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季殊合抱着谢檀走出仪门,才有两名士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望见满庭院的尸体,跪下就要请罪。

    问他们赵明达去哪了,也只是一个劲的摇头称作不知。严明自己是被打更的更夫叫来的,那更夫听到县衙有打斗声,怕出什么岔子,打算叫巡夜的士兵去看看,正好就碰上他们两个了。

    恰好川乌也骑着马赶到县衙,他看到季殊合抱住谢檀,脸色一惊,随后迅速镇定下来,向谢檀比了个手势,示意画像已经到手。

    谢檀颔首,让他先去查看院中黑衣人的身份。

    “殿下,今日这事必定与赵明达有关,不然还有何人敢夜刺县衙。”张清的喉咙还青紫着,是以声音有点沙哑。

    “嗯,我知道是他。”谢檀仍在挣脱,季殊合无奈之下只好放她下来。只是手还虚扶在她肩膀上,做了一个保护的姿态。

    “不过殿下不是回去了吗?为何还会回来?”

    “是李城,他告诉我赵明达会在今夜行动。”

    “李城?”张清脑中瞬间浮现了一个中年男子的面容,年岁大约四十左右,留着山羊胡,平时总跟在赵明达身后,应该是他的谋士或心腹。

    怪不得自己那日态度生硬,对方也没任何表示,而是道一句知道了就走了。原来他那时就已经决定背弃赵明达了吗。

    眼看着两人大有在这里彻夜聊天等天明的架势,季殊合不满的敲了一下谢檀的肩膀,“殿下还要在这里聊多久?”

    谢檀被他敲的差点跳起来,回头威胁性地瞪了他一眼,再侧退两步,试图拉开距离,却又被季殊合强拉回来。

    张清看着两人,也意识到在这里谈话有些不妥,斟酌着开口:“殿下还是先回去处理下伤口吧。”他又环顾了下四周,“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下官来解决。”

    “好,正好川乌回来了,我也能放心点。”谢檀欣然应答,也没拒绝。

    “你们两个。”她指着旁边站着的士兵凛声道:“去把巡街的士兵都找过来,今夜都给本官守在县衙,一个都不准走,违者斩。”

    “另外让知县王然过来,务必要协助张大人查清此事。”

    待他们领命离开后,谢檀也准备回去。只是脚步刚动,又被季殊合抱了起来。这回他手臂收的更紧,谢檀碍于伤口无法挣脱。

    两人身体贴在一起,谢檀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心跳从单薄的衣衫中透出,比手摸上去的触感更真实强烈。

    等快走出县衙大门时,张清才后知后觉朝他们喊了一句:“殿下,下官此行带了一些金创药过来,需要的话,下官现在给殿下拿过去。”

    谢檀刚要回答,被季殊合打断,他头也不回嘲讽道,“不用了,张大人有空研究金创药,不如考虑一下如何大半夜不再让殿下涉险。”

    张清闻言有些羞愧,又有些莫名其妙,突然有一种自己被当成情敌针对的错觉。

    …

    冬日的夜还是凉的,更何况两人都穿着单衣。又一阵寒风吹来,谢檀瑟缩了一下,上半身不自觉的朝季殊合贴近。

    察觉到怀里人的动作,他嘴角上扬,声音也轻快了几分:“殿下是觉得冷吗,那我再走快些,只是殿下千万要抓紧了。”

    说完他步子就急促了不少,谢檀被带的脸颊不停地撞向他脖颈,鼻尖满是清淡的白檀香,闻得人也恍惚起来。

    她脸色发烫,单手抵在季殊合胸口,扭头想远离香源,可往往下一秒又重新撞上去,像是有意如此。

    几次下来,谢檀也明白了是季殊合在故意作怪,她抬起头想呵斥,可没料到季殊合也恰好低头,谢檀的嘴唇刚好擦过他的下巴。短暂的相触一闪而过,两人都愣住了。

    这一下,谢檀心头一震,瞳孔定住不敢动,浑身不自在极了。

    季殊合反应过来,玩笑似的道了一句:“殿下就是再感激我,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他步子也放缓了,“还是说,殿下只是单纯的想占我便宜?”耳边又传来男人戏谑的声音,尾调上扬,带着几分调侃。

    良久,谢檀呐道:”意外而已,无需大惊小怪。”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闷闷的,让人听不清。

    “是吗?”季殊合语气明显怀疑。

    谢檀闻言又想躲,可低头是他散发着白檀香的脖颈,抬头又是他线条分明的下颌,一时倒有点进退两难了。她只好装没听到,僵住不动。

    看着怀里人僵硬的模样,季殊合却不打算放过她,“殿下不说话,我就当殿下是默认了。”

    说完托住她膝盖的手一松,吓的谢檀立马回过神来,搂住了他的脖子,又惊又气,“季殊合!你发什么疯?”

    “没什么,只是殿下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殿下睡着了。”

    “没有睡着,你放我下来!”谢檀说话时的热气扑在他脖子上,痒痒的,带着他的心也躁动起来。

    “不放,殿下受伤了。”他手指蜷缩了几下,又搂紧了,想更靠近热气。

    “可我伤的不是腿!”谢檀咬牙切齿。

    “都一样,没差别。”季殊合不为所动。眼看看谢檀真生气了,他又把人往上托托,视线与谢檀平齐,眼睛直盯着她,语气认真:“殿下,不要生气了,我今夜真的很担心你,下次一定要等等我好不好。”

    谢檀被他担忧的目光看着,推他胸膛的手一下就停住了,只是身体还保持着距离,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季殊合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应,无奈的在心底叹了一声,再不言语,径直往住所走去。

    …

    月光迤逦,拉长两人背影,如同两条直线。在线的尽头,他们身影相融,好似一个整体,密不可分。

    几炷香之后,两人终于到家。

    季殊合直到把人抱到榻边才放手,随即伸手就要解谢檀的腰带。

    “你干什么?”谢檀按住他的手,目光怀疑地盯着他。

    “不干什么。”季殊合无奈地笑了一下,他指了指谢檀的手臂,“这里被血粘在一起了,需要解开上药。”

    “再说了殿下你里面还穿着衣衫,我又不是什么登徒子,你不用担心。”

    经过这一路,谢檀已经不太相信他。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到梳妆桌上的剪刀上。

    “你去把剪刀拿来。”她眼神示意季殊合。想了下,她又加了一句,“还有放在柜子里的包袱一并拿来。”

    “好。”

    季殊合拿东西的时候,谢檀正盯着伤口愣神,几次想伸手触碰,犹豫几下又放下了。

    他看着好笑,疾步过来,按住谢檀的手:“还是让我来吧。”

    “殿下怕是从来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吧。”他边说边小心地用剪刀剪布条边缘。

    半晌没听到回答,他抬头望了一眼。对面人眼神恍惚,似是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之中。

    他突然想起自己梦中所见到的,心中一震,连忙移开话题。翻开包袱,里面是一堆瓷白药瓶,约莫有十小瓶。想来应该是怕途中磕碰碎掉,皆用棉布小心裹着。

    季殊合解开棉布才发现,这些瓶子竟然都分类好了,用黄纸写好药用功效贴在上面。

    有养血安神的首乌藤药粉,活血化瘀血竭药丸,甚至还有消食的莱菔子。

    季殊合把它们一个个拿出来,瓶瓶罐罐摆了一床榻。

    “殿下带的药可真齐全啊,制药的人也很用心,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谢檀望着那一排的药瓶也是一怔,当日白芍给她包袱的时候,并未提及里面有什么,她便以为是一些寻常的药材,一直没打开看过。如今季殊合翻开了,她才知道有这么多,也真是难为他了。

    季殊合注意她嘴角轻微扯起,扬手在她面前挥了一下,“殿下?”

    谢檀这才回过神来,笑着道:“是我府里的人做的,他确实是个很用心的人。”

    季殊合敏锐的察觉出这个“他”必定不是寻常人,但也没有多问。只默默挑了一瓶止血的,准备洒药粉。

    剪开谢檀手臂衣衫,伤口彻底暴露出来后。他才皱了皱眉,箭痕比他想象的深,血倒是不再流了,但暗红的痂痕凝固在周围,四分五裂,如蛛丝一般,看着格外可怖。

    他拿来手巾蘸取清水,用拇指按住她手腕,小心翼翼地擦拭周围血痂,蛛丝一点点被搅乱抚平,他的心也开始安静下来。

    已近子时,万籁俱寂,连打更的梆子也不曾响过一声。

    因是夜里,烛火照的不太分明,季殊合的脸距离她的手腕格外近,只要自己略抬手就能触到他的嘴唇。

    谢檀莫名想到了那个意外,顿时身体一阵僵硬。

    她几次吐息,指尖微动,想把手抽回来。却立马被季殊合发现,他一下子改用整只手圈住谢檀手腕,抬头望她:“这下殿下该老实了吧。”

    “不要再动了,当心扯到伤口。”他口吻轻柔,脸上挂着无奈的笑。

    谢檀没办法,只得催他:“你快些处理,明日还有事。”

    “那也要殿下听话才行呀,殿下总是乱动,我就是想快也快不了呀。”季殊合放下瓷瓶,单手撑在她身侧,眼睛盯着她,一本正经道。

    谢檀被他噎住,只好端正坐在床榻上,示意他继续。

    季殊合见状轻笑一声,随后用指腹蘸取药粉慢慢抹在伤口周围,最后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好。

    一盏茶功夫后,终于弄好了。季殊合侧坐在她身边,还圈着她的手腕。

    “殿下今夜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左右证据已经有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谢檀没有应答,如今只抓一个赵明达是不够的,难得是如何钓出他身后之人。看来那李城说的倒是实话。

    季殊合见她没有反应,无奈地道了一句:“不如明日我替殿下想个办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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