚至,还寻得了这个肖似元郎之子,作为这孩子的父母,共同对其养育。

    云朝因思念而痛苦,亦因孤寂而觉悲哀。

    现在,他日思夜想却不能得的人,恰与乔愫和元郎一道,站在他的面前。

    身后脚步声近。

    “夫君……?”

    乔继轻轻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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