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体谅地说:“没戴眼镜?其实我们可以让后勤人员给你准备一副。”她以为钟衡梨高度近视,还好心给她介绍好的医院。在未成年之前做近视手术反弹的几率比较高,但是钟衡梨今年20岁,已经可以开始准备了。

    钟衡梨摇摇头,指着自己眼睛说:“不是,是有遗传病,而且戴眼镜没用。”

    她含糊地把自己的事情用“遗传病”一笔带过,但是一句话又沉默了所有人。尺子并不是什么特别细小的物件,如果连尺子刻度都看不清的话可见她的生活会遇到很多麻烦。

    而且这时候有人发现,钟衡梨的眼睛有些奇怪,像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她看人的时候也不太有焦点,但是又和他们见识过的盲人、高度近视很不一样,而是若远若近落不到具体的聚焦处,让人感觉非常疏离和冷漠。

    林凤沉默了一下说:“那你切的菜……”

    钟衡梨说:“熟能生巧。”

    摄像甲突然喃喃说:“所以你从来不和我打招呼。”

    钟衡梨瞥了他一眼身上淡到几乎没有的“气”:“我是真的没看见你。”

    林凤却想起最开始和钟衡梨见面的事情。其实一开始她就觉得钟衡梨身上有股奇怪的违和感,节目正式开始那天钟衡梨随身带了一个行李箱,身边跟着一位五十多岁的阿姨。阿姨姓黄,自称是钟衡梨的保姆,必须随身跟随照顾她的生活。

    钟衡梨是第一个上节目还要带随身保姆的嘉宾,中途工作人员进行了劝说,然而保姆非常难缠,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最后跟拍导演看好戏似的同意她继续留下来。当时工作人员一致认为钟衡梨娇气、大小姐脾气,只有林凤发现她那时候没有和任何人搭话,只是自己默默推着行李箱。

    后来林凤在开箱环节无意中意识这个行李箱足有八十斤,她不觉得一个娇气任性的女孩子会自己主动在泥土路上推一个这么重的行李箱。

    因此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钟衡梨因为某些问题不得不随身带保姆。

    这也是现在林凤愿意相信她“视力不好”这句话的原因。

    屋子里一片难堪的宁静。

    摄像师丁有点尴尬说:“难怪你总是一副看不见我的样子。”他还以为大小姐瞧不起人。

    钟衡梨慢悠悠盯了他身上那团快散去的雾几秒钟:“你确实很容易让人忽视。”

    摄像师丁:……

    导演叹了口气,难得有些内疚:“好了,继续拍摄。”

    中午十二点钟,劳作了一上午的张家人陆续返回家中。张三是很普通的农民,今年快四十岁,家里四个孩子。黄荆村地处偏远,又和少数民族村毗邻,几乎没有受到计划生育政策的影响。张三家中最大的小孩张远已经进城打工,十六的姑娘张静是和钟衡梨互换家庭的对象,现在还剩下两个女儿,分别是七岁的张芊和两岁的张甜。

    这种家庭和钟衡梨原生家庭全然不同,黄荆村已经足够穷了,张三家比预想的穷还要更穷。黄泥房只有四间,一间夫妻的卧室,一间厨房,其余两间屋子留给儿女居住。屋子里采光非常不好,只有三个通风洞和一个接近房顶的小窗子。这种家庭和影帝钟岳拥有的500平大别墅宛然天壤之别,这也是导演选中这户人家的原因。

    一开始导演为了让张三家同意,甚至许诺给了对方一万块的“资助资金”和钟衡梨一周三百块的生活费,张三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背着背篓的张三和妻子佘秀娟看起来十分苍老,已经满脸沟壑,进门时神情冷漠,随后张芊和张甜才好奇地蹦跳着跟进来。

    林凤等人看着他们一家四口进屋后,才连忙说:“小梨为了更快打入家庭,为大家准备了一桌美食作为午饭,快进来看看。”

    钟衡梨坐在桌子后面,桌上果然放着四五道菜。摆盘十分美观,有土豆肉丝、猪肉粉条、炒莲白、烧萝卜,以及张二哥家送来做赔礼的三个鸡蛋。

    很明显,钟衡梨花了一个小时做出非常棒的成品,看起来卖相都很不错,让人食指大动。

    这是导演组设置剧本的第三个剧情点,钟衡梨做菜做得一塌糊涂,因为菜太难吃一口都吃不下去。以上所有的剧本和剧情点都按照钟衡梨一开始的行为进行设计,从她的行为逻辑衍生出后续预演。

    不过很显然钟衡梨一开始就没按照所谓的套路走,从她来到黄荆村开始就表现得不像个正常的“偶像明星”,她骄横、任性、特立独行,而今天一系列古怪推翻自己先前行为逻辑的作风更是令人印象深刻。

    所以目前跟拍导演已经不报什么任何期待,甚至认为只要不反转到难以救场就足够了。

    钟衡梨和张三一家四口坐在桌子旁边准备吃饭。按照导演组最开始的计划,“一家人要相亲相爱”,所以会在吃饭之前进行一些家庭交流活动,例如讲一讲自己的爱好、兴趣、每天的生活等等,让其他家庭成员更加了解自己。

    前三天钟衡梨从来没吃过午饭,工作人员没有拍摄到这个环节,今天这时候难免就报了几分紧张期待,摄像机也一副格外卖力的样子。

    家里四张长椅,张芊和张甜坐一起,佘秀娟、钟衡梨、张三各占了一张。

    佘秀娟洗了下手,她是个泼辣人,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和钟衡梨交流,坐在长椅上干巴巴对她说:“闺女儿啊,今天觉得怎么样?”

    钟衡梨点点头:“还行。”

    然后就冷场了。

    小孩子天真不懂事,屋里尴尬的沉默,导演焦急地戳了下张三,张三转过头询问他。

    导演立刻和张三直愣愣的眼神对上。

    张三像个闷头闷老的老黄牛,大概还有点社恐,看人都不看眼睛,不爱和人对视。这一秒导演才发现张三的上眼睑被眼球撑得鼓鼓胀胀,眼珠子朝外凸,眼球正正位于眼睛正中,一点边都不沾,微微往上翻,像死鱼的眼睛。

    导演被吓得后退了一步,过了片刻才小声催促:“和她搭话。”

    一般而言,家庭是很配合导演指挥的,导演也会让家庭成员出其不意做些事情来达到节目效果。张三作为一个老实巴交的人更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耷拉着腿对钟衡梨说:“还习惯吗?”

    钟衡梨依旧“嗯”了一声。

    张三却不知道怎么起了话头的兴趣,将一只脚踩在板凳上,絮絮叨叨说:“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姑娘家到了别人家里总归该习惯的,不然以后出嫁该怎么办。早上起床做饭、洗衣服扫地,谁家里不是这样过来的。芊芊儿三四岁就能上山割猪草,后来长大了,还能照顾她妹妹给我们搭手。规矩要早教,事情要早学,不要偷懒耍滑,娇里娇气,不然以后总要吃亏后悔。”

    一通话说下来整个屋里又安静了,连林凤都有点皱眉。倒不是说张三说的话有多大的错,只是新旧观念总有那么大的差异,谁都说服不了谁,偏偏张三还非常真诚的样子,因为这就是他的真心话,也是他积累了一辈子掏心掏肺拿出来给人看的好东西。

    佘秀娟怕钟衡梨发脾气,连忙打圆场:“这桌菜做得尽心,做得好。”

    一群人提心吊胆,幸好钟衡梨没立刻发脾气开展辩论赛。只是若有所思说:“吃饭了。”

    三分钟交流时间结束,一桌子人眼巴巴盼着的吃饭时间终于到了。桌子上的饭菜热气腾腾,按照节目组安排,佘秀娟要忆苦思甜一番,讲讲自己小时候挨饿受冻的事情,她是七零年生人,虽然生活变得好一点了,但是该挨的饿没少挨一点。对比起钟衡梨这样的大小姐就是天差地别,最后节目组还要采访钟衡梨,让她讲讲自己小时候的生活剪辑到一起,到时候能引起的争议一点都不会少。

    节目组已经这么拍过两三次,引起过很多人共鸣。

    佘秀娟就讲了小时候挖甜菜根吃的事情。

    钟衡梨捧场地说:“我从来没吃过野菜,不知道什么味道。”

    佘秀娟摇摇头:“别,你可吃不下去,有些过了季节的野菜是苦味儿,舍不得放油还喇嗓子。”

    钟衡梨好奇真有那么难吃的食物,佘秀娟一边夹菜一边给她打了个比喻:“有些东西难吃得就像吞针和嚼棉花,像吃呕吐物,就………”

    她突然真情实感打了个哆嗦,大家都以为她在表演,下一秒,佘秀娟却“啪”一声吐了嘴里的炒莲白到地上:“难吃得就像这玩意儿。”

    众人:???

    张三慢吞吞喝酒,这时候也就佘秀娟和钟衡梨开始动筷子吃菜,钟衡梨表情还好端端的,佘秀娟忽然的绷不住谁都没预料到。

    钟衡梨看所有人的盯着自己看,慢吞吞咽下莲白叶子,无辜说:“怎么了?”

    张三不高兴佘秀娟浪费食物,觉得她大惊小怪,自己也夹了一筷子猪肉粉条进嘴里,但是下一刻表情就扭曲了,卡在半中央吃不下吐不出的尴尬模样。

    林凤觉得不对劲,问钟衡梨说:“你不觉得难吃吗?”就她一个人风平浪静吃菜。

    钟衡梨刚想说还行,想了想又觉得要合群,于是转变口风:“是不太好吃。”

    因为她压根吃不出好吃不好吃。

    大家都有些惊疑不定,因为是所有人一起看着她做菜,从起火到下锅,没有哪一步有错误。况且钟衡梨这么好的刀工,这么漂亮的卖相,做出来的菜怎么会很难吃呢?

    张三夫妇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是装的,导演立刻拍拍摄像乙的肩膀:“你去尝尝看。”

    摄像乙小心吃了一口,差点被送进轮回,他怀疑导演是被他耍酒疯揍了一拳后的借机报复。

    导演小心观察摄像乙的表情:“你觉得怎么样?”

    摄像乙一开口就带了哭腔:“这踏马的是魔法攻击啊。”五花八门的味道不停攻击人的味蕾,他也是第一次吃到难吃得这么不按套路来的饭菜。

    钟衡梨假装没听见他们说话,装成局外人默默吃菜。钟衡梨五感中三感几乎均失,她难以尝到菜的味道、闻到菜的香气。品尝美食对于她来说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因此她很少会在这上面花心思,也无法用正常的口味去评价任何一种食物。

    她说吃死人是夸张了一点,但绝对不是开玩笑。

    林凤突然开口:“猪肉刺身?”她好像懂了钟衡梨一开始什么意思。

    这一桌菜难吃到连一惯能够吃苦耐劳的张三夫妻都吃不下去,导演组担心耽误他们下午农活,于是让后勤人员把买来的饭菜分给他们吃了。

    只有钟衡梨丧失味觉一样吃着桌上的菜,她是真觉得浪费粮食不太好。

    林凤不忍心看钟衡梨吃这种菜,让她一起吃泡面,钟衡梨无所谓耸肩:“我没味觉的。”

    林凤以为她在说笑,心里有点咋舌,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很高冷的大小姐竟然这么好养活的。

    佘秀娟一边吃泡面一边和导演沟通:“做坏的菜怎么算?她三百块的生活费花了五十块,但是我们还一口都没吃。”

    跟拍导演有点生气,翻着白眼说:“三百块是她一个人的生活费,你蹭吃蹭喝算怎么回事。”

    佘秀娟不说话,盯着导演看。这时候导演却发现佘秀娟竟然和张三长得非常相似,尤其是一双死鱼一样的眼睛,又凸又大,眼球有1/2暴露在外,好像随时能够掉下来。

    导演吓得后退几步,佘秀娟这才不甘心收回视线。

    一群人吃完饭之后,佘秀娟就把多余的饭和菜放进两个破碗里,说是用来喂猫和狗。

    张三家养了一只猫、一只狗,猫常年不见踪影,只有偶尔会饥肠辘辘地回来吃顿饭,狗是一只养了十来年的大黄狗,十分老迈,多走两步就会气喘吁吁。佘秀娟挺不乐意拿饭菜给猫狗吃,十天半个月才能想起来喂一次。每次还总是嘟嘟囔囔骂一堆难听的俚语。

    现在她就摔摔打打地往碗里装饭,一边骂着“小畜生”、“小崽子”之类的话。张三在一旁默默抽旱烟,两个小丫头张芊和张甜也不会去触碰她的霉头。

    等她装完饭,张芊走过去接碗,却被她绕开了。佘秀娟翻了个白眼使唤张芊:“我喂猫,你去洗碗。”

    张三家在除钟衡梨以外的事情上没看上去那么和谐温馨,比如张芊和张甜每天就需要做大量家务,张芊才七八岁已经能劈柴做饭,干起活儿来比一些成年人还要利索。

    后勤人员无所事事地玩手机,还要逗几下小姑娘:“芊芊,你是芊芊仙女的芊芊吗?”

    张芊没听懂他的话。

    后勤人员重复了一遍,夸赞道:“我说你是仙女。”

    张芊冷漠地擦干肿得通红的手:“是一千块的千。”

    大家都没听懂,茫然看着她,张芊却怎么都不肯再开口解释。

    正准备回屋休息的钟衡梨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大概是因为计划生育,罚了一千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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