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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久不见陈靖,倒是比以前稳重了一些。

    孟廷邺跪下,行礼道:“陛下。”

    陈靖示意他不必多礼,说道:“朕还以为外公不会来了。”

    孟廷邺依然在地上跪着,没有抬头,回道:“陛下的旨意,我怎敢不遵。”

    陈靖叹息道:“毕竟皇帝的位子,也不知道能坐几天了。”

    孟廷邺道:“叫严卿去潭州说不定能解上原之围。”

    陈靖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即便我们负隅顽抗,也抵不过他们人多势众,若刚一开始陈谦润就来打上原,我们还有胜利的希望,眼下不行了。”

    陈靖竟是这般心灰意冷和颓废,没有着急,没有生气,没有硬叫孟廷邺想办法,比起他之前的催促,孟廷邺觉得陈靖见他应该不是为了保上原,而是另有所图。

    随即陈靖的眼神变得冷酷起来,他对孟廷邺说道:“可是朕不甘心。”

    孟廷邺连忙附和道:“臣也不甘心,不过我们还是有办法的,我们还有严卿,还有禁军,而瑞王他人虽多,可分布在各个地方,若是一同往上原来,也需要时间。”

    陈靖摇头道:“即便城墙再坚固,瑞王也有他的办法,你知道的他是一个……”

    说到此处,陈靖开始认真地思考:“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陈靖一面说一面笑了,说道:“若真叫朕说起来,朕倒是没有词可以形容他了,朕还当真对他是不了解,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朕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了解,难怪朕走到这个地步。”

    他坐在大殿正中间的位子上,居高临下地问孟廷邺:“外公知道现在朕在宫中能使唤的人已经没有多少了么,即便有些人是听的,但不是真的想听,即便现在朕说往后早朝不必上了,想必也无人来劝谏。”

    陈靖又叹道:“他们全都各怀鬼胎,各奔东西了。”

    陈靖此时头脑已经不是很清楚了,各奔东西用的并不恰当,却也道出了朝中现状。

    孟廷邺正欲安慰几句,不料陈靖更加冷酷了,他道:“朕虽没办法将他打败,打出上原去,但是朕活不了,朕也绝不能让他活,不过一个人的性命,还是有办法解决的,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陈靖这话叫孟廷邺抬了头,孟廷邺小心地问道:“陛下的意思是要取瑞王的性命么?”

    陈靖眼神冰冷,问他:“不然呢,难道外公没有这个想法么,就自愿地死在他的刀下?”

    孟廷邺急忙又将头低了下去,说道:“我是这样想过,只是没有好的办法而已。”

    陈靖道:“不瞒外公,其实朕来叫外公来就是想向外公要一个办法,一定不能叫瑞王活着到皇宫来。”

    孟廷邺表示为难,说道:“我若是有办法,我早就对陛下说了,我也是束手无策,毕竟瑞王来势汹汹,并且有这么多人保护他。”

    陈靖冷冷地打断了他,道:“朕叫你来,不是让你找朕诉苦来的,而是让你给朕想办法,朕知道这件事情很为难,但是朕又没有说立刻叫外公想出办法来,朕可以给外公一些时间。”

    孟廷邺松了一口气,道:“那臣就好好地想一想。”

    陈靖道:“去吧。”

    孟廷邺行了个礼,起身告退,在他转身之际,陈靖叫住了他,问道:“事已至此,朕问外公一个问题,外公也不必再隐瞒了。”

    孟廷邺停下,面向陈靖,恭恭敬敬道:“陛下请讲。”

    陈靖问道:“严卿表弟,他还是向着朕呢么?”

    孟廷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从眼下的形势来看,已经不重要了,但是我们也不可将他得罪,因为我也分不清,有他在总归没他在好,即便是名义上的,可是我也相信他是一个有良心的人。”

    陈靖并不多问,单是点了点头,道:“你下去吧。”

    *

    去上原的路上,陈谦润每天都会去找钟凝雪一回,都是与她说几句话,在钟凝雪不喜欢听之后便离开了。

    更多的时候是安乐公主与钟凝雪在一起,向来喜欢独处的钟凝雪却是没有一点不适,安乐公主时而闹腾,时而严肃,是个会玩儿也能办事儿的人。

    此时距离上原城仅剩一百多里路了,因是先锋部队,兵力有限,所以他们要稍微放缓一些速度,等待后头大部队的到来,一有时间,安乐公主便变着法同钟凝雪出去,这日是冬猎,天气愈加寒冷,猎物打的不多,却是意外见到了严卿。

    孟廷邺离开河州后,严卿一面向陈靖请旨,一面出发往潭州去了,预料路上应该会碰上钟凝雪,所以一有机会便独身一人出营去。

    遇见时是黄昏,三人都骑着马,都是熟悉的面容,三人均是点了点头,慢慢地靠近了。

    钟凝雪先叫严卿:“师兄。”

    严卿回道:“师妹,公主。”

    安乐公主回应后,问严卿:“将军这是要去潭州么?”

    严卿道:“我是这样同陈靖说的,但是还没有得到他的回复。”

    安乐公主又问:“孟廷邺跟将军一起来了么?”

    严卿道:“他去上原找陈靖去了。”

    安乐公主道:“我还以为他是一个胆小的人,要仰仗将军,跟在将军身边寸步不离呢,没想到他竟是这般勇猛。”

    安乐公主想给钟凝雪和严卿独处的时间,玩笑过后,她将斜挎在身上的弓箭取了下来,对钟凝雪说道:“我去那边山上再打几只,回去带给哥哥,一会儿我们山头汇合。”

    又向严卿说道:“将军,再会。”

    说罢,便掉了方向,扬鞭离开了。

    单剩钟凝雪和严卿两个人,严卿先问钟凝雪:“师妹一切都好么?”

    钟凝雪道:“一切都好。”

    她问严卿:“师兄呢?”

    严卿答道:“一切都好。”

    钟凝雪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并且在说关心人体恤人的话这方面向来不擅长,而严卿可以跟任何人说任何话,在任何场合都不会冷场,除了钟凝雪,这个在他觉得愧对于她的人。在钟凝雪面前,他做不到完全的放松和无所顾忌。

    二人问完这两句,便没了话,是严卿先打破了沉默,他道:“陈靖叫外公回京了,我猜想不是为保上原的事情,我觉得他应该知道上原大概是保不了了,他估计是想取王爷和师妹的性命,待到了上原,千万要小心。”

    钟凝雪应下,说道:“潭州师兄放心去就可以,李存业在我们军中,潭州的兵力也尽数掌控了。”

    两个人将该说的正事说完,再次陷入沉默,冬日的山林荒芜寂冷,钟凝雪想着若是没事便请严卿回去,毕竟他领着那么些兵,出来太长时间终究是不妥,方要开口,只听严卿在这时说道:“后来我才知道师妹在齐州的时候出事了。”

    钟凝雪不成想他竟然提起了,说道:“已经过去的事情了。”

    严卿又道:“师妹后来又消失了一段时间,当时我也……”

    严卿想说我也很着急,话到嘴边,即将要脱口而出时,他将那话又咽了回去,他着急顶不了任何用,他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行动,没有帮上任何的忙。

    钟凝雪怎会不知他心中想法,笑道:“已经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虽说上原我们还没有得到,但已经是势在必得了,即便发生了意外……”

    严卿认真地打断了她,说道:“师妹说的不对,不会发生意外。”

    钟凝雪道:“对,不会发生意外。”

    二人相视而笑,气氛放松下来,严卿又问道:“以后师妹会留在上原么?”

    严卿不知道钟凝雪和陈谦润之间的感情变化,他只是依照着他以前看到过的,觉得他们之间是有感情的,应该会一直走下去。

    钟凝雪的表情却有一些细微的变化,她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严卿意识到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应该是出了一些问题,他没有继续追问,只道:“无论如何,汴城永远都是我们的家。”

    钟凝雪笑了:“那是自然。”

    天色渐渐昏暗,钟凝雪对严卿说道:“为了避免叫人起疑,师兄早些回去,我也要去和安乐会合了。”

    严卿点头:“我们汴城见。”

    钟凝雪惊讶道:“师兄不打算去上原了么?”

    钟凝雪说的去上原自然是待尘埃落定之后,倘若一切如愿,面对一个新的皇帝,严卿作为一个功臣,一定有他的赏赐,而他不去,一定是不要。

    严卿学着钟凝雪的样子,笑了笑,说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严卿这是在掩盖他真实的想法,钟凝雪想到了,他一定第一时间到她父亲钟侯爷的墓前,道一声迟来的抱歉。

    他该是没有去过的,以前是为了稳住陈靖,后来他有了时间,或许也有了机会,他仍然不去,不单单是为了陈靖,而是他没有脸面。

    严卿笑的很灿烂,钟凝雪知道在那灿烂之下依然有歉意和悔恨,而那些是除了严卿他自己之外,任何人都不能感同身受,亦不能理解的。

    既不能感同身受,便没有资格去劝解,钟凝雪也随着笑了笑,只道:“好,那我们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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